王桂试图让氛围别那么剑拔弩张,这样打打闹闹下去一点用处都没有。“大姑姐,这事儿咱们还得好好说说。”

    “嗯。”许是付春生这巴掌打得向母不敢多嘴,忙点点头回应。

    “向铁匠这是真铁了心?”王桂小心翼翼地问着,就怕挑起了向母敏感神经,这个大姐可真是水做的,一哭起来能哭一天。

    “嗯嗯。”

    “那可怎么办呀?这以后大姑姐你怎么生活呀?”王桂自己是女人,自然知道离了丈夫是很难生活的。当然她还有其他计较,就怕向母会回娘家,这样就等于白养了一个人。

    “你跟向铁匠分了,什么钱都没拿到?”付春生插了句话。按说向父这人,为人必须是好的,现在要跟向母分了,肯定会给钱。这钱还名正言顺着呢!比向母之前那种偷偷摸摸地拿法可不好多了么!一想到这个,付春生倒很乐意大姐跟他分了。

    “有的。”向母颤颤巍巍地拿出钱袋子,刚才被弟弟打了一巴掌,正是害怕时候。她在娘家人面前是从来想不到要藏私的,直接把全部钱都拿出来。

    “这么多!”王桂不敢上手拿,因为付春生已经早一步把钱袋子抢了,他揭开绳子,里面装的马克币就露了出来。

    付春生颠了颠袋子,这个量可相当于他一个月的工钱,不过他怎么会觉得够?“就这么点?”

    他语气不好,带着责问和鄙视,向母习惯性地缩起肩膀,“这是一个月的份。”

    付春生将钱袋子拿走了,没还给向母。他又骂了向母几句,然后就走了。这钱正好可以拿去赌两把。

    “哎!弟弟!这钱……”向母不出声不行,家里吃的都没有了,这一个月她怎么办?

    “费什么话呢!”付春生丢下一句,影都不见了。王桂见没有便宜可占了,也起身告别,“大姑姐那你自个小心点,我还得回家干活呢!”

    “我……”向母不知所措,她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就在向母惶惶然不知怎么办时候,王桂就在镇上四处地宣扬:向父和向母分了!就给一点钱就卖断十几年夫妻情分呀!镇上的三姑六婆把这事儿都传遍了,她们是女人,自然可怜女人,就加油添醋地说着向父如何如何的对不起向母,向母俨然是事件中的唯一受害者。

    她们编排着向父的坏话,李辉的母亲就在里面添一把火,说起了向妍的坏话。李辉和两个小伙伴已经在两个星期前被送去国境边界的特殊学校。李辉母亲在丈夫面前不敢保儿子,背地里只能说向妍的坏话,以此来反衬出儿子的无辜。

    她说肯定是向妍这个死妞子要她老子撇开她娘亲的!这话有人拿去问向母,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于是乎谎言说一百遍,就成真了。

    向母没了钱,头几天先去戚家借了来用,再没法子了就变卖家里的东西。向家一贯不缺钱,东西都是好的,便宜卖了自然有人要,就连戚母也淘了几件宝。

    传言传到现在已经失控了,甚至有人编造向父这么宠女儿是因为其中有别样的心思。这种恶心人的话很多有点良知的人不会去传,但夜里酒馆中,有些老男人喝醉了就会嘟囔几句,言下之意是同意这种说法的。

    向妍模样像她母亲。她母亲是镇上难得的美人。家里娇惯她,自己又读得书多,还有艺术气质,虽然年纪小小,美人胎子已经初显。有些人还就好这口,喜欢年纪小的姑娘,那种刚刚处于发育状态的介于女孩和少女之间的青春美态。

    更多人觉得向父现在跟向母分了,是因为向妍赚得钱多了,不愿意分向母一份。他们说得义愤填膺,一会儿表现得仿佛被分薄了钱财的是自己,一会儿又怜惜着向母丢了大钱。

    戚恩每天都听着或这样或那样的传言,他板着脸,手死死地拽着书袋的背带。他试过为向妍辩驳,却被人用怪异的目光上下扫视。他们的嘴巴就没有干净的事情,他们见戚恩维护向妍,就笑话向妍年纪小魅力大,迷惑了个傻子来帮她辩护。

    这些人的小心思从他们的说法中不停地吐露着,他们自以为这不过是分享着一件镇上难得的趣事,实际上暴露的是他们龌蹉的内心。

    他憎恶着这些人,不希望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幸好,家里还是比较平静的。戚母没有参合这样的讨论,戚父更是一句不提。戚姐姐兴许内心有些好奇,但她没有说出口。反而是戚大哥安慰了戚恩,“我知道向父是好人,事情肯定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戚恩也是好姑娘。”

    戚恩握紧拳头,可是他太弱小,没办法阻止传言。

    向父和向妍的流言能传得那么开,还得多亏镇上裁缝店老板,他不能从向妍那拿便宜的花纹稿子了,心里自然不高兴。镇上开始传向妍的坏话,他也是不懈余力地在里面添油加醋。没得让向妍过得好的。

    最后连学校里的孩子都在谈论着向妍是个坏孩子,生生要她父母断了来往。

    这样的话平日里若是让老师、校长听说了,肯定是要管一管的。奈何学校出了李辉、癞头、平子三个少年犯,校长都遭到了上头的问责。他也怨向妍呀,这事是李辉等人不对,但闹得那么大,连城里领导都来关心了,这可是涉及到他的职位问题!这就是向妍的不对!

    他没有加以扼制,老师们一只眼开一只眼闭,孩子就说得更欢了。

    这个镇上每个人都每个人的心思,他们的娱乐很少,他们的道德观很奇怪。

    茶余饭后有了消遣活动,人们的话夹子一打开就闭不上了。向父、向妍已经不够他们编排了,吴大叔和张小哥又上了他们的话题榜。这事在吴大叔、张小哥刚搬来小镇的时候可是热门话题,然而毕竟时间过去很久了,看热闹的人都看腻了。现在再次说起,就不是两个男的竟然像夫妻一样过活这样的过时话题了。

    张小哥那张百年不变的脸成了大家的话题中心。毕竟吴大叔当年来镇上时也是个美男子,但岁月没有过于偏爱他,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吴小哥就变成了吴大叔。张小哥却还是当初的模样。

    这样怪异的事大家早就想说一说了,但张小哥这人看着就不好相处,常年面瘫,衣服总是带着个逗帽,整日地用帽子遮着脸,不说话,脸色又白。

    已经有人传言他不老不死是个妖怪。

    偏生这张小哥面上看上去是个什么都无所谓的主儿,而实际上他也正是如此。他对于大家的指指点点根本毫不在意。反而是吴大叔内心压力很大,他看着爱人从不变老的面容,心里是即焦急又苦闷。“为什么你总不见老。”他把手覆在爱人俊俏的脸上。

    “我都老了,你还不老。”吴大叔在外人面前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在张小哥面前却难得的有点幼稚。“你会不会嫌弃我?”

    “别说胡话。”张小哥只回了爱人四个字。

    吴大叔握紧张小哥回握自己的手。“我是说,假如,有一天,我真死了,你会怎么做?”

    “找你。”重新找到你,无论是下一辈子还是下下辈子。

    这是他最愿意听到的答案了!就让他们生生死死永远相依偎!“我也是!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去找你!找一辈子!”

    说完,他自己就笑了,“你怎么可能死。我换个说法,要是某一天你化星了,那么哪怕你去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你!”然后,他献上自己的吻。

    张小哥用手指描摹着爱人脸上的细纹,那是岁月留给每一个人的痕迹,然而他的身上却没有这样的痕迹。“好。”他对爱人印上誓约之吻。

    向妍的伤终于完全好了,而学校已经开学接近一个月了,再不回去就要很费劲才能追上进度。向父带着女儿坐着马车回到了土生土长的镇上。他以为即便没有人迎接,但这个地方毕竟是他出生的地方,总是比待了两个多月的陌生异乡好很多。

    却不料回家的路上,时不时有人冒出来对他和女儿说着闲话。那些恶意的揣测,用已经核实的口气说着,多么扎心。

    戚恩不知道向妍今天就回来,但他依旧去了柳千寻家里收拾。上一次柳千寻回镇,武正把媳妇说的帮忙打扫的事情说了,被柳千寻冷漠拒绝后,武正就把气撒在他身上。如今武正已经不把戚恩当徒弟了,反而防贼一般看着他,就怕他上山打猎。

    武正的媳妇儿多次热嘲冷讽,意思是戚恩会打猎都是沾了武正的光,要么孝敬师父,要么乖乖别上山去。

    戚恩也就不到半山腰以上的地带了,只在山腰处走走,那而药材少,赚不来几个钱。他就抓了几只野鸡,如今养在柳千寻家里,每天去喂鸡捡鸡蛋,倒是能攒下些钱。所以他去得很勤快。

    他恰好拿了鸡蛋,想要送去订购了野鸡蛋的吴大叔家里。而向妍和父亲正好也走那儿。吴大叔和张小哥有些钱,住的屋子是两层的,但建得比较好看,二楼有一个小小的露台。张小哥和吴大叔平时喜欢在那儿摆两张凳子,一块说说话晒晒太阳。

    张小哥远远地就看到戚恩来了,“来了。”

    “啊?”吴大叔享受着温暖阳光,小小地眯了一会儿,听见爱人突然出声,就揭开一边的眼皮子。

    他下意识地看向张小哥,眼睛却还没有打开,那副样子有点可爱。

    张小哥轻笑,用好听地嗓音对爱人说:“等我。”然后突然之间,白日里冒出刺眼夺目的光芒,张小哥的身影一点点化作星星,随着风儿飘散开去。

    有一些星星没有飘飞去别的地方,它们似乎维持着作为人时的记忆,依恋着这片有它爱人的土地。

    向妍看见半空中纷飞的星星,那么的美丽。她禁不住伸手接了一片,“星星?”抬头,便见张小哥下半身已经化星了,但上半身依旧在尽力靠向吴大叔,在爱人的脸上留下最后一吻。

    “张哥哥!”向妍惊呆了,“张哥哥!爸爸!张哥哥化星!”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有人化星,她吓得只会重复着几个词语。“啊!”她失声尖叫,终于唤醒了大家的理智。

    在街上的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捕星。

    向妍的目光从张小哥身上移开,看到了另一边的戚恩,戚恩丢开野鸡蛋,也加入了捕星的行列。

    吴大叔一下子惊醒了,他立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慌乱地张开双臂拥抱着星团,失声痛哭:“不要!”

    然后向妍的泪水也落下,戚恩顺着去路捡了一把星星,最后捡起了向妍身前的一颗。他抬头看向向妍。

    少年少女就这对视着,这一次不属于他们的悲剧,他们却仿佛置身其中,哀伤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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