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抱着手机,隐隐担心。

    岑旭是非常敬业的配音演员,他几乎不喝酒,因为喝酒第二天没法工作。

    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因为她。

    拿起手机,她最终又缓缓放下。

    温白明确拒绝了他,不想再做令他误会的事。

    第二天岑旭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沙发上,头发乱糟糟的,地毯上滚着好几个玻璃酒瓶。

    他揉揉昏沉乏力的头,半天抬眼瞥见厚厚窗帘缝隙漏出的阳光,眼睛不适应的眯起,瞬间偏头躲闪。

    他坐在沙发上翻开手机,看到自己发出去的微信和通话记录里主动拨出的十二条记录。

    脑海里忽然闪过几个零星片段。

    手机瞬间掉落到地毯。

    他深吸口气,垂头捂脸,然后把头深深嵌在两臂之间。

    不愿相信。

    温白正在对屋里对一个买回来很久的塑料凳子进行研究。

    因为它能发出不同于一般塑料制品的刺耳声响,有些闷沉又发亮。

    一下午时间,她都坐在地毯上抱着凳子研究,甚至拿出不同道具在凳面轻磕重砸,对比音效。

    以至于傅清清下班回来,她才发现自己没做饭。

    因为之前也遇过同样的事,所以傅清清二话不说就拽着温白出门下馆子。

    两人照旧去粤菜馆点了姜葱鸡和蒜蓉生蚝。

    等菜期间,傅清清忽然开口。

    “我今天在海洋馆门口碰到岑旭了。”

    温白闻此,假装不知,“这么巧。”

    傅清清托着腮帮,揣测着。

    “嗯,他好像在等人,还给对方打过去电话,貌似跟人吵了一架。”

    “我离得近,听到对面是男的。”

    温白心生疑窦,因为岑旭很少会情绪失控。

    但他俩目前这情况,多联系怕不合适。

    她附和一笑,随着菜肴上桌,止言动筷。

    两人又逛了会儿街,回到家有些晚。

    刚进门,温白手机就响起铃声。

    她垂头一看,是金主大哥!

    迅速溜回屋里关门,她一边接起语音,一边蹑手蹑脚的准备道具。

    对面声音不似平常静谧,偶尔响着滴滴的机械鸣笛,像某种倒计时。

    但声音还是低沉悦耳的,带着磁性,甚至温柔些许,像寒冰融化的料峭滴答声。

    “能听到么?”

    他声音很小,像窃窃私语般,温白甚至能感受到贴耳低沉的热气喷脸。

    在夜晚,这样的声音总是莫名勾起人心里的暧昧禁忌。

    但她很快镇定,心里告诉自己,谁知道对方是不是个捏着鼻子说话的小老头。

    自己就在搞声音诈骗,怎么还能对声音产生期待。

    绝对,不要乱想。

    “嗯,今天你想听什么声音?”

    对方却不像以往直奔主题,他敛音,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慵懒,乏乏地。

    “你之前说你在S市。”

    他顿了顿,“我12小时前,也在S市。”

    温白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想要聊天,但本着金主说了算的原则,回应。

    “那还真巧。”

    感觉对方心情不错,声音尾调都微微上扬,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音色玉润似珠帘轻掀。

    她忽然好奇。

    “你在上学吗?我发现你很爱听高中时候的拟音。”

    那边声音微微停滞,却不疏离,用正常聊天的口吻。

    “怀念。”

    他补充。

    “每个人高中都有难忘的回忆。”

    温白顺着声音,思绪也蔓延,想起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轻轻苦笑一声。

    “也是。”

    “所以你喜欢踢足球?”

    对面带着丝冷冷地拽,像试探。

    “何以见得?”

    温白也不惧,十分笃定地,“你喜欢踢球声。”

    鼻音闷闷嗯了声,并不否认。

    他又顿了顿,“你知道配音工作室么?”

    温白一愣,有些惊讶奇异。

    “怎么了?”

    “可以拟那里工作环境的声音么?”

    ???

    温白有些莫名其妙。

    “你是毕业后,在那里上班吗?”

    对面沉默片刻,很轻的“嗯”了一声。

    温白顿时明白。

    哦,怪不得这家伙声音这么好听,原来是个配音演员。

    应该是短暂失明使他不得不下岗,所以无限怀念。

    温白收起拿塑料凳子暗戳戳捉弄他的心思,转手去拿其他道具。

    日常曦光探进屋内,随着门被打开发出咯吱响动,陆陆续续的脚步声进门,拉开凳子纷纷入座。大家懒散地吃着早餐,偶尔有人开机就剪辑音频,键盘发出快速敲击声。

    由于温白只在超级怪兽待过,不知道其他工作室是否也像他们懒散欢乐,热闹玩笑。

    她零零碎碎的添加进冲泡咖啡的水声,脚步挪动声,座椅微响声。除了进棚录音和练习之外,配音工作室和正常公司还是很像的,还会拥有更多的松弛感。

    那头声音静谧,伴随着平稳呼吸声。

    温白知道他在认真听。

    忽然,那边好像门被推开,出现一串脚步声。男声飞快地说着粤语,伴随外国女声的英语口语,他低声说了句先挂了,就这么压断语音。

    她陆续听到一些模糊碎片词眼,全靠她耳力敏捷翻译。

    “康复...治疗...配合...”

    她把手机放到床头,心下明白。

    他在做康复治疗。

    傅揚压断电话,按照医护工作者的建议把手机交给林叔,然后安静接受治疗。

    他现在身处港区自家别墅,但和内地别墅比起还是窄小不少。私人医生带着专业设备和团队准备陪他一起驻扎在这里接受定期、高频率的康复训练。

    但就纾解心情而言,他觉得这团队还不如一通拟音语音。

    随着这些日子的拟音陪伴,他渐渐感觉到视野不再满是漆黑,白天的时候,偶尔会有稀疏光线,零零碎碎像金箔洒在黑色幕布上,熠熠生辉。

    这是从前没有过的。

    此次来港,也是再次复查眼部是否有异。

    但答案明显,没有,而是渐渐好转!

    乘上飞机飞往港区的一路,他思考了很久。

    自己一定要康复。

    他让林叔去查名片上女生的信息,林叔照顾他多年,深意一笑不多问,立即着手去办。

    刚到港区,他刚下飞机坐上车,手机又被轰击。

    是岑旭。

    对面声音带着浓厚鼻音,甚至有些大舌头,语无伦次地。

    “来海洋公园,海洋公园。”

    “我这辈子就伟大这一回。”

    “听到没,明天不来后悔一辈子。”

    “你敢不敢来?一个人,敢不敢?”

    前排开车司机听到电话内容快要惊掉下巴,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嚣张的跟傅揚说话。他吃惊之余怕被发现,一紧张没看路况,猛然一个急刹车。

    ‘嗖’的一声急响,逆行行人脸色煞白逃窜。

    司机额头汗珠密布,甚至不敢抬眼通过后视镜看后座的人。

    意外的是,后座只轻飘飘传来一句。

    “慢点开。”

    他深吸一口气,有种逃出生天的庆幸。

    到了别墅,傅揚给对方发了个语音消息。

    “我在港区。”

    但对方继续给他发语音消息,连番轰击。

    屏幕刚熄又亮,熄灭又亮。

    他伸手揉揉眉头,从厨房岛台走到沙发前,不耐烦地拿起手机发了语音回复,声音冷硬强势带着不屑,近乎狂傲。

    “我要你帮?”

    这才制止住骚扰。

    连续治疗一天半,林叔夜晚带着消息回来时,傅揚已经做完了最后的康复项目,已是深夜,他想着傅揚应该睡了。

    但推门,傅揚还在客厅沙发里坐着。

    他穿着一身褐色真丝睡衣,黑发微湿,侧脸轮廓在黯淡月光下寂静沉默,有种清冷矜贵的漠然。

    见他来了,傅揚后仰陷入沙发内,翘脚斜坐懒懒靠着,问。

    “怎么样?”

    林叔刚换完鞋,渴的想喝口水,就看见傅揚眼睛示意茶几上玻璃杯里的水。

    是傅揚等他时候准备的。

    林叔根据前几日空中餐厅的争吵,以及前尘往事,大约估计出这位女生的份量。

    但傅揚一直不睡等他回来,甚至给他准备了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一想到查到的消息可能会让这份稀有待遇消失世间,林叔缓缓神,慢慢开口。

    “这位温白小姐,前一个半月已经离开配音工作室,我打听到她去了一家游戏公司......”

    随着他的话音,傅揚偏头转向他。

    他虽然看不见,但眸含期许,情绪不明。

    “但昨天,她已经离职了。”

    一句话冷冰冰的摆在面前,傅揚眸光瞬黯,似火星熄灭。

    林叔紧接着补充。

    “但电话没换,还是这个手机号。”

    他从怀里掏出卡片,念了遍数字。

    “其实可以通过手机加她微信......”

    傅揚很快打断他。

    “我知道。”

    他扭头看向窗外夜色。

    港区别墅离海很近,夜灯似群星坠落,盈盈浮在海面零星似光斑碎落。风带着丰沛水汽入窗,卷起他额前零星碎发。

    他站起身,顺着风声徐徐几步走至窗前,伸手,感受风于指尖缝隙逃窜。

    高大的身影轮廓在夜里浓厚孤寂,他清瘦的背线下是修长笔直的腿,真丝睡裤华贵不斐的淡淡珠光蔓延至脚腕处,像华贵夺目却落灰放置的优雅珠宝,矜贵而落寞。

    “还不是时候。”

    他轻喃着,像在对自己说。

    “等我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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