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揚眸里倒映的月色,随着温白的话,瞬间破碎成粼粼光点,浮动在墨色眸间。

    他微张嘴,想要开口,却像被扼住喉咙。

    不知该说什么。

    空气寂静的像坠入漩涡。

    只有对面女生平静无澜的呼吸声,节奏微乱。

    最后,温白轻轻一笑。

    “你是个很好的人,也谢谢你肯定我。”

    她声音温柔空灵,带着湿漉漉的水汽,雾濛濛的像回忆里的六月雨,湿冷潮气蔓延至今。

    好像那抹身影站在回忆的浓雾里,一眨眼,就要消失殆尽。

    然后,她挂断语音通话。

    傅揚拿着手机,站在落地窗前浓黑夜色氤氲的暖黄色灯光下。

    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发尖水滴滴落脖颈,从喉结向下蜿蜒至锁骨。手里拿的毛巾掉落地面,窗前的风掀起额头发丝,凉意抚过每寸肌肤,带起寒凉战栗。

    他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垂着头,迷茫无措。

    傅揚忽然想起毕业季的六月,那场大雨。

    还有高一那个夏天。

    一切开始的地点。

    -

    中考那年,因为傅淮之成绩优越,家宴上爷爷做主让他提个要求。

    无论什么都行,只要他想要,绝对满足。

    傅昭华想着自己儿子一贯听话懂事又争气,一定不会提什么离谱要求。

    但傅淮之开口。

    要去明德雅苑私立高中就读。

    傅昭华气的欲捶桌,却被老人家狠狠瞪回去。不仅立刻答应,甚至不让他干预,第三天就让人把入学通知书送到傅园。

    至于理由么。

    傅昭华气急败坏的冷哼一声。

    他的儿子他能不清楚。

    还不是为了踢球!

    明德雅苑私立高中在S市虽没有傅氏集团出资的尚陵国际私立高中优秀,但也算翘楚,唯一不同之处是,明德雅苑私立高中每年还选拔培训体育特长生,而S市最有名的足球队成员,有5个都是从明德雅苑出来的。

    由于傅氏集团在当地影响很大,傅淮之不想一入校就像初中时候,被身边人恭维虚伪缠绕。

    他又软磨硬泡老爷子,同意给他改名。

    傅揚。

    并且告诉极信风水的傅昭华,昂扬向上,扬帆起航,比淮之寓意要好。

    家庭阻力立刻消失。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开学第一天,傅揚以新名字进校报到,却没在班里找到自己初中时候的好兄弟,岑旭。

    下了课,傅揚出教室,躲开一群女生叽叽呱呱捂嘴窃窃私语,走到角落打电话。

    无人接听。

    他大概猜到,这家伙绝对被家里人扣下了。

    明德雅苑私立高中甚至没有他初中学校的学校环境好。比如食堂,只有中餐,还不分菜系,没有汤品甜点,还没空调。

    他向来话少,一个人端着毫无食欲的饭菜找了个干净靠窗的地坐下吃饭,然后手机响起铃声。

    “抱歉,兄弟,我被老头子塞到尚陵国际了。我一个私生子,非让我过来,说能给我哥压力,你说搞不搞笑。”

    米饭没米香,菜品是乱炖,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傅揚忽然明白开学前,傅昭华瞅着他嗤鼻一笑,不相信地。

    “我看你能待多久。”

    居然讽刺他吃不了苦,傅揚立刻从中汲取养分,开始硬着头皮吃饭。

    “你诳了我,说怎么办吧。”

    岑旭在电话那头生无可恋,他坐在食堂里翘脚,用手机二维码点餐后等着餐员送餐。

    “后面有什么比赛,你呼我,无条件外援五次,行不行?”

    “五次?就你这水平?”

    傅揚蹙眉嫌弃,伸手又拒了一个想和他拼桌的女生。

    岑旭在电话那头叫嚣。

    “你个前锋还挑我毛病。你踢的再好,没我,能守住?”

    傅揚也无语,觉得这货真是搞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对了,傅淮之,我有个发小,她也在明德雅苑,你帮我照顾着点,她叫温......”

    电话突然挂断。

    傅揚再拨过去,对方已关机。

    他最终没耐心的放下筷子,蹙眉回想了下。

    温什么来着?

    岑旭不来,组建球队的愿望落空,傅揚只能自己去社团报名。

    足球社的社长一开始看不惯他,觉得他是个臭花瓶小白脸,瘦瘦高高该去打篮球耍帅。

    然而这个观念在傅揚踢了一次球后彻底改观。

    社长抱着他兴奋大喊。

    “我国足球有望了!!!”

    傅揚成功凭借实力入了足球社,并且开始踢校队内选拔赛,偶尔还会被队长叫去与其他学校踢友谊赛,俨然一副正式队员的模样。

    但学校运动会快要开了,他们的球场被占用了,踢球频率降低了不少。

    与此同时,班主任找到傅揚,建议他也参加班级变速车自行车队,为班争光。

    自从他同意之后,班里女生也开始报名加入自行车队。

    这让他很烦。

    这些女生话多,时常匪夷所思的笑出尖锐兴奋的声音,他每每抬眼,都有目光与他相撞,然后飞快闪躲。

    还有追着他问东问西的,叽叽喳喳像蟋蟀蚂蚱。

    真的很烦。

    然而有一天早晨,他正坐在靠窗桌前看书。

    忽然一个炸毛头的女生走到他面前,黑色身影挡住光线。

    又有女生来搭讪了么。

    “是你扎了我车胎?”

    清冽的声音,带着倔强的怒意。

    傅揚抬眼,神情却冷,恹恹地。

    “不是。”

    垂眸继续看书。

    突然,书被抽走了。

    傅揚再次抬眼,这次看清了来人长相。

    女生不知为何,头发炸毛,但巴掌大的小脸,杏眸圆睁,眼角红红,紧绷着脸。

    她直直盯着他,又问了一遍。

    “是不是你,扎了我车胎?”

    傅揚顿时失去耐心,他懒洋洋往椅背一靠,一手搭在后桌上,歪头,不耐烦地。

    “是又怎么样?你有证据么?”

    女生顿时呼吸剧烈起伏,胀红的眼角沁出泪水,却不服气地抬头用袖子擦去,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离开。

    莫名其妙。

    傅揚翻了翻被她抽走扔桌上的世界足球简史,瞬间没了兴趣。

    但下午他踢完球,准备去操场参加自行车队训练,忽然在车棚发现自己的车胎被扎了。

    看这拙劣的手法,可以判断扎车胎的人力气很小,不是男生。

    傅揚很快有了判断。

    趁着放学把她堵在学校巷子口。

    他第一次遇到敢公然挑衅他的女生,语调藏着恼意却不发作,假意咧嘴笑着。

    “是你扎了我车胎?”

    温白气气地鼓起腮帮,像只小仓鼠,冲他翻了个白眼。

    傅揚见好言相劝没用,就强势逼问。

    谁知女生把白天他对她说的原话奉还。

    还挺记仇。

    傅揚有些无语这个搞不清状况的同班同学,打算找到扎她车胎的罪魁祸首,洗刷自己清白,再让她跟他道歉。

    但女生接下来一番话,让他一时语塞。

    “巴萨球服,一米八六的个头,长得帅,不是你是谁?!”

    他怒气微褪,靠墙想了想。

    是挺像他的。

    但他是裸高一八六,穿上鞋快一米九了。

    正在他琢磨班里还有谁符合这个条件,基本锁定两个嫌疑人时,手背突然被一滴热泪烫了一下。

    抬起头,只见女生满脸泪水,仰天大哭。

    “呜呜呜啊啊啊呜呜呜。”

    嗓门超大。

    靠......

    他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喂,你别哭。”

    “不是我。”

    “帮你找扎你车胎的人行不。”

    “喂......”

    路边行人陆陆续续散去,晚霞是残粉熔金的瑰丽铺满湛蓝的天,灰色马路被镀上柔和粉霞,路边苍翠绿树簌簌而动,花坛里簇拥着粉色野蔷薇,被晚霞染的艳丽绝美。

    临街的音乐教室门窗未关,从窗缝流出丝滑舒缓的大提琴声,优雅低沉。

    女生正歇斯底里地哭着,忽然停下,泪眼朦胧的朝音乐教室的窗户望去。

    毛绒绒似婴儿的长睫被泪水打湿成一缕缕,像太阳花般倔强翘起,女生杏眸水汪汪氤氲着雾气,被优雅乐声怔住,嫣红唇瓣微抿起,透着委屈。

    脸颊还挂着两滴晶莹泪珠,像清晨蔷薇花瓣上凝结的露珠。

    傅揚瞬间无语。

    “你是真伤心?”

    可能是音乐醉人,也可能是花香阵阵,他微怒的心情莫名平复,深吸口气,耐着性子跟眼前的女生说。

    “我可能知道是谁。”

    对上女生微震惊又对他半信半疑的眼神,他低下头,开始谈条件。

    “我帮你抓人,抓到人,你给我道歉。”

    女生听完,收起哭哭唧唧的模样,眼眸冷了下来,鼻子一哼。

    “行,只要你能找到。”

    于是第二天,他开始观察她。

    这个女生叫温白,穿着宽大校服,因个子矮小坐在他隔壁组的前面靠近走廊的位置,离他并不远。

    故意扎她车胎,肯定是恶意为之,她性格倔强容易招敌。

    而班里加上他只有三个男生身高过一米八五。

    结仇的话,还是很好找的。

    但观察了一天,也没看出另外两个男生对她有敌意。

    甚至有一个还很对她很好。

    又过了一天。

    一个课间,他刚梳理完笔记,抬眼看见温白座位空着,正想拿出手机看足球赛讯,忽然发现一个男生鬼鬼祟祟悄悄靠近她的座位。

    是那个对她很好的男生,叫林清霁。

    林清霁假装不经意坐在她座位上,贼眉鼠眼的左顾右盼两圈,悄悄从口袋拿出东西,迅速塞进她桌兜,然后很快又离开她座位。

    这是......恶作剧?

    上课铃声将近,同学们陆续进了教室。

    傅揚想起上次她哭起来没完没了的样子,心想既然看见了,就过去提醒一下。

    温白抱着水杯进教室,刚坐上座位,就看见傅揚手抄兜走来,在她桌边懒懒敲了下桌子。

    “看下桌兜。”

    然后撤步离开。

    温白身后的同学有些惊讶于傅揚主动跟人打招呼,纷纷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温白没想到他主动过来说话,而他话音刚落,上课铃声响起,老师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温白坐在座位上,内心狐疑的从桌兜里伸手摸半天,摸出一封信。

    傅揚给她写信干嘛?

    道歉信?

    温白想也没多想,拆开信封。

    她读了两句,忽然瞳孔地震,面颊泛红。

    这是一封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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