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姨娘的琴艺，果真不逊那些乐曲名家分毫。她的手指放在弦上一拨，那激昂凌厉的一声瞬时便勾住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铮琮的琴声跟随着她发间的步摇颤动着，在众人的眼前拉开了长长的画卷，时急时缓的琴声于其上勾勒出了千军万马，以破竹之势将胜利收入囊中。
款冬对此感到有些意外。她此前只知道茹姨娘善弹琵琶，却不知她的技艺竟到了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茹姨娘平日里的天真娇俏眼下都被她脸上的认真专注给盖了下去，映在旁人眼中倒显得她这个人愈发得姿容擢尘。肩上的彩青纱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摇摇欲坠，宛如曳地的枷锁，将仙子拽入凡尘，禁锢于此。
她分明还是这么的年轻。
从款冬站着的方位朝席上望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佟广脸上看似沉醉的表情底下那抹难掩的得意之色。茹姨娘高超的琴技在他眼中不过是能为自己面上增光的道具，他将她宛如收藏的古玩玉器般展示于人前，为的只是收获旁人的艳羡与惊叹。这些就像是官场上的阿谀奉承般令他感到万分满足，而那些才华洋溢的年轻女子，大多也是跟着诸如此类的阿谀之声被悄悄送至他的府上。
方才还站在佟睿身边的小厮，此时已经悄然走到了佟广的身后，弯腰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款冬注意到佟广脸上的洋洋得意逐渐开始龟裂，表情一瞬间变得很精彩，从惊讶到不舍再到轻蔑，最后他拿起酒杯碰在唇边，眼睛不由自主地溜到了方明游的身上。
款冬混于人群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视野里这几人的表情，同时也格外注意着佟多福的动作。她察觉到琵琶声起时佟多福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紧接着就好似被那铿锵之声唤醒了般，他开始自顾自地饮酒。当他侧身和旁边人交谈时，款冬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侧脸，给人的感觉没有想象中的奸诈和狡猾，高挺的鼻梁上是漆黑的眉眼，举手投足间是世家公子们惯有的风度翩翩。虽然方才在席间产生了些许不愉快，但眼下那点异样的情绪也已被他妥帖收好，起码在明面上寻不出一丝的错漏。
这样的人也会视人命如草芥的吗？
她看了看其他的佟家人，他们每一个的脸上都戴着一张名为体面的面具，像是上元灯会时大街上那些戴着鬼面的人们，真正的表情全都被盖在了底下，展现出来的永远是宾客尽欢的和乐气氛。
席上的眼神你来我往飞了个没完。款冬看了一圈才想到了方明游，视线顺着思绪寻至目标时，她看到方明游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举起了酒杯，他的眼神从她身上掠过，似笑非笑的模样令款冬再一次娴熟且飞快地翻了个白眼。
一曲终了，茹姨娘的脸上被染上了一层桃花般的粉，她又变回了原先那个娇俏动人的姑娘，抱着琵琶站起身，袅袅婷婷地行了个礼。在场之人的掌声令她的眼睛变得明亮，带着隐隐绰绰的自豪，像是受到了他人赞许的孩童，那神情里喜悦不似作假。
在佟睿的示意下，佟广朝方明游举起了酒杯，他试探道：“祁国公觉得如何？”
方明游漫不经心地举杯道：“甚好。”
他们两一个问的是人，一个回的是琴，在这样的答非所问下佟家人很快便会错了意，以为祁国公是真的看上了二房的妾室。佟广唤来小厮低声耳语了一番，待他再望向方明游时，眼里就多了些“眼前人不过如此”的意味来——看来传闻里那个张狂恣肆的年轻人，最后到底还是难过美人关。
待到酒阑人散，打道回府之时，方明游看着站在自己马车边上那个怀里抱着曲颈琵琶的眼神含羞带怯的女子和她身边背着鼓鼓花布包袱的丫鬟时，神色一怔。
“佟大人这是何意？”方明游问道。
送他出来的佟睿和佟广交换了眼神，旋即佟广清咳了一声站了出来。
毕竟自己这个尚书哥哥从来没有经历这样将自己的妾室赠予他人的场面。
“这是我们佟家的一点心意，还望祁国公笑纳。”佟广碰了碰方明游的胳膊，这样的动作有些亲昵，带着心照不宣的促狭，好似他们是有着什么忘年的交情一般。
方明游这会儿才回过了味来，合着刚才他在席上问的不是那一手琵琶弹得好不好啊？
“佟大人应该是会错了意，”他的声音听着没什么起伏，“我那句甚好夸的是她这一手琵琶技艺。”
“诶——祁国公无须客气，”佟广脸上的笑容不变，“她要是能进到祁国公府给您弹琴解闷，也好过待在我这儿明珠蒙尘，毕竟这世间到底还是知音难求啊——”
他说最后那句时拖着长长的尾调，好像真有多遗憾似的。
“多谢佟大人的好意，”方明游面上平静无波，“只是眼下我府上暂不缺弹琴之人。”
佟广觉得方明游这般油盐不进简直可笑至极。他可是听说了，当初众目睽睽之下，这方明游就连换双靴子都要好几个婢女服侍，眼下倒是装出洁身自好的样子来了。在建京，互赠妾室这种事本就常见，不过是一个物件儿而已，人送了就收下呗，这般推三阻四的显得小家子气不说，还十分得败人雅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佟广是什么青楼小馆里的老鸨急着将手下的姑娘推销出去呢。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说的话便也大差不差：“不过是个物件儿罢了，祁国公您又何必如此推脱，大不了就将人放在您府上，我佟家出钱替您养着。”
“那倒也不必。”方明游得眉头微微蹙起，已然有些不悦。
现下除了佟广和方明游也没其他人再说话，朱雀坊本就比建京的其他的坊市要清净不少，因而他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将茹姨娘的脸上炸得阵阵发白。
她自知身份低微，只能不断的自我安慰。怎么说她好歹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可是眼下谈话间这层遮羞布被佟广毫不在乎地撕开，她才惊觉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和手上这把曲颈琵琶没什么不同。
不，也有可能她都比不上一把琴。
茹姨娘心底绝望顷刻间全涌了上来，她自幼便跟着母亲学琴，曾在家人面前放言自己要成为名扬大梁的琵琶大家，可是眼下她引以为豪的琴技却让她被当成个物件儿般在他们之间推来推去，甚至他们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其实不止是他们，就连她自己都已经麻木的快要记不得了。
她的身形晃了晃，怀里的琵琶松落，摔在了地面上发出了空闷的声响。她颤抖着，就要这么迎面栽倒在地，幸而身边有人伸手接住了她，她顺着腰间那股力量望去，看到的事一双清亮而柔和的眼睛。
“你还好吗？”
眼前人有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长相和语调，可是细看的话她却陡然觉得有些陌生。棉儿才不会有这样温柔中透露着坚毅的眼神，棉儿跟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些年，她是个什么样敬小慎微的性子茹姨娘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就棉儿那样胆小的人，若是遇见了现在这种情况，她扶着自己时的神色该是惊讶的慌张的手足无措的，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满是温柔的关切。
她不是棉儿。
茹姨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漫了上来，她想问眼前的女子究竟是谁，可是嘴唇翕动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们这里的动静很快便吸引了不远处那一群人的注意，方明游明白如果自己再继续拒绝下去的话，这个女子日后在佟家也势必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佟家人会将那些当面被他拒绝而产生的恼怒尽数发泄在她的身上，她留在佟家和留在龙潭虎穴里也没什么区别。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他自觉自己不是什么很有善心的人，对于他这样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来说情感是最危险的东西。可他眼下却动了恻隐之心，倒不是因为那抱着琵琶的女子，而是出自她身侧扶着她的少女。
她总是出乎意料的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场合，像是变戏法似的凭空出现，吸引着他的视线。
待方明游终于理清了自己身上这细微的改变时，三人已经同坐于他的马车之中。他看着款冬轻声地安抚着先前弹琴的那个女子，对方却好似并不领情。她躲在角落里，离着款冬有些距离，脑袋靠着车壁一点一点的，怀里还紧紧地扣着那把凤颈琵琶，好似就要这么人琴合一，倒显出了几分决绝的意味来。
“看来你是吓到她了。”方明游淡淡道。
茹姨娘在听到了他的话后身子又往里瑟缩了些。
“这还不是都怪你。”款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明游没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上扬，他看着款冬对他表情丰富地翻了个白眼。没有了佟家人在场，她的表情总算是彻底放开了。
“怎么没关系？我的计划明明是万无一失的，结果每次遇到你就出了茬子。”
“每次都出岔子也能称得上是万无一失？”
“要是不遇见你的话当然是了。”
款冬觉得方明游脸上那清浅的笑意就好似是在嘲笑自己一样的，索性将目光挪到了一边，不再与他多言。她费那么老大的劲才混进的佟家，结果才待了不到两天就被人打包给送了出来。要说不气的话那才是假的，果然她只要一遇上祁国公就准没好事，等到回去后她定要让松萝给自己算上一卦，让她看看自己这几天究竟是走了什么霉运。
她这样气呼呼地想着，车厢里一时便没人继续说话，寂静得有些奇怪。像是莫名转场的折子戏里，突然横插进了一道轻若蚊吟的声音，有些哑涩，又带着些隐隐地恳求：
“你究竟是谁？你把棉儿藏到哪里去了？”
款冬愣了愣，她看向角落里那个将怀里的琴挡在前面，身子蜷缩的女子，不免放软了声音道：
“你别害怕，我是来帮你的。”
帮？
茹姨娘脸上的警惕和惧意有了片刻的松动，她的指节发白，却迟迟不肯松开自己的手。
又有谁能帮她呢。
款冬对此感到有些意外。她此前只知道茹姨娘善弹琵琶，却不知她的技艺竟到了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茹姨娘平日里的天真娇俏眼下都被她脸上的认真专注给盖了下去，映在旁人眼中倒显得她这个人愈发得姿容擢尘。肩上的彩青纱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摇摇欲坠，宛如曳地的枷锁，将仙子拽入凡尘，禁锢于此。
她分明还是这么的年轻。
从款冬站着的方位朝席上望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佟广脸上看似沉醉的表情底下那抹难掩的得意之色。茹姨娘高超的琴技在他眼中不过是能为自己面上增光的道具，他将她宛如收藏的古玩玉器般展示于人前，为的只是收获旁人的艳羡与惊叹。这些就像是官场上的阿谀奉承般令他感到万分满足，而那些才华洋溢的年轻女子，大多也是跟着诸如此类的阿谀之声被悄悄送至他的府上。
方才还站在佟睿身边的小厮，此时已经悄然走到了佟广的身后，弯腰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说着什么。款冬注意到佟广脸上的洋洋得意逐渐开始龟裂，表情一瞬间变得很精彩，从惊讶到不舍再到轻蔑，最后他拿起酒杯碰在唇边，眼睛不由自主地溜到了方明游的身上。
款冬混于人群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视野里这几人的表情，同时也格外注意着佟多福的动作。她察觉到琵琶声起时佟多福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紧接着就好似被那铿锵之声唤醒了般，他开始自顾自地饮酒。当他侧身和旁边人交谈时，款冬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侧脸，给人的感觉没有想象中的奸诈和狡猾，高挺的鼻梁上是漆黑的眉眼，举手投足间是世家公子们惯有的风度翩翩。虽然方才在席间产生了些许不愉快，但眼下那点异样的情绪也已被他妥帖收好，起码在明面上寻不出一丝的错漏。
这样的人也会视人命如草芥的吗？
她看了看其他的佟家人，他们每一个的脸上都戴着一张名为体面的面具，像是上元灯会时大街上那些戴着鬼面的人们，真正的表情全都被盖在了底下，展现出来的永远是宾客尽欢的和乐气氛。
席上的眼神你来我往飞了个没完。款冬看了一圈才想到了方明游，视线顺着思绪寻至目标时，她看到方明游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举起了酒杯，他的眼神从她身上掠过，似笑非笑的模样令款冬再一次娴熟且飞快地翻了个白眼。
一曲终了，茹姨娘的脸上被染上了一层桃花般的粉，她又变回了原先那个娇俏动人的姑娘，抱着琵琶站起身，袅袅婷婷地行了个礼。在场之人的掌声令她的眼睛变得明亮，带着隐隐绰绰的自豪，像是受到了他人赞许的孩童，那神情里喜悦不似作假。
在佟睿的示意下，佟广朝方明游举起了酒杯，他试探道：“祁国公觉得如何？”
方明游漫不经心地举杯道：“甚好。”
他们两一个问的是人，一个回的是琴，在这样的答非所问下佟家人很快便会错了意，以为祁国公是真的看上了二房的妾室。佟广唤来小厮低声耳语了一番，待他再望向方明游时，眼里就多了些“眼前人不过如此”的意味来——看来传闻里那个张狂恣肆的年轻人，最后到底还是难过美人关。
待到酒阑人散，打道回府之时，方明游看着站在自己马车边上那个怀里抱着曲颈琵琶的眼神含羞带怯的女子和她身边背着鼓鼓花布包袱的丫鬟时，神色一怔。
“佟大人这是何意？”方明游问道。
送他出来的佟睿和佟广交换了眼神，旋即佟广清咳了一声站了出来。
毕竟自己这个尚书哥哥从来没有经历这样将自己的妾室赠予他人的场面。
“这是我们佟家的一点心意，还望祁国公笑纳。”佟广碰了碰方明游的胳膊，这样的动作有些亲昵，带着心照不宣的促狭，好似他们是有着什么忘年的交情一般。
方明游这会儿才回过了味来，合着刚才他在席上问的不是那一手琵琶弹得好不好啊？
“佟大人应该是会错了意，”他的声音听着没什么起伏，“我那句甚好夸的是她这一手琵琶技艺。”
“诶——祁国公无须客气，”佟广脸上的笑容不变，“她要是能进到祁国公府给您弹琴解闷，也好过待在我这儿明珠蒙尘，毕竟这世间到底还是知音难求啊——”
他说最后那句时拖着长长的尾调，好像真有多遗憾似的。
“多谢佟大人的好意，”方明游面上平静无波，“只是眼下我府上暂不缺弹琴之人。”
佟广觉得方明游这般油盐不进简直可笑至极。他可是听说了，当初众目睽睽之下，这方明游就连换双靴子都要好几个婢女服侍，眼下倒是装出洁身自好的样子来了。在建京，互赠妾室这种事本就常见，不过是一个物件儿而已，人送了就收下呗，这般推三阻四的显得小家子气不说，还十分得败人雅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佟广是什么青楼小馆里的老鸨急着将手下的姑娘推销出去呢。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说的话便也大差不差：“不过是个物件儿罢了，祁国公您又何必如此推脱，大不了就将人放在您府上，我佟家出钱替您养着。”
“那倒也不必。”方明游得眉头微微蹙起，已然有些不悦。
现下除了佟广和方明游也没其他人再说话，朱雀坊本就比建京的其他的坊市要清净不少，因而他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将茹姨娘的脸上炸得阵阵发白。
她自知身份低微，只能不断的自我安慰。怎么说她好歹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可是眼下谈话间这层遮羞布被佟广毫不在乎地撕开，她才惊觉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和手上这把曲颈琵琶没什么不同。
不，也有可能她都比不上一把琴。
茹姨娘心底绝望顷刻间全涌了上来，她自幼便跟着母亲学琴，曾在家人面前放言自己要成为名扬大梁的琵琶大家，可是眼下她引以为豪的琴技却让她被当成个物件儿般在他们之间推来推去，甚至他们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其实不止是他们，就连她自己都已经麻木的快要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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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好吗？”
眼前人有着她再熟悉不过的长相和语调，可是细看的话她却陡然觉得有些陌生。棉儿才不会有这样温柔中透露着坚毅的眼神，棉儿跟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些年，她是个什么样敬小慎微的性子茹姨娘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就棉儿那样胆小的人，若是遇见了现在这种情况，她扶着自己时的神色该是惊讶的慌张的手足无措的，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满是温柔的关切。
她不是棉儿。
茹姨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漫了上来，她想问眼前的女子究竟是谁，可是嘴唇翕动着，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们这里的动静很快便吸引了不远处那一群人的注意，方明游明白如果自己再继续拒绝下去的话，这个女子日后在佟家也势必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佟家人会将那些当面被他拒绝而产生的恼怒尽数发泄在她的身上，她留在佟家和留在龙潭虎穴里也没什么区别。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他自觉自己不是什么很有善心的人，对于他这样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来说情感是最危险的东西。可他眼下却动了恻隐之心，倒不是因为那抱着琵琶的女子，而是出自她身侧扶着她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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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方明游终于理清了自己身上这细微的改变时，三人已经同坐于他的马车之中。他看着款冬轻声地安抚着先前弹琴的那个女子，对方却好似并不领情。她躲在角落里，离着款冬有些距离，脑袋靠着车壁一点一点的，怀里还紧紧地扣着那把凤颈琵琶，好似就要这么人琴合一，倒显出了几分决绝的意味来。
“看来你是吓到她了。”方明游淡淡道。
茹姨娘在听到了他的话后身子又往里瑟缩了些。
“这还不是都怪你。”款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明游没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上扬，他看着款冬对他表情丰富地翻了个白眼。没有了佟家人在场，她的表情总算是彻底放开了。
“怎么没关系？我的计划明明是万无一失的，结果每次遇到你就出了茬子。”
“每次都出岔子也能称得上是万无一失？”
“要是不遇见你的话当然是了。”
款冬觉得方明游脸上那清浅的笑意就好似是在嘲笑自己一样的，索性将目光挪到了一边，不再与他多言。她费那么老大的劲才混进的佟家，结果才待了不到两天就被人打包给送了出来。要说不气的话那才是假的，果然她只要一遇上祁国公就准没好事，等到回去后她定要让松萝给自己算上一卦，让她看看自己这几天究竟是走了什么霉运。
她这样气呼呼地想着，车厢里一时便没人继续说话，寂静得有些奇怪。像是莫名转场的折子戏里，突然横插进了一道轻若蚊吟的声音，有些哑涩，又带着些隐隐地恳求：
“你究竟是谁？你把棉儿藏到哪里去了？”
款冬愣了愣，她看向角落里那个将怀里的琴挡在前面，身子蜷缩的女子，不免放软了声音道：
“你别害怕，我是来帮你的。”
帮？
茹姨娘脸上的警惕和惧意有了片刻的松动，她的指节发白，却迟迟不肯松开自己的手。
又有谁能帮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