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常明玉早早起床梳洗,她端坐梳妆镜前,任由青兰打扮。镜中人高眉深目,鼻若刀削,一双翦水秋瞳,正好中和了脸上的锐气。

    在山上时,师兄师姐们都穿戴简单,常明玉便也跟着,平日里一根木簪束起马尾。如今满头珠翠,让她对镜中这张好不容易熟悉起来的面孔,又感到几分陌生。

    “青兰,换个素点儿的。”

    青兰左挑又选,择出一根白玉簪,“主子,这已经是妆奁盒里最不起眼的了。”

    常明玉顺着妆奁盒望去,里面珠翠玛瑙,各色宝石,流光溢彩。相较起来,青兰手上的白玉簪确实算素了。

    “那就只留这个白玉簪,其他的都取了吧。”

    青兰一脸可惜地取下常明玉发间的其他装饰,青荷进门通报,“主子,徐大人来了,现下正在前院候着。”

    一看时辰差不多了,常明玉带着青荷出门,留下青兰看家。

    青兰心思灵活,不到三日便将梧桐院里打点得井井有条,青荷虽有些一根筋,但从不多话,今日去常府,还是带上青荷更合适。

    行至前院,远远便看见石榴树下一道绿色的身影。微风拂过,落英缤纷,好一幅画中仙。

    “徐大人,久等了。”常明玉掩下心中悸动,深吸一口气,迎上前去。

    徐慕笙并未错过常明玉眼中的惊艳,浅笑回应,“得见明玉姑娘,多久都值得。”

    常明玉一愣,继而感慨,不愧是能名列一甲的聪明人,这就演起来了。

    两人正要出门,迎面碰上了刚回府的长公主。

    “徐街使,你怎么在这儿?”长公主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视,常明玉抢先回道:“母亲,我仔细想过了,你说得有道理。我想着约徐大人出去,培养培养感情。”

    长公主只沉沉看着常明玉,没有说话,半晌才道:“去吧。”

    马车驶出公主府不久,徐慕笙和常明玉同时开口。

    “明玉姑娘......”

    “徐大人......”

    徐慕笙抬手,示意常明玉先说。常明玉眼神有些发虚,揉捏着指尖,“徐大人,可否请你再帮我一个忙?今日我要出门去见一个重要之人,迫于无奈,这才......”

    “我明白了。”徐慕笙翘起的嘴角瞬间拉平,马车里气流有一瞬间的停滞,两人四目相对,都没有动作。

    徐慕笙这才明白,刚刚常明玉所言帮忙是什么意思,他朝车外喊了一声,“停。”

    马车缓缓停下,在徐慕笙下车后,再度驶离。

    明舟一脸疑惑地跟上来,“公子,这,这车怎么走了?”

    “去永业当。”徐慕笙面如寒霜,明舟只好抬脚跟上,心里却满腹怨言。

    京城居,大不易。

    公子平日里处处节俭,今日破天荒雇了辆马车,怎么去了趟公主府,连马车也被人抢走了!堂堂公主府,是连个马车都没有吗!

    哒哒哒,马车绕了一大圈,终于到了铜陵巷。威武将军府门来道贺之人络绎不绝,马车大排长龙。

    常明玉索性提前下车,带着青荷直奔府门而去。众多被拦在门外的送礼之人纷纷不乐意了,冲门房抱怨,“你不是说将军不收贺礼么,她怎么进去了?”

    门房挺了挺胸,“这是我家大小姐!行了行了,我家将军不收礼,诸位都回吧。”

    常明玉被人领着前往正院,还没入内,便听见有人在说她的坏话。

    “听说明玉回来了,怎么这个点儿了还没见着她人影?”妇人嗓音尖细刺耳,“二郎,不是我这个当长辈的啰嗦,你这偌大的将军府,还是得有个男丁继承才是。”

    常明玉跨入大门,只见一个银发老妪站在常将军跟前,正在唾泗横飞,常母则坐在一旁,低头不语。

    常明玉打断老妪滔滔不绝的话头,从夏荷手中取过一只精巧的漆盒,捧至常夫人身前,“愿母亲平安喜乐,万事顺心。”

    常夫人眼眶红润,嘴角微启,却还是没说什么。

    老妪踮着脚跟,眼神直往常夫人手中漆盒瞟,口中继续不停歇,“明玉啊,不是我说,你......”

    常明玉转头冷冷盯着老妪,“你是何人?”

    “你......”老妪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随后老脸气得通红转头看向常将军,“二郎,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

    常将军强忍着笑意,“姑母勿怪,明玉自从三年前受了伤,许多人都不认得了。”

    老妪眼珠子打转,继而颇为得意地谈起,当年常将军来投奔她家这门远亲,她是如何省吃俭用,如何辛苦,才把常将军拉扯大。

    “原来如此。”常明玉想起曾听公主府的下人笑谈,说是常府有一门奇葩亲戚,竟因吃霸王餐被送官,想来应该就是眼前这家人了。

    她笑着说道:“姑祖母为人如此宽厚,爱护后辈,今日母亲大寿,想必您早已备好了寿礼吧。不如打开来看看,让大伙儿开开眼。”

    “这个,这个......”老妪立马结结巴巴,吞吞吐吐,“二郎说了,今日是家宴,不必铺张浪费。再说了,哪儿有长辈给小辈送礼的道理。”

    可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身为福安郡主时,身边人即便再怎么算计,基本的面子礼仪还过得去,常明玉还从没见过如此大言不惭之人。

    她正想着要给这人几分颜色看看,忽听门外小厮来报,“老爷,夫人,蒋公子到了。”

    那老妪原本还紧巴着的皱脸,瞬间又咧得像朵儿花一样,连常将军夫妇也露出笑颜。

    常明玉暗自好奇,这蒋公子何许人也?

    不多久,一年轻男子大步流星跨入房内,男人身形颀长,一脸正气,双目炯炯有神,腰间的挂剑格外醒目。

    不知为何,常明玉总觉得这人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伯父、伯母。”男子递上一只手掌大小的木盒,“此乃长春门的无极丹,祝伯母生辰喜乐。”

    无极丹乃是长春门的秘宝,延年益寿,一颗难求。即便是内门弟子,也鲜少能求得一颗。常明玉若有所思,听闻此次各大门派比试,长春门拿出无极丹作为头彩,难道......

    “明玉,这是你蒋叔叔的次子蒋飞白,你们小时候见过的。”蒋飞白的目光顺着常母的介绍转到了常明玉身上,他声音浑厚,一句普通的问候,常明玉却只觉后背发麻,仿佛听见了阎王索命。

    蒋飞白,武林新秀,一手清风剑法使得炉火纯青,也是大师兄的头号敌人。

    更要命的是,三个月前,她还被此人追杀了整整一夜,要不是她跑得快,只怕小命不保。

    常明玉深吸一口气,提起嗓子,细声细语回了一声“蒋世兄安好”。

    “咱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也会害羞了。”赖姑母指着常明玉两人,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瞧瞧,这两人站一块儿多般配呀。二郎,先前明玉受了伤,如今好不容易平安回来了,这婚期是不是也该重新提上议程了?”

    “夫君,姑母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常母虽一贯不喜欢赖姑母插手常家事务,但这话倒是正好说在了她的心坎上。

    那日放任长公主登门抢人,就是因为有这桩婚事做底气。

    虽说她以前对蒋家这门婚事不太满意,认为蒋家这种平头百姓,配不上堂堂大将军之女。可如今晋王屡屡表示拉拢,夫君都未曾应下,明玉这时归家,怕是晋王会拿她做文章。

    比起夺嫡这种腥风血雨,蒋家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等等。”常明玉听得云里雾里,“婚事,是什么意思?”

    “哎呦。”赖姑母拍了一把大腿,“明玉不会是连这么重要的事儿都忘了吧。这位蒋公子,是你指腹为婚的夫婿。”

    什么!这话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常明玉两眼发昏。她缓缓扭头,向常将军夫妇求证,常将军轻轻点头,常夫人别过眼神有些不敢看她。

    常明玉脚底一软,仿佛看见了蒋飞白那把清风剑,把自己斩于剑下的景象。

    她久久不说话,赖姑母却继续喋喋不休,“二郎,你膝下只得一女,明玉一旦出嫁,姑母我看着都替你担忧啊!”

    “明玉成家后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我还有夫人相伴,姑母不必担心。”常将军耿直的回答,把赖姑母噎的够呛。

    她却不肯罢休,从京中达官贵人说道平民百姓,绕来绕去还是一个意思——常家得有个男丁。

    常明玉此时已缓过神来,她生平最恨有人拿男丁作说辞,慢条斯理道:“哦,这么说,姑祖母有何良方?”

    赖姑母堆起笑脸,从身后牵出一个刚回走路的男娃娃,“二郎,你看我这曾孙虎头如何?把虎头他爹过继给你,改姓常,你不仅有了儿子,连孙子都有了。”

    常明玉哪里还不明白赖姑母的意图,这是要一大家子都趴在常家吸血!

    她人还在这儿,就敢当着她的面,明目张胆地图谋常家的产业,当真恬不知耻!

    “老爷,夫人,饭菜已备好,可要用膳?”

    柳芳的话让常明玉的怒火稍稍平息,过继一事她尚且不知常将军夫妇是何想法,且今日是常夫人的寿辰,不宜大动干戈。

    她扶着常夫人移至餐桌落座,赖姑母还想继续啰嗦,被她一句“食不言”堵得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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