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常府的马车一早在长公主府门前相侯,还贴心备了一名原主先前的侍女——文秀。

    去往黎府的路上,常明玉试探道:“文秀,我与黎小姐关系如何?”

    “小姐从前和黎小姐关系要好,不过......”文秀话说一半,吞吞吐吐,“小姐坠崖前不久,似乎与黎小姐闹了矛盾。”

    “矛盾?什么矛盾?”

    “文秀不知。小姐从前出门只带文和姐姐,这些事儿从不与奴婢说起。”文秀抬眸偷瞄了常明玉一眼,又极快低下,“那日小姐回家后,发了好大的脾气,把要送给黎小姐的及笄礼都砸坏了。”

    常明玉垂头不语,总觉得这里面透着一股蹊跷。

    一进黎府,便有侍女上前,领着常明玉一行人去往花厅。受邀前来的姑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会儿,常明玉一进花厅,便感觉数道目光落在身上。

    “明玉,你来了!”须臾,一女子飞奔到她身前,女子杏眸樱唇,削肩细腰,常明玉着实认不出来,只好抿唇不语。

    文秀轻轻在她身后吐出三个字——“黎小姐”。

    “还生我气呢?”黎心姿嗔怪道:“好了,从前是我不好,话说得重了些。”

    她挽着常明玉回到座位上,聊起这三年的趣事,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两人坐下没多久,四下忽传来此起彼伏的低语声,只见一名身着华丽的年轻女子迈入花厅。

    女子胸前璎珞,缀着一颗鹌鹑蛋大小赤玉玛瑙,极为夺目。

    “她怎么来了?我的请柬明明是送给二房苏六的。”黎心姿压低了声音,提溜着眼珠,“明玉,你还不知道吧,长公主与驸马和离了,这位就是苏世子与现任苏夫人所生。”

    常明玉盯着女子脖间的璎珞,眼神射出寒光,低声道:“我知道。”

    “连你都知道了,看来这事儿真是举国皆知。”黎心姿撇撇嘴,没多久又兴奋道:“有件事儿,你肯定不知。”

    她四下张望,这才凑近常明玉压低了嗓音,“苏氏竟帮着驸马在家中养外室,长公主发现后提刀上门,一刀砍了那外室一条胳膊,而后请旨和离。苏家不服上奏,长公主虽因此被罚了俸禄,苏家大房上下的官职却基本上被撸了个干净。”

    常明玉越听,脸色绷得越紧。她随张真人上山后不久,便从公主府寄来的信中,得知母亲和离一事。信中并未提及缘由,她回来这些时日,公主府上下都对此事三缄其口,是以她还当真不知其中内情。

    母亲向来注重体面,更何况她早就知道父亲养有外室,隐忍多年未发,不可能突然间选择如此激烈的手段。

    这里面,必定还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隐情。

    不到一会儿功夫,那女子身边已然围了不少来赴宴的姑娘小姐。黎心姿啧啧两声,“这苏云绮长得不错,可惜生错了人家。”

    “你们干什么,不能进去!”

    花厅内突然呼啦啦闯入一队人马,吓得一众小姐们惊呼连连,直往后退。黎心姿起身,快步挡在众人身前,厉声斥责,“什么人,竟敢擅闯兵部侍郎府邸?”

    “皇宫失窃,本官奉旨追查,还请诸位配合。”

    这声音,很是耳熟。常明玉坐在原地,顺着声音望去,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了徐慕笙的身影。

    他一身竹青色官袍,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此间的骚乱很快就惊动了黎侍郎夫妇,随他二人一道而来的,还有前驸马苏朝生。

    黎侍郎疾步而来,怒喝道:“此处皆是官家小姐,怎会有你说的窃贼?”

    “难道贼人的脸上会刻着小偷二字吗?”徐慕笙冷着脸,大手一挥,几名差人即刻奔向苏朝生父女二人,苏云绮吓得直往苏朝升身后躲。

    “放肆!我可是安国伯世子,谁敢上前!”

    苏朝生抬出身份压人,几名差人迟疑着不敢上前。黎侍郎也被徐慕笙的举动惊呆了,不敢相信一个六品小官敢如此行事,他顿觉失了面子,脸色铁青,“徐街使这是一定要在我府上闹事?”

    “黎侍郎可还记得,五年前南诏国曾进献国稀世珍宝赤玉玛瑙?陛下特意命人将此物打造成璎珞献给太后,而如今,这条璎珞就在这位苏小姐脖子上!”

    徐慕笙每说一句,黎侍郎脸色就白上一分。宫中失窃一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陛下正为此大发雷霆,他实在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触陛下霉头。

    可今日毕竟是他府中举办茶会,若是任由徐慕笙把人带走,难免在同僚中失了颜面。

    他最后挣扎道:“徐街使,物有相似,会不会苏姑娘这璎珞只是看起来与宫中之物相似?”

    “相似?”徐慕笙手中展开一张图样,“诸位不妨都看看,世上能有如此相似之物?”

    众人顺着徐慕笙的话,朝苏云绮身前看去,果然与图样上几乎是一模一样。璎珞中心镶嵌着一枚赤玉玛瑙,两侧是两只金丝凤凰,口衔赤玉振翅欲飞。

    嘶,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如此相似的首饰,即便不是宫中失窃之物,也得被安上个僭越之名。

    “苏世子,苏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徐慕笙冷声下令,这一次众人皆默不作声。

    苏云绮小脸吓得没了血色,一手挡在身前,一手紧紧抓着苏朝生不放,“爹爹!”

    苏朝生挺着单薄的身板,死死将苏云绮护在身后细声安慰,转头又粗着脖子喊道,“这璎珞既不是宫中之物,也不是刻意仿造,我发誓!”

    原来他也可以是个慈父!

    常明玉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起身缓缓从人群后走出,“他说的没错。”

    众人这才注意到,还有人躲在角落里看戏。黎心姿急忙拉住常明玉,做了个“别多事”的嘴型。

    徐慕笙凌厉的眼神瞬间缓和下来,装作不认识问道:“这位小姐有何高见?”

    常明玉轻轻褪下黎心姿的手臂,语气平和,“当年南诏国确实进献过赤玉玛瑙,那玛瑙也确实被做成了璎珞,不过不是一只,而是一对。”

    “一对?”黎心姿好奇问道:“还有一件在谁那里?”

    “这两件璎珞外形几乎一模一样,只在背面有些微不同,一件献给了太后,一件则被赐给了长公主。而赐给公主的那件,背面刻着一个川字。”常明玉面上带笑,一言一句却几乎如凌迟一般,撕下了苏家父女的颜面,“是否如此,徐街使一验便知。”

    苏云绮紧紧拽着璎珞不肯松手,苏朝生的脸色,唰得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周围人鄙夷的眼神,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可与盗窃宫中之物和礼仪僭越相比,承认这璎珞是来自公主府,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眼看着差人要强取璎珞,他这才咬牙开口,“此物确实来自长公主府。”

    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纷纷发出低声议论,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让苏云绮再也忍不住,红着眼阴狠地瞪着常明玉。

    “来人,将这二人拿下!”

    苏朝生本以为躲过一劫,顿时慌了神,“徐街使,事情都解释清楚了,你这是何意?”

    “长公主府日前报官,府中丢失了不少贵重之物,其中就恰好有这赤玉玛瑙。”徐慕笙不紧不慢道:“苏世子,劳烦你父女二人走一趟了。”

    “不,我不去!”回想起当日长公主在苏府血溅三尺,苏朝生顿时双腿发软,被差人带走时还口呼“毒妇!”

    剩下的宾客也都没了继续茶会的兴趣,纷纷告辞。临走时,一个个脸上表情精彩纷呈,可以预见,安国伯苏家又会成为京中茶语饭后的谈资。

    “可以啊,明玉。三日不见,真当刮目相看。”黎心姿转动着黑亮亮的大眼珠子,“你什么时候对首饰也这么有研究了?”

    其实,常明玉从前并不十分关注这些,只不过那只璎珞太过特别,是母亲曾应下要送给她的及笄礼。

    可惜,她还没来的及戴上,就坠落山崖了。

    咳咳。

    黎侍郎清咳几声,常明玉心知今日她这番举动,扰了黎家好好的一个茶会,也不便多待,只悄悄同黎心姿约好下次相见的日子。

    次日,长公主府,石榴树下。

    “明玉姑娘,真巧。”徐慕笙今日换了一身月白长衫,衬得整个人越发飘飘欲仙。

    “不巧,我在等你。”常明玉微微提起嘴角,“昨日,多谢徐大人了。”

    “人前不相识,这是我们约好的。”徐慕笙一笑起来,天然有一股亲和力,让人想要将一切都与之诉说。

    常明玉微微愣神,“你就不好奇,昨日苏世子为何不认识我?”

    “每个人都有秘密,在下对他人的秘密没有兴趣。不过,若是明玉姑娘想找个人倾诉,在下也愿意洗耳恭听。”徐慕笙做了个封口的动作,“我口风很严的。”

    噗嗤,常明玉被逗笑了,她再次觉得,若不是她只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与徐慕笙这样的人成为夫妻,好像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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