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洛越从玉牌中取出一瓶伤药,垂眸瞥了一眼他玄色的衣衫,将药瓶塞进他手里,“自己上药。”

    晏深非但不接,反而将她抱得更紧,灼热的手掌贴着她的后腰,氤氲出寒凉雨夜里难得的温度。

    “小伤而已。”见洛越对他僭越的举动并无丝毫推拒,晏深得寸进尺地低头用鼻尖蹭她的侧颈,“用不着上药。”

    洛越一手扣住他的下巴,然后将人一把推到梨花木椅上,二话不说就扯他的衣衫。

    晏深毫无反抗地顺从着她的动作,唯有一对耳垂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颇有一副“任君采撷”的楚楚之姿。

    洛越没多看他,三两下就解开了他的外衫,看到了他右胸上的一条深可见肉的剑伤。

    好好好……小伤而已……

    她冷笑了一声,打开玉瓶就将药粉往他伤口上洒。

    “嘶——”晏深呼吸粗重了几分,却还是没有躲开分毫。

    刚刚这人拥她入怀时抱得要多紧有多紧,那时候挤压到了伤口也不见他喊疼,眼下只是上个药,他却要摆出这样一副可怜的模样。

    洛越又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无奈一挑眉:“你真是……”

    晏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然后伸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想让我心疼?”洛越嘴上点出他的小心思,眼睛却忍不住去看那条不算浅的伤口,心里早就泛出了酸涩。

    晏深没有回答,像只粘人的猫一般用侧脸蹭她的手指。

    怎么十年过去了,这人反而更爱撒娇了……

    洛越狠心抽回了手仔细上药,不知不觉间便被他引得坐进了他怀里。

    “师父……”晏深伸手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声音很低,“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

    洛越摸了摸他的脑袋,“吧唧”一口亲在了他的脑门儿上:“好了好了,盖个章给你。”

    晏深愣了一下,原本潜藏在平静湖水下的漩涡仿佛被这轻轻一吻引了出来。

    他握着洛越的手,引着她去摸自己后颈上那枚清透的莲花印。

    “这里也有一个。”

    原著中惹人唾弃令人厌恶的情契,在他这里仿佛成为了世上最为珍贵的宝贝。

    洛越用指尖碰了碰那朵莲花,忽然问道:“念念……是你给我生的儿子?”

    晏深蓦然僵住了,脑袋上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紧紧抿住了唇。

    “嗯?”她不依不饶地追问,故意说道,“又或者是你和别人……”

    “不是。”晏深将泛红的脸埋进她怀里,“我十年前从莲池中偷走了你的莲子,用心头血温养了五年才将其养出了灵魄。”

    屋内一直没有点灯,稀薄的月色透过半阖的窗在地上染出一片洁白。

    洛越用指尖轻轻拂过那对敏感的耳朵,然后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要问他,这十年对她来说只是一场长梦,可对他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是浸泡在苦涩和悔恨中的煎熬。

    然而言语太轻太薄,从三言两语的描述中,她难以真正窥见他走过的这条长路。

    当初那个月圆之夜,实在像是乐曲中间令所有希望都戛然幻灭的败笔,如同扭曲的命运同他们开的玩笑。

    如果没有那场误会,本不该有这样残忍的十年。

    暴雨下的花树被烈风吹得枝桠四散,纷纷而落的花雨在湖面上拨出了点点涟漪。

    远远看到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之时,洛越反扣住晏深握在她腰间的手,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哑了。

    晏深侧身将她紧紧环住,低头用鼻尖在她颈间磨蹭,低声问:“怎么了,是想喝水吗?”

    洛越抱住他的脖子,将嘴唇抵到他耳边,近乎无声地说道:“我也爱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没去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爱意的萌生很难有确切的时间和地点,正如她也不知道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对他有了计划外的情愫。

    或许,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爱本身。

    *

    淮若风在艳鬼境中受了伤,被药宁留在云城医治,韩箬萱见他没什么大碍,便早早动身离开了,所以洛越每次带着念念和葵笙从外面回来,总能在院子里看到一个倚窗叹息的幽怨男人。

    南湖阮家由于和鬼修纠缠不清,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被通天阁一网打尽,花娘和画念霜则留在云城处理艳鬼境的后续事宜,顺便把一心惦记着娘亲的小团子也捎带过来了。

    “我看这剧情发展也太不对了吧。”葵笙偷偷扯了扯洛越的衣袖,小声嘀咕,“原著里不是说他把韩箬萱抛弃后更加放荡不羁爱自由了吗,怎么看起来反倒他像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小姨,你说得不对!”念念乖乖趴在洛越肩头,嘟着小嘴出声反驳,“淮叔叔不是像被抛弃,他本来就是被抛弃的。”

    淮若风装作没听见,捂着胸口咳了几声,一边说着“今儿妖风怎么这么大”,一边“啪”地一声狠狠关上了窗户。

    洛越揉了揉念念的脑袋,失笑道:“你淮叔叔本来就忧伤,别老戳他肺管子。”

    葵笙对着念念做了个鬼脸,说道:“你家这小宝贝可不仅喜欢戳别人肺管子,昨天我还听到他跟姐夫吵架呢。”

    “谁?”洛越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

    晏深在念念面前向来是个温和的好父亲,况且这人情绪异常稳定,她实在难以想象他们俩会因为什么吵起来。

    “念念没有跟爹爹吵架!小姨不能诽谤念念!”气呼呼的小团子握紧了小拳头,小脸通红,“念念只是说了实话,是爹爹不爱听实话,非要跟念念理论。”

    “哦?什么实话?”洛越被挑起了好奇心。

    念念撇了撇嘴:“我说我是娘亲最心爱的宝贝,爹爹非不承认。”

    “可是娘亲都没有叫过爹爹宝贝,娘亲只这样叫过念念……”

    “哦哟。”葵笙忍不住笑了,促狭地看了洛越一眼,对念念说,“你又没有二十四小时跟着你娘亲,你怎么知道她没叫过?”

    “外面的风的确很大。”洛越咳了几声,若无其事地抱着念念往内院走,唯一耳垂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没等她跨过门槛,院中就突兀地响起了一串铃声。

    石子路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矮小的少女,耳朵上挂着两只大大的银铃铛。

    “画念霜在哪?”少女看向洛越,直接了断地问道。

    洛越如今修为了得,几乎一眼便看穿了少女的底细。

    四肢僵硬、灵脉怪异。

    这是个生出了灵魄又步入七境的人偶。

    少女见她不答,继续道:“我是东原系铃人之主,来找画印主有要事相求,以东原宁家为筹码,只求她手上的一幅画。”

    洛越几乎是一下子就想起了许多年前她和晏深一起进入过的画境,想起了那个笨拙的人偶。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一身白衣的女子背着一幅画从花树后面转出来,将沾着粉墨的白玉画笔直接插回了发髻中。

    “东原宁家这些年利用解铃人在暗中做了不少天理难容的恶事,只要你把画交给我,我可以帮你们将宁家彻底扳倒。”见到画念霜后,少女眉头微皱,原本沉静得如同死水的眼睛也有了几分光彩。

    画念霜冲洛越几人点头示意,然后走到了少女面前:“你兄长逆天行事,使得一岛圣灵惨遭天谴,如今的孤云岛上也只有怨魂残垣,甚至殃及过路行船,通天阁这才不得已将去往孤云岛的路封在了这幅画里。既然你已经猜到了真相,又何必再回去自找不快。”

    少女忽然抬起头,琉璃珠般的眼眸里满是复杂隐晦的恨意。

    “他以为这都是为我好,是吗?真伟大啊,以凡人之躯篡改天命,把我这个短命鬼的魂魄换进这具该死的人偶躯体里,牺牲一岛生灵换我独活,他可真是个好兄长!”

    画念霜摇了摇头,叹息道:“他在换魂之前,也不知道竟会牵连到他人,他只是打算用自己的命换你和人偶都活着,只可惜……天命难违,最终只有你活了下来。”

    少女一动不动地盯着画念霜背着的那幅画,耳上的铃铛无风自响。

    “所以,这个交易,你们做还是不做?”

    画念霜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将画抽出来扔给了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岛上亡灵几乎都被超度了。若你……若你还有想见的人,尽快动身吧。”

    少女稳稳接过画,竟向画念霜行了一礼,将左耳上的铃铛取下来放到了地上:“这是系铃人的信物,拿着它去桃花巷酒楼,有我的人带着证据在那里等着。”

    话音刚落,少女便不见了身影,唯有那只铃铛孤零零地躺在石子路上。

    通过二人的对话,洛越也将当年发生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得叹了口气。

    “娘亲,这个姐姐的哥哥是好心办坏事了吗?”念念被洛越抱在怀里,仰着小脸问道。

    洛越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种事情,似乎已经难以用单薄的好坏来加以评判了,不过这一岛亡灵,总归是喻家兄妹无论如何也难以逃离的罪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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