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依然回到家,安顿好睡着的祝熠,给安安发去消息,让小助理帮忙预约一家靠谱的搬家公司。

    易宇绅后天回来,他们搬去新家的日子也定在了后天。

    半小时后,安安打来电话,告诉祝依然搬家公司已经预约好了,明天就会派人上门打包。

    挂断电话,祝依然决定先将琐碎的东西简单筛选一遍。

    这样断舍离后,明天搬家工人上门打包,也能节省一些时间。

    祝依然本以为,断舍离会很快。

    可真当她筛选起来,却发现这一点也不容易。当天只是断舍离完小熠的东西,就已经晚上八点了。

    第二天,她又早起简单筛选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下午,搬家公司派人上门打包,等工人把家里的东西全部打包完毕,天都快黑了。

    当晚,祝依然早早睡下,一夜好眠。

    ……

    保姆阿姨今天休息,祝依然一早将祝熠送去幼儿园,又在楼下买了早餐才上楼。

    电梯门打开,祝依然惊喜地发现,易宇绅和智勇正在家门外等待。

    祝依然快步走到易宇绅面前,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欢喜:“你回来啦?怎么不进去?吃早饭了吗?”

    从城南开车回连北也要2、3个小时,祝依然本以为下午才会见到易宇绅的。

    易宇绅稍显疲惫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他单手接过她手中提着的早餐,逐一回答她的一连串问题。

    “我们吃过早饭了,我没带钥匙。等下让智勇留在这里接应搬家公司的人,我先带你去新家。”

    “好。”祝依然边用钥匙开门,边向智勇手上拎着的草莓箱瞧,“你还带了草莓回来呀~”

    草莓爱好者看到成箱的鲜草莓后,眼睛都亮了。

    智勇单手挡在嘴侧,用气音述说着这些草莓背后的故事。

    “现摘的,他大清早跑到草莓大棚亲手摘的。”

    易宇绅抬手轻袭智勇的后脑勺,瞥他一眼:“多话。”

    小助理立刻闭嘴。

    祝依然笑笑,打开房门,让易宇绅和智勇进屋。

    智勇放下手里的草莓,望着屋内堆成山的搬家纸箱,不禁感慨:“姐,你这家搬得有些壮观啊......”

    祝依然洗了个手,拉椅在餐桌旁坐下,准备吃早餐。

    同时示意智勇随便坐:“壮观吧。我昨天就决定了,以后都不会再搬家了,要在新家住到老。”

    搬家的苦,谁搬谁知道。

    这两天光是断舍离就要去了她半条命。

    家里的餐具都被打包起来了。

    易宇绅洗了几颗草莓,拿过来,放到祝依然面前的塑料餐盖上,让她先解解馋:“喏,尝尝。”

    祝依然拿起一颗草莓,咬进嘴里。

    下一秒,眸子便眯成月牙状:“嗯~果真还是城南的草莓最好吃了!你也尝尝!”

    她又拾起一颗,急于与他分享。

    直接将草莓送到易宇绅嘴里。

    “甜吧?”她眨眼问道。

    “嗯。”他垂颜,满目温柔。

    刚才还话多欢实的小助理,这会儿正用手肘撑桌,难得安静地侧头看着他们。

    哎,他也想谈恋爱了呢~

    ……

    吃过早饭,易宇绅开车带祝依然来到新家。

    这是一幢三层新中式别墅。

    穿过前院,打开大门,步入门厅,宽敞的客厅映入眼帘。

    与传统别墅富丽堂皇的装修风格不同,屋内简约现代的原木风让人倍感温馨。

    客厅的折叠落地窗被推至一侧,后院的花园便成了客厅的延伸。

    祝依然站在室外延屋而建的木台上,抬头是探出的檐廊,檐上还系着一个玻璃风铃。

    后院花园很大,有木椅,有石头小路和满院的郁郁葱葱。

    万绿丛中的一片粉红格外显眼。

    定睛细看,那漫墙肆意开放的花朵品种——是月季。

    祝依然的心房涌进一股暖流,瞬间被填满了。

    她想转身寻人。

    却在转身前,被想寻的人从背后抱住。

    “怎么样?和你梦中梦到的院子,一不一样?”

    易宇绅在她的耳边轻语,“这里,也能看到晚霞哦。很美很美……”

    祝依然:“这里...是你设计的?...”

    “不,是你设计的。”他落吻在她脸侧。

    这个院子,是你写给我的情书。

    亦是你的梦。

    在无数个平淡又美好的日子过后。

    待孩子长大,我们变老。

    你梦中的场景,便会成为现实。

    ……

    祝依然又跟随易宇绅在楼上楼下参观了一圈,熟悉新家格局。

    临近中午,搬家公司也到了,工人们将车上所有的箱子搬进屋子,只用了一小时。

    本来拆箱归位整理也是今天要完成的,但被祝依然推迟到了明天。

    她想等明天易宇绅的行李搬过来,再一同归纳。

    送走了搬家工人,祝依然和易宇绅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祝依然挽着易宇绅的手臂,头靠在易宇绅肩膀:“等下我们一起去幼儿园接小熠放学,好不好?”

    “嗯。”他也将头轻靠在她头上。

    “嗯...接完小熠,我们再带孩子去超市买菜,回来我做饭给你们吃。”她又提议。

    易宇绅担心她累:“不要做了,还是回来点些外卖吧。”

    祝依然轻拍他的手臂:“要做~要做~哪有搬新家第一天不开火的。”

    易宇绅浅笑:“嗯,那我帮你。”

    “好~”

    祝依然将下巴搭在他肩头,转脸向他。

    “吃完饭,我们再一起看小熠的成长硬盘,怎么样?上次在海边,你不是说想看么。”

    他亦转向她,用额头碰碰她的:“嗯,都听你的。”

    易宇绅突然有些后悔。

    他应该早一些,再早一些,与她们母子搬到一起。

    他的家。

    也终于重新又有了家的模样了。

    祝依然起身,走到箱子堆旁,用发夹将长发挽起夹至脑后:“我先把要用的东西找出来。”

    易宇绅也跟过来帮忙。

    这些箱子看着散乱,其实整理得还算有序。

    每个箱子外面都写了里面东西原来所在的位置。

    厨房用品很快被他们找到。

    孩子的成长硬盘之前一直放在储物室,他们将写有‘储物室’的纸箱全部推到客厅。

    然后开始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拆纸箱。

    储物室的箱子里什么都有,而且箱箱不一样。

    祝熠出生时的胎毛,手脚印,第一个奶嘴,第一双走步鞋都被祝依然细心地保存下来。

    易宇绅一件一件地翻出,拿在手中端详,又小心翼翼地放下。

    直到他从箱子底部摸出一个布制洋娃娃。

    他微怔一瞬,而后停下了所有动作。

    那娃娃看起来有些年代感,浅黄色的毛线长发扎着工整的麻花辫,身穿蓝色布制公主裙,公主裙的底部侧边多出一小块米色泛旧布签,上面用彩色细线绣着Ivan。

    “这娃娃...”

    听到易宇绅的自语,祝依然从另一个纸箱后面冒出头来。

    她看到易宇绅手上的布娃娃,好似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好朋友,伸手接了过来。

    “哎呀,这是我的Ivan公主~”

    他注视着她:“这是...你的?”

    好像在跟她确认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呀,难不成是小熠的嘛。”祝依然捋捋布娃娃的毛线刘海。

    “哦,我想起来了。妈跟我说过,你小时候也要过公主娃娃,还让她教你编辫子来着。”

    祝依然抬手,笑着顺顺易宇绅的胸口,“你放心,这点儿子没遗传你~”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她的玩笑,而是格外关注这娃娃的来历。

    “这娃娃,你哪儿来的?”

    祝依然觉得易宇绅有些奇怪,还是乖乖地如实回答。

    “小时候过敏住院,一个小哥哥送的。”

    祝依然怕他误会,赶忙解释,“你可不要多想啊。我留着它,不是因为那个小哥哥。是因为这个娃娃陪我度过了小时候那段很困难的时光,听我说过很多的话。”

    “对我来说,它不是娃娃,是我小时候的朋友。不可以丢掉的。”

    易宇绅的眸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样光彩。

    提问还在继续:“你为什么叫它Ivan公主?”

    “因为这个绣标啊。你看I、V、A、N——Ivan。”

    祝依然低头,用手指点着缝在娃娃裙边微皱的布质绣标上面的彩色英文字母,展示给易宇绅看。

    又道出自己的猜想,“这应该是玩具制造商的品牌名吧。或者是这类娃娃的统一产品名称,就像芭比娃娃一样。”

    易宇绅出声纠正她:“都不是。”

    “嗯?”祝依然微抬眼睑,正对上他的视线。

    “这是我小时候的英文乳名。”他说,“是只有我家人才知道的英文乳名。”

    祝依然讷讷重复:“你的...英文乳名?...”

    “嗯。”易宇绅一字一句,轻语道来。

    “这绣标是我的姓名牌,我妈妈亲手绣的姓名牌。上学后,我的每件物品,衣服书包玩具,都会被我妈缝上一枚这样的姓名绣标。”

    “我小时候要长发公主娃娃,也不是自己要玩。而是要送给一个因为过敏住院的小女孩,教她如何编辫子。”

    “你……”

    祝依然满脸震惊,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在那么早以前,他们就曾相遇过。

    没想到。

    真正的Ivan,其实是他。

    而她小时候每每受伤难过,对着Ivan讲话流泪。

    何尝不是他在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一直陪伴在她左右,陪她一起度过那段黑暗又难捱的童年时光。

    夏风入户,送来花香。

    檐廊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仿佛尘封了一千万个世纪的模糊记忆,也跟着涌进脑海。

    她靠近他。

    终于磕磕绊绊地说出话来。

    那是他们儿时分别前,每天都会有的问话。

    “明天,你还来吗?...”

    他忽地笑了。

    灿烂又耀眼。

    他伸手抚过她的脸颊。

    用吻回答她久违的问话。

    “嗯,来。”

    这是他许给她的第一个承诺……

    -

    “...老师...我的眼睛...睁不开了...好痛...”

    因为班上坏孩子的无聊恶作剧,易宇绅被戳伤了双眼。

    易展和申清接到班主任的电话,第一时间赶去学校,把孩子送去附近医院。

    简单检查过后,医生告诉夫妻二人。

    易宇绅的双眼角膜上皮受损,左眼比右眼严重些,要做个小手术。

    易展当机立断,将易宇绅转去茂安市第二医院,那里的眼科主任是易展的老朋友。

    手术当天完成,非常成功,受损角膜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易宇绅的双眼被缠上厚厚的绷带,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只是暂时身处黑暗,但易宇绅适应得飞快。

    术后几天,易宇绅竟通过自己的步数丈量,基本摸清了住院部这一层的结构。

    自己上卫生间,去护士站都不成问题。

    医生护士纷纷夸奖他聪明独立。

    这天,易展和申清去学校给易宇绅办理转学手续,还要跟那几个学生家长交涉医药费的赔偿问题。

    吃过午饭。

    易宇绅手持盲杖,照惯例来到休息大厅晒太阳。

    他坐在那儿,感觉面前有细微的风划过。

    又觉得奇怪。

    封闭的室内大厅怎么会有风呢?

    便伸手去探。

    小小的指腹忽地触到在他眼前不停晃手的小指尖。

    “谁?”

    易宇绅警惕地收回手。

    下一秒。

    头顶上方传来了哑哑的童声。

    “小哥哥,你别怕。你要去哪里,需不需要帮助?”

    听到她叫他小哥哥,易宇绅的紧张情绪也跟着放松下来。

    “不用了,谢谢。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好。”

    “嗯。”

    他能感觉到,热心肠的小人儿坐到了他身旁的位置。

    “你也是来这儿晒太阳的吗?”易宇绅问。

    不然干嘛非要坐在他旁边。

    “不是哦。”她的小脚晃呀晃,“我是来看电视的。”

    “这里,还有电视吗?”

    “有的。在放《猫和老鼠》呢~虽然没放声音,但是很好看呢。我来讲给你听吧,不然,坐在这里多无聊呀。”

    “你的嗓子,不要紧吗?”

    她嘶哑的嗓音甚至让易宇绅分辨不出,身侧的好心人儿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没关系的。护士姐姐说,我再打几天过敏针,喉头就能消肿了。声音也就恢复了。小哥哥你呢?你的眼睛以后还能看动画片吗?”

    小人儿也关心起他的病情。

    “能,医生叔叔说,我的手术很成功。”

    “太好啦...”身旁的小人儿忽然发出笑声,“哈哈哈,汤姆猫被压成了饼~”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给他讲述电视上播放的动画画面。

    她讲的太过生动有趣,让易宇绅觉得,他好像真的坐在那里,看了一部动画片一样。

    时间在那个午后流逝得飞快。

    等易宇绅听到吃晚餐的手表报时,才发觉,他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太久。

    担心父母回到病房寻不到他会着急。

    他虽有些不舍,还是开口道别。

    “我,要回去了...”

    “哦。”

    旁边的小人儿语气中明显有些失落。

    不过她很快又打起精神提问。

    “明天你还来吗?”

    他摸摸衣兜口袋,发现前几天小姑姑过来探病时,偷偷塞给他的糖果还剩下两颗。

    他拿了一颗,递给她,作为她帮他口述了一下午动画片的礼貌回礼。

    “嗯,来。”他说。

    祝依然接过糖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两只小手扭开糖纸,将红色软糖塞进嘴巴,浓郁的草莓味充满口腔,酸甜软糯,特别好吃。

    好吃到,她从那时起,便喜欢上了草莓。

    ……

    第二天,易宇绅如约而至。

    担心突然出声会吓到这个看不见的小哥哥,祝依然便像昨天一样,在他面前夸张地挥手。

    见他唇角勾起,才入座到他身旁。

    电视里依旧播放着动画片,他们在广告时间,聊起了天。

    “原来,你住在五楼啊。”

    “嗯。”

    “那你为什么要跑到六楼的休息大厅看电视?”

    “这里,有妈妈的味道。”

    易宇绅深呼吸,仔细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

    六层有一个中药理疗室,这里的中药味道特别浓重。

    “你妈妈是中药师吗?”

    “不是。”祝依然摇头,“我妈妈去天堂之前,每天都要喝苦苦的汤药,她身上的味道和这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妈妈去世了。”

    “没关系的。”她骄傲地挺起身板,像别的小朋友一样,炫耀起自己的妈妈。

    “我妈妈可是世界上最会编辫子的妈妈。她说,等她病好了,有力气了,就教我编辫子的。”

    “可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而后转为低低的抽泣。

    “别哭了...”易宇绅从衣兜里拿出手帕,递给她。

    “我才不因为想妈妈才哭的。”

    祝依然擦干眼泪,想倔强地向身边的男孩证明,自己是个坚强的小朋友。

    “我是因为还没学会编辫子,才哭的。”

    易宇绅并没有拆台,而是顺应她道:“嗯,你是因为不会编辫子才哭的。”

    易宇绅终于知道。

    原来,她是个女孩子。

    ……

    第三天,易宇绅姗姗来迟,手上还多了一个穿蓝色裙子的长发布娃娃。

    坐在那里等待已久的小姑娘出声夸奖:“哇~好漂亮的娃娃。”

    “这娃娃是送给你的。”易宇绅说。

    突如其来的礼物让祝依然惊喜万分:“送给我的?”

    “嗯,我来教你编辫子。回去后,你就用它来练习。”

    易宇绅将盲杖放置一侧,伸手去摸布娃娃的毛线头发。

    “看好哦,我先给你示范一遍。”

    他边编边讲解,将昨天熬夜练习的成果展示给她看。

    “你要先把一侧的头发分成三等份,再这样交叉重复。这边编好后,再重复另一侧...这样系上皮套就好了。”

    女孩看着洋娃娃工整的麻花辫,拍手感叹:“小哥哥,你编得真好~”

    “喏,你也来试着编一下。”男孩将娃娃送到女孩手中。

    “嗯!”

    那个下午,女孩学会了编辫子。

    他们约好明天再见。

    可那天过后,直到出院。

    男孩都再未等到过女孩的出现。

    别离总是悄无声息。

    在祝依然因为拍摄芒果广告,过敏住院的第三天夜晚,被罗霞强制安排出院。

    三个月后,宣发记者来到祝依然和肖牧远所在的剧组,采访起这两位可爱的小童演。

    “剧组里,你最喜欢的人是谁呢?”

    “她当然最喜欢我啦~”

    “肖牧远!”

    祝依然忙着制止捣蛋的同伴,并没有听到记者那句“剧组里”的提问前提。

    “那你最喜欢谁呢?”

    记者重新提问,这次直接抛掉了前提条件。

    远处,阳光透过树梢,倾洒而落。

    不知怎的。

    她竟想起那个坐在午后的阳光里,坐在医院大厅的电视机前,眼缠绷带,手握盲杖的男孩。

    她微笑看向镜头。

    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又像是在完成她未来得及完成的道别。

    “我喜欢小哥哥。”

    “小哥哥?”

    “嗯,陪我看电视的小哥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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