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跟我说,你找林祈安借钱?”尤遥觉得匪夷所思,难道她在季淮的心里已经是个一毛不拔、出事时只冷眼旁边的糟糕形象了吗?

    “老妈总说她有钱,家里钱都是她管,我也不知道到底够不够,就是怕到时候拿不出来才借的,如果够的话我肯定还回去!没跟你开口不是想着你刚毕业,也没个固定工作,平常花钱又大手大脚,哪有什么存款啊……”季淮生怕她多想,语气都急了起来,说到最后又放低了声音,真情实意的一点也不想她误会。

    “林祈安为什么会借你钱?”尤遥的心思其实已经不在这个问题上了,她忍不住露出了一点伤心的抱怨:“如果我不问,你们是不是打算什么都不跟我说……”

    听到她语气低落,季淮反复解释说是摔了一跤后查出来右腿腓骨处有瘤,本地医院去了两家都说是良性,刮除即可,是田女士心里总不放心才跑到首都大医院再确认的,到时候做完手术观察两天就能回来,有他陪着就够了。

    他是准备等去了后出最终的检查结果时再告诉她,免得她过早地担心。

    他详尽全面地解释了一大堆,还是没听到尤遥回应,于是只好一股脑儿地继续坦白:“林哥也问我为什么突然借钱,我没说家里的事儿,就说想创业,想着这钱要真用了我还能慢慢打工还,他就让我交一份计划书给他,我专门花钱买了一份,他看完还给我提了好多意见才借钱给我的,姐,他肯定是看你的面子,挺大方的……”

    尤遥“呵呵”了两声,声调没有起伏:“那你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吗?”

    季淮的惊讶听起来不是假的:“啊?!那他还借我钱?!”

    尤遥懒得再跟他扯,问了他现在的酒店地址,跟他说了会过去后就挂了电话。

    跟家里关系淡是淡,但涉及到田女士的身体健康,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肯定得去看看。

    她订了第二天最早的航班,左右现在也睡不着,就干脆收拾起东西。

    自由职业的好处之一就是能够说走就走,反正她现在也没签传媒公司,什么事儿自己都能做主,而她家里有急事要去首都一趟,归期不定的消息也只告知了夏双,夏双倒是想陪着她一起,被她婉拒——确实没必要,夏双虽然是在自家公司上班,也不好再一连缺勤这么多天,上次欧洲游才过去没多久呢。

    第二天她风尘仆仆地赶路,辗转落地时已经是傍晚,天黑的很早,空气里是一种干燥的湿冷,风吹在脸上甚至会有点轻微的刺痛感。

    她直奔田女士和季淮下榻的酒店。

    ——根本不能叫酒店!怪不得季淮说线上搜不到他来订就好,尤遥都不知道他们哪儿找到的小旅馆,破旧的街巷里导航怎么也绕不到目的地,还是季淮下来接的她。

    人高马大的季淮见到她就扑了过来,“姐!”,身后好像还有尾巴在摇,眼神也亮晶晶的。

    尤遥又累又饿,露在外面的眼睛早已失去神采,声音也有气无力的:“都病了还住这儿?离医院还这么远。”

    季淮拎着她的行李领着她走,不时地回头看她,闻言也有点不好意思:“我选的住了两天之后被老妈知道价格,怎么也不肯住了,非要选便宜的省钱,老妈的脾气你也知道,我拗不过她,真不是因为家里缺钱……”

    季淮带她绕了好一阵儿,最终却在一个连锁酒店前停下了,跟他给的地址不一样。

    不等尤遥问,季淮就告诉她原因:“你肯定住不来那儿,我跟老妈说那边满了,给你订了一个好点的,这一块儿酒店条件都这样,你先将就将就,陪两天你要有事就先回去忙,这里有我,不会有问题的……”

    季淮十分了解她和田女士,他多年来充当家庭的润滑剂,早就练就了一套面面俱到的哄人绝招,对三个比他大的各有不同的哄法,哄得每个人都对他出奇地包容喜爱。

    事实上,尤遥也没打算全程陪同,多年经验证明,长大后原主和田女士亲密共处超过三天,就要开始频繁爆发矛盾争吵,直闹到不欢而散,哪怕是“大过年的”都不好使。去年过年勉强撑过了三天,最后还是因为田女士不停给她灌输“门当户对、齐大非偶”之类的思想,并不经她同意安排了相亲对象来家里拜年相看,成功气跑了原主。

    尤遥办理了入住,放好了东西,跟着季淮去小旅馆看田女士。

    她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刚打了个照面,她就觉得心理准备还是做少了。

    田女士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躺在床上看着电视,见她进来第一句话是:“你偷东西了?大晚上还带着帽子口罩。”

    等尤遥摘了,她瞅半天,蹦出了第二句话:“你是不是偷着去整容了?”

    尤遥默了默,属实是因为疲累饥饿生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没,可能你好久没见我了吧。”

    田女士的眼睛没有离开她的脸,第三句话已经溜出了嘴:“你跑来干什么?有季淮就行了,你又起不到什么作用。”

    尤遥一时真分不清田女士是真嫌弃还是假客气。

    但直到现在田女士还在看着她,眼神复杂难明。

    尤遥只当她是刀子嘴,想着她现在生病,挑着好听的说:“多个人照顾也是好的,给你鼓劲。”

    田女士“哼”了一声,语气怀疑:“你能照顾我什么?你不气我就算好的了。”

    尤遥终于破功,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极力压制想要辩驳争吵的欲望,接过季淮默默递过来的水灌了两口,勉强又恢复了平静。

    三天果然是极限。

    她扯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等田女士出声,她赶紧快走出了房间。

    季淮也跟了出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在走廊上原地打转,手上还不停地拍着胸口顺气。

    尤遥知道他从小到大多次插嘴偏帮,都只能起到反效果,慢慢地就学会了转移话题和插科打诨替她躲骂,刚才统共就说了几句话,他也来不及搭话,但此时心里不爽,看谁都烦。

    她这会儿都被气精神了,眉头紧皱,表情鲜活明艳,声音也含着生动的怒意:“别挨着我!离我远点!”

    季淮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委屈巴巴的,好像都能看到他垂下去的尾巴,尤遥才不管他,埋头就往前走。

    迎面撞上一个拐进了走廊拎着行李找房间的男人。

    那男人在昏黄的廊灯下看清了她的脸,瞬间呼吸急促,脸色通红,同手同脚地瞬移过来想跟她搭讪,结结巴巴地还没组织好语言,季淮立刻反应过来挡在了她前面。

    尤遥躲在他背后飞快地戴好了帽子和口罩。

    季淮虽然年轻,但健壮的身板格外有威慑力,田女士在别的方面向来是能省则省,在吃喝上却很大方,从小把他喂得白白胖胖,高中走体育后更是卯着劲儿给他补充营养,现在往男人面前一杵,男人即使还不死心,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们离开。

    季淮一直把她送进了酒店房间,临走前还很不放心地啰嗦了好一阵,让她有事给他打电话,他练过长跑3分钟之内必到之类的。

    尤遥这回都乖乖地应了。

    第二天陪着去问诊,这已经是过来看的第三个骨科主任了,前两个都认为是良性,建议观察,只有今天这第三个怀疑是恶性,这可把田女士吓坏了。她本来心里就总担心怀疑更糟的情况,现在有一个证实更坏可能性的存在,她便更加深信不疑,但又无法立刻接受医生穿刺刮除的建议,焦虑到快要上火。

    尤遥今天全程装哑巴降低存在感,还是被田女士找机会喷了几顿,更不要说需要随时回应田女士的季淮。两个人都体谅田女士此时的心情,知道她情绪需要宣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又陪着找了两天不同的医生。

    尤遥逐渐身心俱疲。

    酒店卫生环境一般,隔音不好,第二天晚上凌晨三点甚至有喝醉酒的男人拍门,惊得她没再睡着,几天下来精神越来越萎靡。

    田女士的情绪波动也越来越大,她当家多年,一向强势,觉得她和季淮只是孩子什么都不懂,绝不会听取他俩的意见,继父隔着电话,也做不了她的主,她陷在怀疑和犹豫里无法自拔,已经开始责骂北京的医生也这么不靠谱。

    尤遥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接到了周以谦的电话。

    他的声音平稳、沉厚,是一种上位者独有的松弛和稳定,像是再难摆平的事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脸上永远云淡风轻。

    他语含请求,客气温和,请她救急,做他明天要参加的慈善晚宴的女伴。

    尤遥那时正躺在酒店的床上,狭小的空间里一股闭气不通的淡淡异味,老旧的空调发出很大的嗡嗡声响,手臂上已经睡出了整片红疹,着了凉似的昏昏沉沉,睡得很早,但总是轻易惊醒。

    她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接了手机放在耳边,等周以谦说明了来意,一时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电话那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生活,遥远得难以触及。

    她反应过来后有一点难言的焦躁——他的阶级地位天然给她带来了失控感和排斥感,比如她好像并没有给他电话,来自他的合理请求也不好直接拒绝,但此刻理由正好是现成的,她答得客气,声音含糊:“不巧,我来北京有事,现在不在家。”

    周以谦自然地附和“那还真是不巧”,听她声音不对,又关心她的身体健康。

    只寒暄了又两个来回,周以谦就问她是不是陪家人来北京看病的。

    尤遥一点也不喜欢跟这类人聊天,什么都瞒不住。

    听她沉默不答,周以谦的声音放得更亲和了,听起来格外贴心可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在那边也算有点人脉,或许能帮上你的忙。”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周以谦顿了一下,语气恳切,“尤小姐,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千万别有负担,我很乐意效劳。”

    不可否认,不管在清醒后对周以谦存在多少的警惕和远离之意,在他每次伸手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只有感激和庆幸。即便他真的抱着和其他男人一样的目的,他也真真切切帮了她几次,还都是雪中送炭。

    尤遥不是没有想过顺着往上爬,那张私人名片,这次女伴邀请,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只要她愿意,或许真能一步登天。只是她生性多疑,生怕日后失去倚仗后一脚踩空,美梦幻灭,更怕的是当她习惯了这样的捷径,就再难过回普通人的日子,或许会辗转依附不同的有钱男人,等年纪到了以后,草草嫁人,在一地鸡毛的落差中后感念着从前。她不愿意这样。

    周以谦问起了具体情况。

    尤遥微叹了口气,还是拒绝了他的帮忙:“谢谢您的关心,但是我们自己能解决。”

    欠他的已经很多,尤遥甚至不知道该拿什么还。田女士的问题只是在于选择,并不是非要他出手帮助。

    但周以谦实在懂得拿捏人心。

    “行,我相信你。那你愿意说给我听听吗?我毕竟比你年长,了解得肯定更多,或许能给你提供一些建议和选择的方向,而且你年纪小,堆了这么大的事心情肯定也不好,找个人说出来可能也轻松一些。你觉得呢?”

    尤遥想到以他的身份和经验给出的建议,确实有点心动。

    她的犹豫和迟疑被周以谦听了出来,最后只在他不动声色的劝慰中坚持了一会儿,就松口跟他说明了具体情况。

    她和周以谦不知不觉聊了快一个小时。

    挂电话时,只听到对面最后一句耐心笃定的安慰,“不要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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