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穆怀钦盘腿坐在床上,里衣落在腰腹位置,赤着上身。左手拿着孙院首开的药酒,拧着脖子去够自己后背的伤处。

    他才十五岁,正是吃多少都不长肉的年纪身上都是骨头。

    看不见后背的情况就跟痛感来,药酒也不会用以为是直接倒上去就好了。折腾了半天,裤子上都沾上了流下的药酒。

    手中的药瓶被另一只手接过去,他歪头一笑。

    “老师。”

    桑延沉默的点点头,少年后背的红肿远比白天匆匆一瞥看到的更加严重。

    养尊处优的白皙皮肤如画纸一样无暇,却因为自己的责罚染上烂杨梅一样的污渍。

    将药酒倒在手上揉开后,掌心贴上少年后背,一圈一圈慢慢晕开。

    “疼吗?”

    这句话温怀穆问过,孙院首也问过,刚刚小内侍也问过,他的回应都是不疼。唯独老师问起的时候,温怀钦鼻头一酸。白天的伪装出来的坚强瞬间被击破。

    “疼!”

    他声音很小但是桑延心中却像是被针刺了一般。

    “对不起。”

    耳后传来老师的歉意,温怀钦不明所以。

    “这本就是个意外,与老师有什么关系。而且也是因为我没有松手。若是及时放手就不会被一起甩出去。”

    就连自己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殿下依旧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桑延无奈,“殿下宽仁。”

    背后的淤红消散的差不多了。桑延替他把腰间的衣服提起。

    少年突然转身,满怀期待的问:“老师是因为我受伤了才回来的吗?”

    差点被他殿下撞了个满怀的桑延定在原地,在对方热烈的眼神中缓缓点头。

    温怀钦仿佛受到鼓舞,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对方肩膀。头靠在她肩颈处。

    雷厉风行的桑指挥使人生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被强制抱,愣了半晌后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心中暗道:对不起。

    温怀钦很快松开了手,有些羞赫的抿着嘴角。

    老师看着很冷淡但是身上居然有股淡淡的香味,有点熟悉不记得在哪闻到过。

    没等他仔细回想,老师突然拉着他站了起来。

    “想要习武的话,你老师也是可以教的。”

    温怀钦开始习武后选的兵器是剑,他早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因此时刻不离身。

    他还没反应过来老师说的教是什么意思,就见了老师取下挂在床边的佩剑放到他手中。掌心握着他的手腕,手把手的带他感受舞剑正确的动作和发力。

    这些,是白天他学不到的。

    桑延站在温怀钦身后,两人之间尚且有一指的距离。少年的个头到她下巴,低声说话也能听的清楚。

    “我只有夜里有时间来教殿下剑术,但是武学一道除了勤勉没有其他的法子。一些基础的训练比如蹲马步和跑步之类的还是要殿下白天自己留心。”

    温怀钦觉得耳朵痒痒的,微微偏头。

    “听老师的,钦儿会认真练习的。”

    *

    不知是不是温怀钦的错觉,总感觉自从上次自己不小心受伤之后那位指挥使对自己的态度就好了些。至少没有再把区别对待表现的那么明显。

    就连四岁的温怀穆都来跟自己说老师最近应该心情不错,没有再让小哥哥一个人在一边。

    “小哥哥你还有几圈?”

    温怀穆喘着气问,不知道第几次路过自己身边的小哥哥。

    “一圈。”

    “啊?那么快!”

    温怀穆慢悠悠的脚步挣扎着快跑起来,只是他人小腿短再快也快不了多少。

    自己跑一圈,小哥哥要跑四圈。如今小哥哥还剩一圈,自己连半圈都没跑完。

    果然,不一会小哥哥又从自己身边路过。温怀穆哭丧着脸求饶:“小哥哥你跑慢一点,等等我吧!”

    他只是哀嚎几声,没想到前面的小哥哥真的放慢了脚步。温怀穆赶紧提着散开的衣摆追上去,听到小哥哥微微有些起伏的说:“别急,我不停下就是了。等你跑完我们一起过去。”

    说完他又继续自己的节奏跑开了。

    那夜老师的嘱咐他放在心上,习武一道唯有勤勉才能有所成。他本就比旁人开始的晚,若是再不努力岂不是辜负了老师的一番心意。

    桑延坐在搭起的棚子下,远远瞧着殿下已经结束了四圈但还是坚持跑下去,眼中有着欣慰。

    怎么说都是自己夜以继日教导的孩子,能有这样的觉悟当老师的哪能不喜欢。

    “大人,该喝药了。”

    一碗冒着黑气的药水放在桌上,孙辉低头直直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

    两人已经试药试麻木了,有用没用的反正不会再差了。万一有用的话,那就是赚了。

    见指挥使迟迟没动作,孙辉索性端起碗来送到她嘴边。

    “大人坚持一下,一捏鼻子就下去了。”

    好不容易跑完一圈的温怀穆以为老师在吃什么好东西,边跑边喘挤到面前。

    “咦~老师你要吃屎吗?”

    温怀钦、桑延、孙辉:……

    虽然知道指挥使肯定不会揍温怀穆,但是看到她双目无情的样子还是怪吓人的。

    温怀钦悄悄把自己这便宜弟弟拉到身后。

    桑延面无表情是因为温怀穆说对了,拖延了那么久,如今当着两个徒弟的面总不好说自己不想喝药。

    一咬牙端起碗就干了。

    连孙辉都瞪大了眼睛,大人今日真是勇猛啊。

    桑延喝了药,隐隐觉得有些心悸气喘。

    “新药喝着有些——气血翻涌,是正常的吗?”

    孙辉探探脉,并无其他反馈。

    “大概是补药放多了些,明天我少放点。”

    天气越来越舒适,桑延便将练武场上的时间延长了些。

    “穆儿休息好了就再去跑一圈,太子跟我来练习一下对阵。”

    兵器架前,桑延抽出红缨枪走上台。

    太子内侍立即送上殿下常用的剑。

    温怀穆却站在原地,抬头问她:“听闻指挥使有杆亮银枪,为何不用那杆?”

    他想过很多理由,不在宫内、不方便或者是懒得拿。

    但是对方却满眼不屑的说道:“我的枪是要用血来养的,跟殿下比划几下还用不上。”

    温怀钦:……真是多余问。

    待他刚站上高台,对面长枪便从半空中横扫过来丝毫没给人喘息的机会。

    以剑为支撑,少年往后仰去身体几乎与地面平齐才堪堪避开锋芒。

    跑步的温怀穆趁机就停下,站在远处惊讶的看着小哥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温怀钦起身,脑中回忆起老师这些日子教他的剑术动作。目光坚定,手中剑刃一下下挥舞过去。

    这些动作在桑延眼中无异于小儿学步一般,但她还是认真对待。明明以自己的力道能够一下挑飞对方的剑,甚至像上次那样连人带剑一起飞出去。

    眼前却浮现出殿下红肿的背,和压抑疼痛的声音。

    手下的力气不知不觉就收敛许多。

    温怀钦也感受到对方今日枪法莫名变的温柔许多,但不影响这些日子他对此人处处针对、欺压的痛恨。

    越打越有感觉,越战越有精力!长剑运转间全无往日的滞涩生疏,仿佛达到了老师说的浑然一体的地步。

    少年觉得不如今日给指挥使一个了断,若是自己侥幸胜了,那算是为民锄奸——杀了这杀神。

    若是不小心败了?败了就败了!他才十五,练剑不足一个月,往后余生有的是时间跟她耗。

    桑延感受到殿下情绪的变化,以及对方拼尽全力的一剑。虽不知来源,但不由得眉头轻挑,殿下这是开窍了!

    执剑者若是意志不坚定,那剑本身的剑意就弱了。

    她站在原地,斜睨着那逐渐靠近的剑尖。凭她的本事,要在殿下剑刃擦到心口的时候避开也不难。

    何谓刺激,给对方希望又让其绝望。

    温怀钦自知伤不了她,但剑一出就不好说收回了。

    站在中间的人突然身形一晃,红缨枪被扔在地上。桑延扶额,觉得天旋地转。刚刚跟殿下对了几下,喝药时那股气血翻涌筋脉跳跃的感觉又来了。

    混沌之间感受到杀意,还未思考清晰扶额的那只手已经伸了出去。

    “啪!”

    温怀钦眼睁睁看对方仅用两指就折断了自己的宝剑。

    “你——”赢了。

    他认输的话还没说出来,桑延满身调动起来无处释放的内力就奔着“刺客”的心口去了。

    太子被拍成小虾米的姿势从台上飞出数丈远。桑指挥使身体也突然瘫软,直直倒在了台上。

    温怀穆被小哥哥吐出的血吓晕在原地。内侍们蜂拥而上围着小公子,同时有人去喊太医。

    温怀钦的小内侍跪在太子身边,太子捂着胸口嘴里吐血不止,一看就伤的不轻。小内侍慌乱之下抬头去找看台上的孙院首,却发现他的上官根本没看向自己这边。

    孙辉看到大人暴动的时候心下一抖,瞬间想起来半个时辰前对方还说药喝了感觉不对。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赶到大人身边一摸脉,孙辉脸顿时煞白一片。

    又去看了被重伤心脉的太子殿下,脸又青了。

    “快!快去请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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