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延扶刀而立,看那老头。

    “二位大人说得对,在下是后辈哪里能让钟老亲自相迎。钟老既然身体不适,就先回吧!”

    她拉过左边的武将,“冯勇还不快送钟老回去,病没好全就不用出来了!”

    被唤作冯勇的武将大步走出,伸出的胳膊隔着衣料都遮不住健硕的身姿。“钟老,请吧!”

    原本还气喘心悸的钟老顿时就直起身子。指着桑延道:“你……你!”

    刚扶着他的人也站出来,“桑大人这是要幽禁钟老不成?钟老可是摄政王都敬重的老人了!”

    “你也说是老人了!”桑延摩挲着刀柄十分无奈的说:“年纪大了就少出门,这外面又是匪又是灾的撞上哪一拨都不好。钟老您说对吧?”

    钟老这下真的被气到了,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被冯勇背走了。“奉桑大人令,送钟老回去。”

    温怀钦注意到,文官那边的气势顿时就弱了许多。武将更是毫不掩饰的露出笑来,直接把另一边剩下的文官排挤到后方去了。

    他低声问:“那个钟老不也是王府的人?太傅怎么还——”

    对方回他:“我和裕狐永还同朝为官呢!难道我与他能和谐共处?”

    “额……倒也有理。”

    到达驿站时,冯勇正好赶回。不知道跑了多久,说话的时候还急喘着气。

    他拍着心口道:“大人前厅议事,我现在让人收拾房间。”

    门外进来一队士兵,端着的水盆里泡着帕子。着急但是有序的把前厅收拾出来,然后井然有序的退下。

    在场的文官惴惴不安,没想到离开两年桑延小子在军中的威信丝毫不减。去城门之前钟老特意交代他们一些事,结果现在钟老自己都被请回去了。

    桑延与温怀钦分坐左右,两边文武官员也随之落座。

    “先说说城内外灾情吧。”

    桑大人开口,左边的文官们有些踌躇。最后还是之前扶着钟老的其中一人受不了压力站出来。

    “信阳大旱但是往年粮仓充实加上紧急从邻城借粮如今百姓伤亡并不大,只是城外新生流寇并无稳定粮食来源,但凡出城的几乎都被抢了所以才不得不暂关城门。此举也是为了保护城内百姓安全。”

    他一口气把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吐出,悄悄抬头看桑大人的反应。

    “流寇无粮?”桑延起身走近,“我正想问季先生这两年你们是如何监管信阳的?城外何时又有了流寇作祟?”

    “这……”季先生言语遮掩。

    冯勇从外面走来瞧着里面不对劲,人都说他力大无脑是个莽夫但他对桑大人的情绪还是看的准的。

    桑大人想杀季先生!!

    “那个,大人匆匆而来还没用膳吧?这太子刚到信阳属下已经备上信阳特色的酒席要不二位先用膳午后再查政事?”

    自己不吃倒是没事,殿下毕竟长身体的时候。

    桑延:“你们回去准备下,午后过来述职。摄政王虽然在京城但对信阳封地还是很关注的,希望各位不要让桑某难为。”

    *

    太子、桑大人为主,京城来的萧副将和本地的冯勇副将同桌。

    请客的人倒是出乎温怀钦意料。

    “这位就是太子殿下吧!”饭厅外走来一个妆容清雅的年轻女子,身后跟着四位素衣仕女。

    温怀钦看向太傅。

    桑延从听到声音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甚至主动上前几步迎接。

    “见过夫人!”

    夫人?太子疑惑,太傅在信阳就成亲了?

    冯勇也站起来行礼,“参见夫人。”

    衣着华贵的夫人虚托一把,“桑大人多礼了!”

    那夫人抬起头对上青年的视线,越过面前的桑大人直接走向他。“神仪明秀,气宇轩昂。太子殿下真是一表人才!”

    “这位是摄政王侧妃,就是穆儿生母。”

    太子上前见礼,“见过——”他突然语塞,侧妃毕竟不是正妃只是按照七皇叔和态度的关系以后未必有正妃,自己这一声皇婶不知该不该叫。

    萧有道站在太子身后低头不语。

    “叫夫人就好!”侧妃亲昵的拉着温怀钦的胳膊坐下,“听说殿下和穆儿关系不错,我这个孩子呀素来淘气这两年真是辛苦太子殿下了!”

    提到穆儿温怀钦觉得眼前侧妃亲和许多,他道:“宫中烦闷无聊多亏了穆儿天真可爱陪着我。”

    侧妃坐在中间,左手边是桑延,右侧是太子。冯勇和萧有道站在二人身后。

    萧有道斜睨着旁边高大威猛的同级将军,从城门来看信阳摄政王麾下也不是所有人都服桑指挥使的。

    冯勇朝他憨笑,靠过来问:“你是京城将军?要不找时候我俩过过招?”

    萧有道:……

    桑延举杯,“原本打算明日登门拜访,没想到还让夫人亲自跑一趟。”

    太子不喜与人交谈,道谢后便安静用膳。一旁侧妃与太傅相谈甚欢。

    年轻貌美的王爷侧妃和位高权重的王爷亲信言笑晏晏,两人旁若无人喝酒、叙旧期间连远在京城的摄政王提都没提。

    “穆儿最喜欢你,能拜你为师他高兴我也放心。”

    侧妃说着突然低下了头,再抬起来时染着豆蔻的指甲从眼下划过。温怀钦看到她眼角的泪痕,估计是想穆儿了。

    太傅手中的酒杯相碰,带着醉意说道:“夫人能够理解才是我的荣幸。只要我活着,穆儿在京城就一定不会出事。”

    侧妃酒量不佳,不一会就言辞混乱。

    “冯勇找几个人护送夫人和侍女回府!”

    这顿饭给温怀钦带来巨大震撼,如果没猜错的话。太傅是不是过于大胆了?那可是七皇叔的侧妃还是世子的生母。

    “嘶!”他深吸一口气,还真不一定。从刚刚侧妃和太傅的交流来看太傅对穆儿的关心也过了头。从前自己一直以为是因为七皇叔的缘故,现在想来万一是因为穆儿自己的身世呢?

    难怪七皇叔迟迟不接侧妃进京。现在一看就可以理解了。

    两人离开时,他忍不住劝说太傅:“七皇叔十分信任太傅,穆儿也对您颇为敬重。太傅剿匪回京必定还要升官加职,还望太傅端正己身切不可因小失大。”

    “就算不考虑别的,也想想穆儿。”

    桑延一头雾水,“殿下也没喝几杯酒,怎么开始说胡话?”

    待到议事厅,之前的官员已经候着了人人手上都拿着述职折子。听到外面脚步声,起身行礼。

    温怀钦想到之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信阳除了表面上的文武官员不合,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畏惧太傅!

    他们不称呼指挥使,也不曾提到太傅。从始至终他们尊称的是——桑大人。

    那个季先生双手呈上折子,“这是灾情发生以来讼灾、检放的记录。”

    他身后的人依次站出。

    “在过去一月间开仓放粮和借粮的出入库记录属下也整理好了。”

    “下官对这半年流寇作案的案卷都整理在册。”

    一听流寇,冯勇主动接过卷册。“既然说到流寇,属下也想说几句。”

    季先生他们说话时太傅一直平视门外,听到冯副将出言才分出目光给堂中几人。

    冯勇声如洪钟,提起此事心中不服。“那流寇首领胆大包天,竟然在西南落草还——”他看大人一眼,越发生气。“还十分猖狂的在当初大人留驻营寨驻扎。还口出狂言是信阳第二大将军!”

    要知道桑大人才是公认的信阳第一勇将!

    “只怪冯勇无能,半年剿匪三次都……唉!”他单膝跪地请罪,同为武将的其他人也都汗颜请罪。

    他们以为按照桑大人的脾气就算不军法处置他们也要骂上一顿,却听大人平淡的说:“一路奔忙为了赶时间没有及时补粮,如今车队半数都是空的。”

    季先生瞪大双眼,捧着折子的手都在抖。“赈灾粮不够怎么跟百姓交代,又怎么跟王爷交代啊——”

    桑延看那老匹夫哀哀戚戚,冷言道:“信阳无粮,城外未必没有!明日我带兵上山剿匪,冯勇为副将亲随!”

    冯勇坚信大人出手万事无忧,兴奋答应。

    “大人领兵,此次定能一雪前耻!”

    季先生此刻却出来阻拦。

    “点兵出城乃是大事,如今城中粮食短缺若是不能一次捣毁匪窟兴师动众倒是小事。伤了大人在信阳百姓中的威信才是不值得啊!”

    这一番话公私兼顾,还替桑大人担忧了民心动摇。

    冯勇瞪着他正想反驳,上位大人就开口了。

    “本将可立下军令状,明日出城剿匪若无所得自请军法处置。所欠赈灾粮若不能及时补齐亦按照延误军机重罪论!”

    “大人不可啊!”他使眼色,大人久未回信阳。这一次城外流寇战力远非往日可比的。那个姓季的就是没怀好心!

    季先生果然当堂提出,“我等自是相信大人本事,不过大人既然提出这军令状那不如现在就立字为据?”

    桑延走到他身前,季先生的腰板不受控制的弯下。她轻巧的声音回荡在众人耳边:“本将军一张字据能换一百匪徒和十几车粮食。军令状本将军立了完成不了这项上人头你自取走,可如果完成了呢?”

    那城外的流寇武力非凡,桑大人就算曾经剿匪无数但是他相信这次的可不是以前那些能比得上的。

    想到钟老的吩咐,一咬牙他道:“若是将军为民除害我自该奉上与将军同样数目的粮食救济百姓!”

    议事厅内摆上一张横案,待桑延立完字据让季先生确定后两人在太子的见证下一左一右签字画押。

    肆意张狂的桑延二字狠狠压住隔壁的名字。温怀钦视线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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