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的雪很大，不过寒诺不确定是不是每年都这样。
毕竟她也没见过。
壁炉的火烧得正旺，很轻的噼啪声不时响一会儿，房间很静。
神父好像每天都很忙，今天也只有几个年轻人在家。
火光下，寒诺看着羽的半张脸，恍惚间觉得他不像人间的生命。这样空灵而轻，对任何事也似乎漠不关心的人，一点也不像凡尘事物。
她收回不受控制放过去的视线，闭眼躺在椅子上，轻声叫他，“羽？”
和最开始不同，羽现在好像永远都在听自己说话，听见声音也立刻回答：“怎么了？”
“你见过这里的夏天吗？”
沉默的气氛里只有火焰迸发出的轻微声音，寒诺忽地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蠢。
羽看起来有二十多岁，和自己的样子差不多，他应该看过二十个春天到凛冬。
“我的脑子肯定冻坏了，你当我糊涂了吧。”
话刚拐过去，羽却好像在犹豫过后突然就释怀一样，然后问她：“你要在这看看吗？”
洛伊端着热可可咯咯笑，“春天就很暖和的，到时候河流的冰发出叮铃铃的声音。我们可以去河那边放风筝，很多孩子也会来。”
“你哥哥也可以去吗？”
白化病的话，对阳光应该是很敏感的。
洛伊想了想，递给她一杯热可可又陷入迷茫，“我希望能吧，可以问父亲。”
神父不能真是神吧……
“对啦，寒诺，你一开始说你是要找人，现在呢，怎么想的？”
她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每天的活动范围不会超过这间房，最常去的地方好像是花圃。
“我不确定。”
寒诺有一瞬间的落寞，她是真的不清楚，下来的时候审判长给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一睁眼就在这，“我想至少要等雪季过去吧。”
一言不发的羽突然说：“我送你过去。”
寒诺总觉得羽开始有些放松了，从自己见到他直到现在，他好像永远闷着一口气。
是因为知道自己要走了吗？
寒诺有些不是滋味，“你可以给我我想要的吗？”
羽又一次沉默，良久，他说：“我的时间不多，等这场雪过去吧。”
寒诺歪头看着他。
那双浅色的眼睛没有多余的情绪，好像刚刚都是错觉。
但她莫名觉得，这双眼睛应该还没有看过春天。
这个晚上寒诺失眠了。
很奇怪，因为她的身体其实一直很好，即使被“流放”到这种地方，身体变得和凡人没有多大区别需要睡眠，但也绝对不会因为什么而失眠。
可她确实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挨着墙敲了敲，另一面没有一点声音。
我的时间不多。
她听见羽这样说。
羽对这里有很大的留念，似乎，他真的很想看一眼春天。
而自己的话就像是急着要把他带走一样。
所以羽其实在难过吧。
可是为什么呢？他们应当是素不相识的。
寒诺靠着墙发了会儿呆，几乎脱力的时候她伸出手，掌心一片洁白的羽毛漂浮一圈，又化作一道半边羽翼的虚影。
她看着手心的影子，看着它闪烁着微观，她无言地落了泪。
那道光证明了一件事，自己要找的就在这里，很近。
“羽……你听得见对吧。”
夜里没有任何声响会回答寒诺这句几乎无声的话。
慢慢的慢慢的，寒诺坐在地上让自己蜷缩起来。
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是这个，但最确定的也是这个。
这么久相处下来，她能感觉到自己和羽有一种特殊的联系。
可是那个有着白化病，连阳光都不曾好好感受的人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啊。
寒诺一次也不敢去查看自己那半边翅膀的踪迹，但听到羽说没有时间后，她也开始慌了。
她清楚自己说错话了。
她很矛盾，因为知道自己如果不找回这半边翅膀的话，她的力量会很快散尽。
但她也很清楚，一段生命不应该就这么被彻底毁灭。
即使那一段生命是由于自己的失误。
门被无声地推开，许久之后，门后的人才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羽那一头白色的头发被蜡烛的火光映成了橙黄色，平时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脸在此时也多了些温度。
“不要哭。”
羽将蜡烛放在一边，随后他站在寒诺面前弯腰去触碰他，但是那只手就像不存在一样穿了过去。
他是她的一部分，他主动出手能做得了什么呢。
“我没怪过谁，我知道解决的……只是，有一点遗憾。”
羽有些自嘲地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开口：“现在知道为什么刚见面的时候我不想让你留下吗。”
“我会被你吸引，但我害怕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所以寒诺，别哭了，我本来就是你的，我本来，就不该再有更多奢求了。”
寒诺抬起头盯着那飘忽的火光，慢慢摇头，“你可以，你现在是自由的。”
羽垂眸看向她的手，他伸手过去但依旧什么也没握住地穿了过去。
寒诺便伸手反握，随后她感觉到羽柔软冰凉的掌心贴近，他们双手交握着。
“我想看一场完整的春天，然后会给你你需要的东西。”
寒诺感觉到背后灼烧的疼痛，那是身体焦急地渴望着一部分的回归。
她另一只手在羽的侧脸滑过去，一时间恍神，有点想问，为什么一□□翼会变成这样呢。
倘若变作没有任何语言的花花草草，她大可随意地采下。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一起度过了几乎整个冬天。
而现在马上就要入春。
“我会回去的。”寒诺笑了声，缩在角落里睡了过去。
春天永远如期而至，寒诺看见远处的冰雪融化，草地抽出嫩黄的芽，又听见洛伊在抱怨为什么雪人化了。
寒诺只能沉默。
她的力量在流失，她已经在这里留了太久的时间。
许久不见的神父终于出现，但作为他女儿的洛伊却并不意外。
“父亲，春天了。”
神父捏着十字架默念，随后把它挂在洛伊的脖子上，喃喃道：“孩子们可以去放风筝了。”
洛伊没有接这句话，回头冲发呆的寒诺说：“寒诺，带他出来看看吧，不过只能有一会儿哦，今天的太阳太大了。”
寒诺低头，眼神擦过掌心。
“羽。”她轻声喊着，“春天，你觉得应该是怎么样的？”
“新生。”他说，随后跟着出了门。
河边长了些柔软的草，孩子们的风筝占了半边的天。
寒诺很少在地下看过高空的样子，刚来这里的时候又总是在下雪，她没怎么去看那白茫茫一片的太阳。
神父走过来，低声的样子像是虔诚的祷告，“小姐，你要找的人，找到了，是吗？”
寒诺连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都不敢看。
事实上她想问关于羽的事情，但神父说话总是不够直白，她有点累。
“我不要了。”
寒诺站起身，在波光粼粼的河边双手合十。
天光敞亮，她微眯着眼睛望向最明亮的那一处，回头对坐在一边的羽笑道：“羽，我想你肯定知道，我以前做的错事太多了。可是我觉得那些都不算错，为什么我天生就不能快乐呢？现在就很好，我想你好好的，快乐地生活。”
光下慢慢有了另一道影子，寒诺伸手接住一些飘飞的羽毛，随后缓缓跪下。
“抱歉，审判长，如果有下次，你把话说明白一点，我到现在都不懂你当时到底是什么意思。”
流动的河水依然在流动，即使一只脚塌在上面出现一圈涟漪也没有改变半分。
还是那日一样的场景，寒诺周围还是站着几个全身裹着白布的天使，最前面的审判长冷峻地俯视着她。
“寒诺。”
审判长的声音一向没有一丝起伏，今天也是如此，即使对于寒诺刚才的话，祂也没有更多的话，依旧公事公办。
“人间已过雪夜天，你可以回来了。”
寒诺愣愣地抬头。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和这位传闻中没有一丝情感的机器对视。
“什么——”
她几乎第一时间想到缘由，回头看见还坐在那的羽。
他的头垂得很低，寒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走啊。”寒诺叫他，“羽，快点走吧，后面的事情我不想让你看到了。”
羽缓缓抬头注视她，随后竟也笑了，“寒诺，我是最了解你的那一个。所以我知道，你也不想消失。”
更何况审判长刚刚说的是“可以回来了”。
他们相遇就好像是命运摆布，又好像本来就是这样，所以就连结局，也是注定的。
寒诺需要经历的只是一次刻骨铭心的情感。
寒诺看着他伸出的手变得半透明，随即慌张起来，再不管什么法度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她双手握住那双手，小声说：“不要，你的结局不是这样的。”
“没关系，我知道春天是什么样子的了，你也带我看过很多东西。”
还在下雪的时候，寒诺总是会把他叫出去，捧雪，或者带着邻居的小孩念书，晚上煮一碗热腾腾的烫，夜深了偶尔隔着墙壁敲出带着不明节奏的声音。
羽的记忆很短很短，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是白雪茫茫，记忆里最多的是昏黄的灯光和神父那双绿色的眼睛。
神父对他说话总是语重心长的，说他可以好好把握自己的那一段生命。
说即使是到最后，他也有自己完整的思想，可以自己做决定。
在看到寒诺的时候，他是想把人赶走的，羽很清楚神父口中的后果。
但是他们又是如此熟悉，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所以他狠不下心。
“你又哭了。”
寒诺抹掉眼泪，想说自己明明只有这几天才是这样，羽说得不对。
但是她望着那双浅色的眼睛，又慢慢想起一些事情。
她是生命树的孩子，是据说出生就要背负责任世代守护生命树和天界的人，所以她也不能有太多的情感。
天界的神都是这样，所以她常常会因为身份和性格遭排挤。
她偷偷哭过，但是并没有谁知道，毕竟他们眼里，寒诺必须是一个没有情感又坚强的神。
可讽刺的是，她来人间一趟要经历的却是感情。
“原来是这样吗……”她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审判长。”寒诺抬高声音喊着，虽然她很清楚这位不会有一点回应，“神明应当是纯洁无暇的，但我不是。你让我回去，会出事的。”
寒诺感觉到手里的触感越来越轻，她闭上眼睛，说：“羽……真是个好名字。”
很轻，像是没有来过一样，但那是她的一部分。
是她舍弃不了的一个人。
羽不答这一句，说：“寒诺，你的路还很长，我只是你的一个劫，所以，走吧，回去吧。”
他第一次这样笑起来，只是慢慢地，他越来越透明了。
寒诺听见很远的地方有细细的哭声，她想那应该是洛伊，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她连再见都还没来得及去说。
寒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圈圣光环绕，衣服变作纯白的一件，和天界无数无趣的人一样。
久违的，她展开了完整的一对翅膀。
这一次的比之前的那对更加光洁，具有神性。
羽，难道就只是那一半翅膀吗……她不愿这么想。
审判长站在原地，如同完美雕塑一样一剑轻柔地落在她左肩，“寒诺，人间风雪已了。”
风雪……那又是指那个漫长的冬天吗？
她还是听不懂审判长的话。
毕竟她也没见过。
壁炉的火烧得正旺，很轻的噼啪声不时响一会儿，房间很静。
神父好像每天都很忙，今天也只有几个年轻人在家。
火光下，寒诺看着羽的半张脸，恍惚间觉得他不像人间的生命。这样空灵而轻，对任何事也似乎漠不关心的人，一点也不像凡尘事物。
她收回不受控制放过去的视线，闭眼躺在椅子上，轻声叫他，“羽？”
和最开始不同，羽现在好像永远都在听自己说话，听见声音也立刻回答：“怎么了？”
“你见过这里的夏天吗？”
沉默的气氛里只有火焰迸发出的轻微声音，寒诺忽地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蠢。
羽看起来有二十多岁，和自己的样子差不多，他应该看过二十个春天到凛冬。
“我的脑子肯定冻坏了，你当我糊涂了吧。”
话刚拐过去，羽却好像在犹豫过后突然就释怀一样，然后问她：“你要在这看看吗？”
洛伊端着热可可咯咯笑，“春天就很暖和的，到时候河流的冰发出叮铃铃的声音。我们可以去河那边放风筝，很多孩子也会来。”
“你哥哥也可以去吗？”
白化病的话，对阳光应该是很敏感的。
洛伊想了想，递给她一杯热可可又陷入迷茫，“我希望能吧，可以问父亲。”
神父不能真是神吧……
“对啦，寒诺，你一开始说你是要找人，现在呢，怎么想的？”
她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每天的活动范围不会超过这间房，最常去的地方好像是花圃。
“我不确定。”
寒诺有一瞬间的落寞，她是真的不清楚，下来的时候审判长给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一睁眼就在这，“我想至少要等雪季过去吧。”
一言不发的羽突然说：“我送你过去。”
寒诺总觉得羽开始有些放松了，从自己见到他直到现在，他好像永远闷着一口气。
是因为知道自己要走了吗？
寒诺有些不是滋味，“你可以给我我想要的吗？”
羽又一次沉默，良久，他说：“我的时间不多，等这场雪过去吧。”
寒诺歪头看着他。
那双浅色的眼睛没有多余的情绪，好像刚刚都是错觉。
但她莫名觉得，这双眼睛应该还没有看过春天。
这个晚上寒诺失眠了。
很奇怪，因为她的身体其实一直很好，即使被“流放”到这种地方，身体变得和凡人没有多大区别需要睡眠，但也绝对不会因为什么而失眠。
可她确实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挨着墙敲了敲，另一面没有一点声音。
我的时间不多。
她听见羽这样说。
羽对这里有很大的留念，似乎，他真的很想看一眼春天。
而自己的话就像是急着要把他带走一样。
所以羽其实在难过吧。
可是为什么呢？他们应当是素不相识的。
寒诺靠着墙发了会儿呆，几乎脱力的时候她伸出手，掌心一片洁白的羽毛漂浮一圈，又化作一道半边羽翼的虚影。
她看着手心的影子，看着它闪烁着微观，她无言地落了泪。
那道光证明了一件事，自己要找的就在这里，很近。
“羽……你听得见对吧。”
夜里没有任何声响会回答寒诺这句几乎无声的话。
慢慢的慢慢的，寒诺坐在地上让自己蜷缩起来。
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是这个，但最确定的也是这个。
这么久相处下来，她能感觉到自己和羽有一种特殊的联系。
可是那个有着白化病，连阳光都不曾好好感受的人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啊。
寒诺一次也不敢去查看自己那半边翅膀的踪迹，但听到羽说没有时间后，她也开始慌了。
她清楚自己说错话了。
她很矛盾，因为知道自己如果不找回这半边翅膀的话，她的力量会很快散尽。
但她也很清楚，一段生命不应该就这么被彻底毁灭。
即使那一段生命是由于自己的失误。
门被无声地推开，许久之后，门后的人才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羽那一头白色的头发被蜡烛的火光映成了橙黄色，平时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脸在此时也多了些温度。
“不要哭。”
羽将蜡烛放在一边，随后他站在寒诺面前弯腰去触碰他，但是那只手就像不存在一样穿了过去。
他是她的一部分，他主动出手能做得了什么呢。
“我没怪过谁，我知道解决的……只是，有一点遗憾。”
羽有些自嘲地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开口：“现在知道为什么刚见面的时候我不想让你留下吗。”
“我会被你吸引，但我害怕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所以寒诺，别哭了，我本来就是你的，我本来，就不该再有更多奢求了。”
寒诺抬起头盯着那飘忽的火光，慢慢摇头，“你可以，你现在是自由的。”
羽垂眸看向她的手，他伸手过去但依旧什么也没握住地穿了过去。
寒诺便伸手反握，随后她感觉到羽柔软冰凉的掌心贴近，他们双手交握着。
“我想看一场完整的春天，然后会给你你需要的东西。”
寒诺感觉到背后灼烧的疼痛，那是身体焦急地渴望着一部分的回归。
她另一只手在羽的侧脸滑过去，一时间恍神，有点想问，为什么一□□翼会变成这样呢。
倘若变作没有任何语言的花花草草，她大可随意地采下。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一起度过了几乎整个冬天。
而现在马上就要入春。
“我会回去的。”寒诺笑了声，缩在角落里睡了过去。
春天永远如期而至，寒诺看见远处的冰雪融化，草地抽出嫩黄的芽，又听见洛伊在抱怨为什么雪人化了。
寒诺只能沉默。
她的力量在流失，她已经在这里留了太久的时间。
许久不见的神父终于出现，但作为他女儿的洛伊却并不意外。
“父亲，春天了。”
神父捏着十字架默念，随后把它挂在洛伊的脖子上，喃喃道：“孩子们可以去放风筝了。”
洛伊没有接这句话，回头冲发呆的寒诺说：“寒诺，带他出来看看吧，不过只能有一会儿哦，今天的太阳太大了。”
寒诺低头，眼神擦过掌心。
“羽。”她轻声喊着，“春天，你觉得应该是怎么样的？”
“新生。”他说，随后跟着出了门。
河边长了些柔软的草，孩子们的风筝占了半边的天。
寒诺很少在地下看过高空的样子，刚来这里的时候又总是在下雪，她没怎么去看那白茫茫一片的太阳。
神父走过来，低声的样子像是虔诚的祷告，“小姐，你要找的人，找到了，是吗？”
寒诺连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都不敢看。
事实上她想问关于羽的事情，但神父说话总是不够直白，她有点累。
“我不要了。”
寒诺站起身，在波光粼粼的河边双手合十。
天光敞亮，她微眯着眼睛望向最明亮的那一处，回头对坐在一边的羽笑道：“羽，我想你肯定知道，我以前做的错事太多了。可是我觉得那些都不算错，为什么我天生就不能快乐呢？现在就很好，我想你好好的，快乐地生活。”
光下慢慢有了另一道影子，寒诺伸手接住一些飘飞的羽毛，随后缓缓跪下。
“抱歉，审判长，如果有下次，你把话说明白一点，我到现在都不懂你当时到底是什么意思。”
流动的河水依然在流动，即使一只脚塌在上面出现一圈涟漪也没有改变半分。
还是那日一样的场景，寒诺周围还是站着几个全身裹着白布的天使，最前面的审判长冷峻地俯视着她。
“寒诺。”
审判长的声音一向没有一丝起伏，今天也是如此，即使对于寒诺刚才的话，祂也没有更多的话，依旧公事公办。
“人间已过雪夜天，你可以回来了。”
寒诺愣愣地抬头。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和这位传闻中没有一丝情感的机器对视。
“什么——”
她几乎第一时间想到缘由，回头看见还坐在那的羽。
他的头垂得很低，寒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走啊。”寒诺叫他，“羽，快点走吧，后面的事情我不想让你看到了。”
羽缓缓抬头注视她，随后竟也笑了，“寒诺，我是最了解你的那一个。所以我知道，你也不想消失。”
更何况审判长刚刚说的是“可以回来了”。
他们相遇就好像是命运摆布，又好像本来就是这样，所以就连结局，也是注定的。
寒诺需要经历的只是一次刻骨铭心的情感。
寒诺看着他伸出的手变得半透明，随即慌张起来，再不管什么法度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她双手握住那双手，小声说：“不要，你的结局不是这样的。”
“没关系，我知道春天是什么样子的了，你也带我看过很多东西。”
还在下雪的时候，寒诺总是会把他叫出去，捧雪，或者带着邻居的小孩念书，晚上煮一碗热腾腾的烫，夜深了偶尔隔着墙壁敲出带着不明节奏的声音。
羽的记忆很短很短，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便是白雪茫茫，记忆里最多的是昏黄的灯光和神父那双绿色的眼睛。
神父对他说话总是语重心长的，说他可以好好把握自己的那一段生命。
说即使是到最后，他也有自己完整的思想，可以自己做决定。
在看到寒诺的时候，他是想把人赶走的，羽很清楚神父口中的后果。
但是他们又是如此熟悉，是彼此最亲密的人，所以他狠不下心。
“你又哭了。”
寒诺抹掉眼泪，想说自己明明只有这几天才是这样，羽说得不对。
但是她望着那双浅色的眼睛，又慢慢想起一些事情。
她是生命树的孩子，是据说出生就要背负责任世代守护生命树和天界的人，所以她也不能有太多的情感。
天界的神都是这样，所以她常常会因为身份和性格遭排挤。
她偷偷哭过，但是并没有谁知道，毕竟他们眼里，寒诺必须是一个没有情感又坚强的神。
可讽刺的是，她来人间一趟要经历的却是感情。
“原来是这样吗……”她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审判长。”寒诺抬高声音喊着，虽然她很清楚这位不会有一点回应，“神明应当是纯洁无暇的，但我不是。你让我回去，会出事的。”
寒诺感觉到手里的触感越来越轻，她闭上眼睛，说：“羽……真是个好名字。”
很轻，像是没有来过一样，但那是她的一部分。
是她舍弃不了的一个人。
羽不答这一句，说：“寒诺，你的路还很长，我只是你的一个劫，所以，走吧，回去吧。”
他第一次这样笑起来，只是慢慢地，他越来越透明了。
寒诺听见很远的地方有细细的哭声，她想那应该是洛伊，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她连再见都还没来得及去说。
寒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圈圣光环绕，衣服变作纯白的一件，和天界无数无趣的人一样。
久违的，她展开了完整的一对翅膀。
这一次的比之前的那对更加光洁，具有神性。
羽，难道就只是那一半翅膀吗……她不愿这么想。
审判长站在原地，如同完美雕塑一样一剑轻柔地落在她左肩，“寒诺，人间风雪已了。”
风雪……那又是指那个漫长的冬天吗？
她还是听不懂审判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