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月底惯例要去铺子里收账盘库,陆荞出身临江城陆家,嫁到曹家算她低嫁,否则你当她一个寡妇为何能不受族里盘剥。

    自然她的嫁妆十足丰盛,不算置办在临江城里的,就单在千山镇里她就有十余间铺子。

    今早起来天下了蒙蒙细雨,待用完早食雨势还不见小,陆荞蹙着眉伸手接住一滴屋檐下滑落的雨水,还是决定要出门。

    马车已备好在角门外等候,陆荞出来时见到回廊下站着个青色儒衫的身影。

    那人覆手站在最靠外的台阶上,回廊的廊檐遮不住雨水,由着一滴滴连珠细雨打湿了他的衣衫。

    已经七日不曾见过元哲了。

    自从那日她把话跟他说开后,立刻就令人把他的东西送去了东跨院。

    她是决定再也不招惹他了,就算见面也最好别单独见面,因此这几日元哲数次求见都被她给拒了。

    “雨落大了也不知道躲。”陆荞轻声道,转身当做没看见的向门外走去。抬脚跨过门槛时她又心软吩咐说:“叫人给他送把伞,免得再淋坏了。”

    根本不用明说这个他指的是谁,小丫鬟得令立马去办,还没走两步却又被自家夫人叫了回来:“算了,他要淋就淋着,也好让他清醒清醒。”

    元哲看着陆荞的背影渐远,他不死心,直到目送陆荞上了马车,马车驶走,他才收回目光,喉结滚动,心里的苦闷几乎要压不下,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西厢房的门重重关上,坐在敞开的窗户边练字的曹质奉冷冷笑了一声。

    他特意选在此地练字,就是等着看那个元哲无功而返。

    弟弟曹质孝那自己写的一篇大字放到桌上:“哥你看我这篇写的怎么样?”

    教书先生还没请回来,曹质奉和弟弟暂时先拿字帖练着字。他们兄弟两都勤勉,知道自己起点太低,就没日没夜加紧苦练,短短一个月已经颇有进步。

    曹质奉拿起纸仔细看了,夸了弟弟几句,然后让弟弟先去吃点点心再来用功。

    曹质孝应是,却没有立马就走,趁着这个时候下人们都在门外,他小声对哥哥说:“哥哥,那个元哲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曹质奉脸色一变:“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元哲的出现当然引起了下人们都热议,尤其他以前的身份被人给扒了出来,大家都说夫人是被他迷惑了才会把人带回来。

    不过因为陆荞一向来名声好,元哲出现后她也不曾与之亲近,反而把人送到东跨院和子侄一般看待。

    因此大家热议起来,都是说夫人发善心救下了一个贱籍,倒没人敢揣测元哲和她之间有情事。

    但夫人对元哲没意,不见得元哲对夫人没有妄想,看他屡屡求见,就知道这人打着什么主意。曹质奉相当看不惯元哲的做派,凭他也敢攀附婶娘,呸!

    曹质孝期期艾艾地脚尖挪动,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哥我跟你说个事,之前我看见婶娘身边的蝶音神神秘秘的给人送饭,但那次我没看清她去了哪儿,也没看到给谁送饭,后来我就留了个心眼,一直盯着这丫鬟,她天天都会消失那么一会儿。可就从元哲出现的那天开始,蝶音再也没有在人前消失过。哥,我怀疑蝶音送饭去的人就是元哲,他不是这两天才被婶娘领回来的,之前婶娘一直把人藏着……”

    曹质奉猛得把笔掷在桌上,墨汁溅成一个大坑,他呵斥道:“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吗?谁给你的胆子去盯着婶娘身边的丫鬟?你不但这么做了,居然还敢因此妄加揣测,今日我不教训你,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失职了,跪下!”

    胸口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激烈,曹质奉已经明白了弟弟的意思,元哲早被婶娘偷偷藏在府里,只不过近日才允他现身罢了。

    婶娘为什么要赎这样一个人回来?真的是因为发善心吗?她现在不愿意搭理元哲,那之前呢,在元哲被她藏起来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干过什么?

    不敢想下去,曹质奉解下腰间蹀躞带,转手把门窗关上。

    皮革质地的蹀躞带一下下抽在曹质孝背上,每一下都带出一条红红的印子。前后打了十下才停下,曹质奉小惩大诫,打完把咬着唇忍住哭声的弟弟从地上拉起来。

    “望你记住教训,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曹质奉系回蹀躞带,他于曹质孝而言,亦兄亦父,为了保护弟弟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弟弟犯了错,他也绝不会手软。

    被责罚后的曹质孝倒是没生哥哥的气,眼眶里的泪强忍着不掉下来,向哥哥告饶道:“哥我知道错了。”

    曹质奉摆手让他出去,待曹质孝将要离开时,他还不放心的多嘱咐了一句:“少去招惹那个元哲。”

    曹质孝推门的手一顿,眼睛被遮在阴影里:“知道了。”

    另一边陆荞盘店进行的十分顺利,这都是做熟了的活计,都不用她本人发话,繁音、蝶音两个丫鬟出面就能镇住底下的掌柜。

    一上午查了三个铺子,晌午时马车又带着陆荞去了汇酆楼。今儿她请庐阳书院的山长夫人蒋氏吃饭,地点就定在汇酆楼。

    到了之后略等了一会儿,那蒋夫人就来了,陆荞亲自下楼到门口迎接,两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厢房。

    蒋夫人和陆荞娘家有旧交,与陆荞最年长的堂姐更是手帕交,因此前些日子陆荞一递上帖子相邀,这位蒋夫人就应允下来。

    “你托我打听的事已经有眉目了,我这儿有两位才学备识的先生可荐,就是不知合不合你意了。”蒋夫人喝了一口茶。

    自曹家兄弟住过来后,陆荞就把请先生的事记在了心上。不过这先生承担教导家中子弟的重则,绝不能马虎了事,陆荞特意拜托到蒋夫人这儿,想请她好生推荐一位。

    果然蒋夫人没让她失望,竟然给她选出两位来以供挑选。

    陆荞以茶代酒敬了蒋夫人三回,她嘴巴甜,一口一个姐姐叫着把蒋夫人哄的开心,当即拍板让陆荞跟着她回去,下午让她夫婿,也就是庐阳书院的山长刘夫子把那两人都叫来,让陆荞过过眼。

    于是陆荞铺子也不盘了,和蒋夫人吃过午食就跟着去了刘宅。

    蒋夫人让她在花厅稍等,花厅与正厅之间竖着一扇一人高的屏风,一会儿刘夫子把两位先生请到正厅,由他出面考校先生的学问,陆荞旁听,再由陆荞决定选哪一位。

    “妹妹且坐。”蒋夫人安顿下陆荞后出去找人去了,不一会儿,陆荞便听到正厅里来人了。

    跟着屏风她模糊的看到了刘夫子,再是两……不对,是三位先生站在了堂前。

    怎么多了一人?她莫名觉得第三个人有些熟悉,脚不自觉的就靠近了屏风。

    那人的声音顺着风传来,是个没有听过的、低沉的,使人信服的声音。

    “晚辈齐昀,见过刘夫子。”男人弯腰作揖,目光扫过屏风,瞥见了屏风架底下空隙里露出来的裙摆。

    有人在屏风后。程固安勾起嘴角,他猜到了站在那儿的人是谁,不枉他费了点手段接近刘夫子,为的就是钓出这条鱼来。

    他要接近陆氏,因为他和千山镇的联系就在这个陆氏身上,也许上天让他回来,就是让他来阻止陆氏的呢。不论是想要找到回去的路,还是希望能从陆氏手上救下那些枉死的可怜人,他都得好好盯紧这个女人。

    屏风后的陆荞重复着男人的名字:“齐昀?”

    她真的毫无印象,她伸出手触碰到屏风,上面的绣线一织织划过她的指腹,理智告诉她不能够走出屏风,但心里却有个直觉让她走出去见一见这个人。

    不!

    陆荞触电般收回手,头又开始疼了,一阵阵钻心的疼,是受罚的前兆。

    终于还是来了,对于这次受罚,陆荞是早有预料,毕竟她把元哲都给送了出去,这么多天也没有再物色一位,这惩罚迟早会降下来。

    但怎么偏偏是现在,陆荞慌忙后退,小腿踢到绣凳发出一声闷响。

    屏风外的说话时顿时停住。

    不好,被发现了!蝶音发觉陆荞脸色不对,赶紧上前搀扶,感觉到惩罚在逐步加重,陆荞立刻准备回家,且吩咐繁音留下向蒋夫人告罪,又说:“若蒋夫人问起先生人选,你就说我看王先生和张先生都好,哪位愿意来授课都行。”

    她只提了王、张二位,那意思就是没看上齐昀。这种莫名吸引她的人物,谁知道是不是“书”给她安排的,她对此敬谢不敏,不愿意和这个齐昀有过多瓜葛。

    这边厢蝶音扶着陆荞出门,那边繁音已经领命去见了蒋夫人。走到刘宅侧门时,陆荞已经腿软得撑不住了,半个人歪靠在蝶音身上,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跨过门槛时,她腿脚无力一下绊在石槛上,人猛的向前扑去,蝶音始料未及,再想拉住陆荞时已不够力气把人扶住。

    陆荞感觉到自己在往下掉,被折磨的不清时她居然还有心思想:这该死的人生,让她这么摔死算了。

    忽而身后伸出一双手,修长的手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肘。有力的臂膀一使劲,她便也跟着转过身,陷入一个草本清香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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