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暖暖拿着日记本,摆出笑脸走进病房,双眼看到的是躺在床上,如断线木偶般凄惨的苏玥。

    女孩躺在一片狼藉中脸色灰败,面无表情地看着天,手脚不自然地垂着,就像是被折断了。

    “…玥玥!”

    扔下背包,谢暖暖冲过去将苏玥一把抱住,小心地挪动位置,替她摆正腿手。

    “你…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你看看我好不好?”

    谢暖暖又要哭了,话语带着浓浓的自责。

    转过头,苏玥木然地看着谢暖暖,无力道:“别难过,再不会更糟了,暖暖。”

    谢暖暖鼻子一酸,趴在苏玥手边哇哇哭了起来。

    同窗七年,苏玥原本是谢暖暖最不待见的人,如今有多喜欢多心疼,之前就有多厌恶多排斥。

    苏玥就是一个矛盾体,他人眼中的“她”和现实中的“她”有太大的反差,大到当谢暖暖窥探到一角,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怜悯她,一心想要陪着她,照顾她。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可怜?明明是如星辰般闪耀的人,为何会没有一个人心疼,又没有一个人陪伴?

    现在又该如何是好?她问自己还能帮到多少?

    如果可以,她祈求上天,让一切重来一次,好不好?

    @

    深夜,苏玥独坐在病床前,翻开蓝色日记本的新页。

    她沉思片刻,提笔:

    2019年9月27日,北街街头。

    我遇到了那个人。

    他说梁洁死了,说是我害的。我想不起来了,但还能是谁害的?

    我抢到了她的手机,是不是因此推了她?我昏过去前听到了她的惨叫声,却没能认出她的脸。

    梁洁,她竟然是梁洁!

    怎么能是她?

    我竟然…害死了她…

    可如果她真的死了,为什么林震没去监狱?我也丝毫没被波及?

    这一切到底是如何走到现在的,我又该怎么做?

    是去自首?去报警?还是去向梁洁的家人忏悔?

    如果我这么做了,林震会就此伏法吗?

    还是他早已有了准备,再无法被打败?

    停笔,苏玥抬起头。

    额心沁着薄汗,脸色纸一般苍白,左腿的疼痛就没间断过。

    看了看窗外,夜色混沌不明,一如她此刻迷惘的心境。

    不知呆坐了多久,苏玥觉得身上都凉透了,心房,更是如同这间豪华敞亮的病房般空荡荡,冷清清。

    她抽出垫在最底下的一本日记,红色的,是她年幼时最早写完的,边角都磨损了。

    翻开前几页,苏玥定睛看了看。

    稚嫩的笔迹,夹杂着不少带拼音的字句,记录着她年少时曾经历过的,为数不多的美好。

    很短暂,很遥远,却深刻。

    她出生在一个贫苦小镇,除了母亲,她原本还有其他亲人。

    小时候的她,也曾被人关爱过,也曾爱笑过,这本日记中记录下的那些温暖回忆,是她的精神支撑,一路安抚着她疲惫孤独的灵魂。

    翻到略微泛黄的一页,一只用蜡笔勾画的粉色兔子跃然纸上,苏玥眉眼温柔地看着,忍不住用手指碰了碰。

    她画下的,是小时候最喜欢的兔子玩偶,也是她最珍惜的宝贝,那精致可爱的模样到现在她都记得。

    那段时光的记忆是彩色的,虽然,小小的她也不招母亲喜爱,但至少没有现在孤独。

    这一刻,她分外想念那座小镇上,相隔不远却十年未见的亲人。

    这一切还会好起来吗?这跌入谷底的人生,还会逆转吗?

    苏玥忍不住悲观。

    她还想回到那个镇子,见到她的亲人,可是,还会有机会吗?

    眸中,兔子娃娃的线条变得曲折模糊,泪水又一次控制不住。苏玥就这么呆坐着,悲伤又无声地,手捧着日记,度过了一整夜。

    @

    “玥玥,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很不好。”

    一早,谢暖暖带来了一大锅粥,看着病床上的女孩,面露担忧。

    苏玥脸色苍白到发青,眼眶凹陷灰暗,几缕亚麻色的头发贴在沁着汗珠的额头和耳侧,嘴唇也失了血色。

    “我没事,就是…睡不着。”

    苏玥尽力提了提嘴角,搅动着手边浓稠发白的米粥,提不起胃口。

    谢暖暖叹出口气,皱着眉道:“待会儿我走后,你必须给我补个觉,要还睡不着,我可就不来了!”

    “我一定睡着。”苏玥立马应答。

    谢暖暖抿了抿嘴,语气放软,“快吃吧,这粥是我妈用鲫鱼汤熬的,信我,味道一绝的!”

    苏玥乖乖点头,立刻喝下一口,原本发苦的味蕾着实被这味道惊艳了下,不禁感叹道:“唔,好喝…”

    “是吧!”见苏玥吃得香,谢暖暖才浅浅露出笑颜。

    “暖暖……”

    “嗯?”

    “我能不能,拜托你个事?”苏玥郑重地看着她,眸光脆弱又坚定。

    谢暖暖身体前倾,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什么事,你说。”

    “那家北方面馆,我想你去打听下那个男人,就是那天,抓着我不放的人,他是谁。”

    谢暖暖咬唇,犹豫片刻,握住了苏玥的手,“玥玥,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但不是现在。”

    她知道苏玥向来说一不二,但这一次,她不能再看着好友受任何刺激。

    她好怕下一次,苏玥真的会疯掉碎掉。

    “我们不急着这几天,玥玥,你能不能先什么都别想,先把腿伤养好?”

    “没差别了,暖暖。”

    苏玥嘴角浅笑着,眼睛却像在哭,“我的腿,没法跳舞了,我唯一想做的,只剩这个。”

    谢暖暖眼眶通红,却忍住了。

    “好,我会去打听,但你也要答应我,好好吃,好好睡,我要看着你一天比一天好,才会把打听到的,告诉你。”

    苏玥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口一口地把汤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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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主治医生来到病房,苏玥果真闭着眼睡下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头脑昏沉却又带着一丝游离的神智,在现实与虚空中徘徊。

    秦主任为苏玥调了下点滴,又走到床尾,查看她受伤的左腿。

    “我天!完蛋了!”

    秦医生见鬼了似地冲出病房,巨大的推门声惊得苏玥半撑开眼皮,又沉沉闭上。

    ——完蛋了?我么?

    ——怪了,我怎么就,起不来了…

    几分钟后,好几位粉衣护士涌入病房,在她身旁忙碌着。

    随着身体的几次晃荡,苏玥感知到自己似乎被连床带人推走了。

    “哎哟,怎么会这样啊?”

    “不知道呀!我只知道,秦主任肯定完蛋了…”

    护士们语气挺沉重。

    ——真完蛋了?

    ——因为我?

    苏玥感知到被推出病房时的颠簸,很想睁开眼看看,张开嘴问问,整个人却像是中了定魂术一般,动弹不得。

    床轮滚动的声音很杂,倏地,某个很是悦耳的男人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似乎正在不远处念着她的名字。

    “你好,请问苏玥…是住哪间病房?”

    “我是宁霄,是…”

    后面的内容,苏玥就听不清了。

    ——宁霄?宁霄是谁?

    ——我认识吗?好像不。

    须臾间,苏玥已经进到手术室,被合力抬上手术台。

    她那仅存的一点意识仍旧不肯睡去,恍惚间记住了“宁霄”这个名字。

    麻药注入体内,终于,她平静地睡了。

    在沉沉睡去的那一秒,苏玥的脑海里顿时黑暗,却又突然显现出一条路。

    路面的纹路不停变换着,还蕴着光,非常明亮耀眼。

    苏玥还有意识,断定眼前的画面应该只是梦境,亦或是麻药流入大脑,脑电波的最后一次跳跃产生的幻觉。

    她并不是非去走这条路不可,但却不自觉地随着光走着,走着,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一直走到了一扇紧闭着的门前,停下。

    那片光,从门四周的缝隙里溢出,似乎在引领着她将其推开。

    犹豫片刻,苏玥好好感知了下。

    这里的“她”,并非像在梦境中那般无知无觉,“她”在呼吸,甚至觉得这光打在身上甚是温暖。

    是因为身体真的太冷了吗?才会在幻境里感受到暖。

    苏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光亮,没有因撤开阻挡而变得刺眼,反而变得柔和了些,依旧是那么温暖。

    苏玥看了眼四周,发觉自己来到了一间面积不大却很整洁的房间。

    环视一圈。

    木质的床上,铺着配色温暖的条纹床单,一旁书桌的书架上,摆放着或厚或薄的不少书本,整个屋子布置极其朴素简单,但也温馨。

    靠窗的墙上,粘着很多张照片,苏玥费力地看了看,只能看到照片中的人儿正笑得灿烂,五官却像是加了层模糊滤镜,怎么也看不清。

    这儿不是她的房间,她也不曾来过。

    苏玥觉得很神奇,不仅仅因为她来到了这儿,感觉好真实,还因为她对这间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很安定。

    这种感觉挺舒服的,好像能让人放松平静,还能将积累于心中的痛苦驱散。

    苏玥没有翻动任何物品,她知道这里不属于她,便走到床边,轻轻地坐在了床沿。

    忽然间,她感觉自己手上好像握着个什么,举起来一看,竟是自己昨晚过的那本蓝色日记!

    好魔幻!

    她莫名将日记放在腿上,翻看起来。

    这不翻不知道,翻了倒让这境遇越发离奇了!

    日记确实是她写的那本没错,但里面的内容,却比昨晚多出了许多。

    苏玥心被吊着,随着手中的页面被一页接一页地翻过,她一整个迷证了。

    ——未卜先知?时空穿梭?

    ——平行时空?还是说,就是个醒了就忘的梦?

    她认真看了看笔迹,新出现的篇章约摸七八页,确实都出自她手,最近一篇日记的日期竟是在几个月后。

    满心惊奇,苏玥忍不住将最后一篇日记默念:

    “…今天,我们难得聚齐,宁霄也来了。”

    ——等等,宁霄?

    ——是刚在医院,叫出我名字的那个……宁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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