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雪让夏沂尔心情很好。

    回去的路上,她倒是没觉得路途遥远,只觉得那一刻他们同白头。

    贺楮倒是很耐心地替她一一拂落发上的雪,有些在掌心的温度下融化得太快,变成湿冷冷的水,沁到头皮里会让人生生地疼,要是不管,第二天就会头疼。

    “回去要洗个头。”他细细地叮嘱她,“一定要吹到最干。”

    夏沂尔原本困得眼皮都睁不开,雪到来的兴奋感却意外撞了个满怀,让她心口哐当哐当地跳动着,眼神完全地锁在了一地的纯白色上。

    贺楮修长的食指屈起,替她揉摁着太阳穴。两人打的,在街头等着人接单,果不其然指针不断地转,硬是没有一个人接下这高昂的一单。

    回去的路太漫长,贺楮没打算让夏沂尔一路挨冻,终归是打通了另一串电话号码。夏沂尔听着迷糊,不知道贺楮究竟是在说他那儿的方言,还是外语,反正是一个字没听懂。

    大概十分钟后,一辆加长版宾利在夜色中疾驰而来。夏沂尔不识什么豪车,扯着贺楮的衣服连声道:“是不是我们打的车到了?”

    贺楮语气很是自然地“嗯”了一声,替她拉开了车门:“坐吧。”

    夏沂尔刚坐进去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

    她原先在贺楮家的庄园坐过几次豪车,总觉得车内部的设计很不一样。而这一回,虽然车标似乎不太一样,但里头的布局倒是没太大改变。

    她咽了口唾沫:“不会是你喊来的吧……”

    “不是,”贺楮道,随后装模作样地对着前排喊,“您好,您车上有吹风机吗?”

    司机的人选是贺楮叮嘱过的——“要长得很贵的”“看起来就像个纨绔二世祖的”。

    可怜了岑叔,大半夜被电话叫醒,还得联系姜焉女士买在京市的别墅里头的司机,问问有没有符合这大少爷的想法的。

    好说歹说找到了一个,开了高价让他大半夜从被窝中出来,匆匆赶往一个路灯都不怎么明亮的老旧街道。

    “有的。”司机这时候诚惶诚恐了,因为这称谓,“在您右手边的按钮,摁一下……”

    贺楮面无表情地摁了左手边的按钮。

    柜门开了,贺楮面色平静地取出吹风机,让夏沂尔转过去,他来替她吹一吹。

    司机心虚极了,略有些慌张地想打左转向灯,不料手指一碰,后座的挡板莫名其妙地缓缓升起了。

    贺楮:“……”

    他无奈地望着突然警惕的夏沂尔,双手往上松松懒懒地一抬,语调散漫:“没呢,夏小姐,挡板是这司机搞的,我没打算干什么坏事,不会把你嘴唇亲.肿的,嗯?”

    夏沂尔转过身子来让他慢悠悠地吹,他的指尖撩开冰冷的发丝,一不小心碰到了她光滑敏.感的脊背,招来她软糯控诉的一眼,心口的绵软情绪都快要溢出来了。

    酒店终于到了。

    贺楮下车前装模作样地对着司机说了声“谢谢”,司机嘴角抽搐,陪着他演:“不用客气呢。”

    贺楮拖着行李箱,牵着夏沂尔的手,走到大厅。

    尽管是凌晨四点,酒店的前台工作人员仍然眸光熠熠,看上去没有丝毫的疲惫。

    贺楮转过头,垂眸望着夏沂尔,声音低低慢慢:“我刚在车上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吗。”

    夏沂尔心口掠过一阵浅淡的预感,笑容僵在唇角:“……啊?”

    贺楮揉了把她的脑袋,然后把两个人的身份证各自递上去,嗓音沉而清冽,却没什么感情:“劳烦,我们预定过的,两间房。”

    预感居然成真了。夏沂尔抬手按在行李箱的拉杆上,面色变得不那么愉快:“为什么是两间房?”

    这话听起来不那么对劲。

    贺楮本来以为以夏沂尔的性格,两间房会让她更自在一些:“旅游淡季,空房很多。”

    夏沂尔不想在无关人员面前拂贺楮的面子,只是目带控诉:“可是我们上次就在一间房啊,明明上次都可以,这次为什么不可以。”

    工作人员刚把身份证信息扫进去,看到其中一张的人名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而夏沂尔的话无异于第二波过分高的浪头,震惊的海水把她浇得猝不及防。

    ……贺少爷不是不近女色吗?

    ……原来都是人设?

    “因为上次我们没交往。”贺楮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笑得有点艰难,“上次是上次。”

    其实被人听到也没什么关系,可贺楮在这方面并不放得那么开。

    因为这是GF旗下的酒店,他的一举一动会被工作人员事无巨细地上报给姜焉和贺赢。

    他以前反抗过这种方式,但姜焉下过死命令,要想自己出门在外瞎创业,就必须选择自家酒店,别提什么人.权不人.权。到处玩的时候随便他选什么酒店,但要是出差就必须自家酒店,反正GF的连锁酒店基本上哪里都有。

    虽然上大学以后没怎么管过他了,大少爷自己倒是无所谓住什么酒店,就怕委屈了夏沂尔,让她住得不那么舒适。

    “你跟我没交往的时候都可以住在一起,”夏沂尔觉得这个逻辑匪夷所思,“交往了反而要分开来住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身边的所有人碰巧都能听到。

    工作人员脸上的微笑面具差点裂了:我靠,素来零绯闻的贺少爷居然在外乱搞,目前看过来还有欺骗人家小姑娘的趋势。

    贺楮斜乜了工作人员一眼,工作人员倏然醒悟过来,猛然低头,仿佛被冰凉凉的水自头顶浇落。

    ……她怎么忘了,这到底是贺家的少爷,不是她随便能揣度臆想的。

    贺楮牵着夏沂尔的手,行李箱孤零零停在大厅中央,他带她疾步转到拐角下午茶餐厅后,才放开手。

    夏沂尔被他的举动搞得有点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眼前骤然泛开一层水雾,眼见着就要直直地垂落泪珠,被她忍住了。

    明明才看过雪,他却这样做。

    这只会让她觉得这一切终究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为什么不肯和她一间房。在陌生的京市,一个人独居,就算她知道安保系数很高,可这也并不妨碍她感到恐惧。

    说到底就是一整天下来腻味了,想要有自己独处的空间了,所以才要跟她分开来。

    果然追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是吗。

    夏沂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贺楮的神情视而不见,垂着头,很快就有一滴眼泪罔顾一切,直直地垂落下来,已然烫到了贺楮的手背。

    贺楮:“……”

    不是,这也太夸张了吧。

    他捧起她的脸,反反复复地端详着,屈起拇指抹掉了她眼尾闪着光的泪珠:“我真没别的意思。”

    他有些懊恼自己没把话说清楚,把人家惹哭了。

    上一回让她伤心,也是因为他没能把话说清楚。

    “夏沂尔,”贺楮的拇指揩掉了她的一滴泪珠,“我可以把话说得更清楚。”

    他深呼吸一口气,磨了磨牙,挑战了一下自己的底线:“……之前没谈恋爱,什么都不敢做,也不敢想太多,这种感觉不知道你懂不懂。”

    贺楮闭上眼,峰脊般尖锐的喉结上下滑动:“但是现在谈恋爱了,就会想……”

    想接吻,想拥抱,想占有。

    因为这是很久以前就在梦境之中想过的事情。

    夏沂尔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她白皙柔软的面颊上骤然之间泛开一层浅淡的桃花色,眼睫颤动得厉害,恍若起伏的潮汐。心率如果能被打印在图纸上,恐怕波折起伏要猛冲又蹦极。

    委屈一下子被塞回去,她咽了口唾沫,立刻溜回前台,按照前台工作人员的指示扫完脸,抽了张房卡就想溜走,被贺楮长臂一揽,搂住了腰肢。

    他的脑袋低下来,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气息相互交织,若无其事地揭过了方才的话题:“……夏沂尔,行李箱不要了啊你。”

    夏沂尔颈项上掀起一阵鸡皮疙瘩,她在原地僵硬地站了很久,才支起胳膊肘,轻轻地往后戳了戳某人:“我要回去睡觉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啊。”

    她扯着行李箱的拉杆,半天没扯动,用余光偷偷扫一眼,这人贱兮兮地用脚踩住了轮子。

    摆明了就是要她给个回复。

    贺楮闷闷地笑,勾着的脚一松,夏沂尔火速离开。

    等夏沂尔走后,贺楮才抄着兜,不紧不慢地回看工作人员一眼。那一眼极淡,可是相当有威压,疏疏冷冷的屏障骤然被打破,他抬手敲了敲前台的桌子,语调还挺严肃的:“不用汇报给姜女士。还有,下回素养还有待提高。”

    工作人员连声道歉。

    贺楮走之前丢下一句:“不扣工资,但下不为例。”

    他熟悉无比地在迷宫似的楼道里走,果不其然七拐八拐之后,在某个角落里抓到了一只迷路的自闭蘑菇。

    贺楮一哂:“刚才躲我躲挺快啊。”

    夏沂尔本来蹲在地上,这会儿站起来,望着贺楮的目光可怜兮兮的:“……贺老板,我好困。”

    她也就撒个娇,贺楮的心尖儿就晃了晃,扬了扬下巴就带着人走了。

    两个人的房间是正隔壁,隔音很好。

    夏沂尔开了门,房卡一插,被豪华单人间的面积给狠狠震惊了一把,同时又觉得空空荡荡的,大晚上怪吓人的。

    贺楮进了隔壁间,刚要关上门的时候,一只脚相当迅速地探进了门缝,将将好卡在了缝隙里。还是贺楮眼疾手快,才没有让她受伤。

    贺楮把门拉开一点,单膝半跪下来,抬手就要去脱她那只鞋。

    夏沂尔连忙收脚,面色还有点儿红:“我没事。”

    贺楮仰起头来,脸色倒是不太好看,阴云密布:“你喊我一声就行了,这样万一我夹伤你了呢?”

    夏沂尔摸摸鼻尖,认错倒是挺快的:“对不起。”

    贺楮不想听到“对不起”,双手环胸站在门边。

    他整个人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挺拔如一株松柏,有点儿疏冷,看着特别不好接近:“对不起没有用。”

    夏沂尔知道他们身高差不算小,他要是不肯迁就低头,她也不怎么能获得比较好的接吻体验。眼下看上去贺楮有点儿生气了,夏沂尔干脆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下颌:“别为这种小事生气了好不好?我找你有事呢。”

    都隔了一夜了,下巴颏儿上的胡须青茬都长出来薄薄一层了。她这么一吻,怪扎的。

    贺楮瞥了眼墙上的钟表。

    再搞下去两个人都要通宵了。

    他倚在门上,示意她快说。

    夏沂尔扯住他的衣摆,讨好地笑了笑:“我们一起睡好不好?我有点害怕。”

    “一起睡,明天不是我得请假就是你得请假。”贺楮意有所指,夏沂尔抬头望到他的目光时,总觉得颇为意味深长。在听懂这意思以后,她陡然红了脸。

    她嗫嚅了一会儿:“……你就不能自制力好一点吗。”

    贺楮有点烦躁地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这小姑娘在某些撩人的方面很有一手,至少对付他很有一手,真的烦得要命,一点不懂事:“你懂不懂一个正常男大学生的含金量啊,嗯?”

    夏沂尔又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这人在若有似无地说着某件事情。

    如果是特别清醒的夏沂尔恐怕会告诉自己,忍忍就过去了,但是她现在确实不太清醒,吐出的话语软软的,跟路边卖的棉花糖拉的丝儿一模一样,黏腻得不行:“什么含金量啊……”

    “夏小姐,”贺楮忍无可忍,“别逼我对你开黄.腔。”

    他不爱看.片.儿,但是不代表他是个性冷淡。至少他对喜欢的人一点儿都不冷淡。

    在某些方面,他相当有自知之明,一点都不想挑战自己的自制能力。而且现在一切都不是时候,他并不想忍得很痛苦,又不想做得太过火。

    姜焉女士早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耳提面命,要是敢在外面乱搞,他就得滚出去,自己想办法负责,付不起责任他们也不负责。

    夏沂尔闭麦了。

    但她头一回察觉倒自己也有这样黏人的一面。

    也许是因为她第一次待在和家乡隔了这么远距离的异乡,只有贺楮是熟悉的。北方的景色和南方实在太过不同,她感觉到自己既被这个城市排挤,又被这个城市微妙地接纳了。

    “这样,”贺楮在她头发上慢慢揉,发觉她身子在细碎地发抖之后,知道夏沂尔果然就是专门来克他的,干脆把人原地一捞,单手抱了起来,“睡我这儿吧。”

    夏沂尔望着那一张大床,心里对未知或许会发生的事情,倒是没什么恐惧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大概疯了,完全相信一个处在这个阶段的男性的自控力。

    这间单间算是给贺楮常年留着的,所以摆着很多他需要的东西。

    他在定制的巴西红木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一两支软膏来,又从里面翻出熟悉的一瓶沐浴露。

    正想叫夏沂尔先洗,结果这人拘谨地坐在椅子边边上,神情之中有那么些不对劲,欲言又止地瞥了他好几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贺老板。”

    贺楮散漫地“嗯”了一下,然后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把不那么安分地一并按下去。

    身后传来了一个试探的声音:“……那个,做的时候不带套是不好的。虽然我相信你没有什么病,但是出于身体健康和安全考虑,我建议你还是去买盒套……”

    贺楮的手一顿。

    血液在拼了命地往下流动。

    他抹了把脸,无语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谁跟你说的买套。”

    “你别哄我。”夏沂尔的声音清泠泠的,“你都有润.滑剂了。”

    贺楮缓缓地转过头:“什么润.滑剂?”

    夏沂尔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承认:“你要是实在想,那我——”

    尾调长长的,听着相当甜腻,这在这样独处的时候简直像是催.情剂。

    贺楮三两步走了过去,长臂一展,掀起了被子,面无表情地把某人卷成海苔卷。

    他折起裤腿,单膝跪在床沿,顺带着把她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滚得夏沂尔头昏眼花,接连求饶。

    夏沂尔眼冒金星,还不忘对贺楮说上两声:“我说真的,我可以——”

    紧接着她就听到贺楮咬牙切齿的声音:“可是我、不、可、以!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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