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生辰面,宝曦正式迎来了自己的碧玉年华。陈嬷嬷满眼忧愁,抚着宝曦的发髻,发出一阵阵叹息:“这翻年便是十七,原想着回了京等你寻个好人家嫁了,嬷嬷就是马上闭眼了也能走得安心。没想到这缺心眼的林家啊,竟如此狠心,把你送去那宫里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回来!”

    宝曦放下手中的医书,拉过陈嬷嬷的手,边揉按边道:“珍珠嬷嬷从前不是常说,我是个有福气的。祸福相倚,说不定此次入宫,于我而言是件好事儿呢?咱高兴些啊,不许再唉声叹气啦。”

    哄陈嬷嬷歇息后,宝曦便到小厨房顿药膳汤去了,心道今夜那人肯定会过来,也不知最近都在忙些甚,熬得眼底都有些青黑了。今日炖的是麦冬石斛瘦肉汤,可清心火又养胃提神,隔水慢炖一个时辰,汤清肉鲜,冬日吃这一盅下肚,通体舒畅。

    “咦?今日怎的来得如此早?事儿都忙完了吗?”宝曦从小厨房内回到寝房,一脚刚跨过门槛便看见元衍站在东侧书桌边上,随意倚靠在窗边,手里拿着宝曦写的“百草随笔”,侧着身在那细细翻阅。

    年轻男子神情专注,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嘴角轻抿,右手不时翻页,看得极为认真。听见宝曦的声音后忽而抬头望向房门出,咧嘴浅浅一笑,也不出声,就倚靠在那窗侧,双眼牢牢锁着那少女的身影,通身的慵懒华贵。

    宝曦看着眼前的男子不觉脸上一烧,定了几息,随手关上门后便朝元衍走去。

    拉过宝曦圈在怀里,元衍轻轻说着:“生辰安康,我的小曦儿。今日特意早些过来,给安王妃送生辰礼。”

    “嗯?当真?还有生辰礼?”宝曦惊喜道。

    “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辰,往后每年生辰,都如今年一般,给你准备生辰礼,可好?”

    少女难掩兴奋,比平时少了几分稳重,多了几分娇憨,如数家珍般说到:“外祖父给我送来了失传已久的《百草大典》真迹,二舅舅又给我送了三家铺子,表姐们给我捎来一箱子江南时兴的服饰,婷姐儿送了她自己做的巾帕......那你呢?”

    元衍努努嘴,朝贵妃卧榻看去。顺着元衍的目光,宝曦看见卧榻上放着一个不大的木盒子,木盒子没有任何花纹,木质却是上乘的沉香,一时竟不知元衍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牵着宝曦到塌边坐下,元衍说到:“打开瞧瞧?”

    宝曦打开那沉香木盒,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半天无法言语,那木盒子内竟是装满了珍珠!颗颗圆润亮泽,足有男子拇指甲盖那般大,粗略估算大约有三十颗。那珍珠不同寻常白珠,在灯火下隐隐泛着淡淡的樱粉色,皮光柔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宝曦小心翼翼地捏起一颗,结巴到:“这......这......为何送我如此多珍珠啊?”

    元衍只觉脸上微微发烫,难为情地抿了抿嘴唇,回答到:“就,就那谁......柳青鸣与我说京城的女子都爱着珍珠妆,我寻思着我也不知那珍珠妆具体为何样,哪日你也为我着一回呗?遂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人在东边海域给我寻来了这最好珍珠,据说还是在那偏远的岛屿上寻来的,我们大盈没有这种。怎的,你不欢喜?”

    宝曦无奈扶额,说到:“欢喜,怎能不欢喜,这珠儿绝非凡品,可你不曾了解过,哪有人用如此大的珠儿着珍珠妆的?这也粘不上脸呀。”

    “啊?既如此,那你先留着,日后用来打头面,或是穿珠链,或是磨成粉,都随你欢喜,你高兴就成!”元衍憨笑道。

    不想继续这珍珠妆的话题,宝曦拍拍元衍的手说到:“对了!今日给你炖了麦冬石斛汤,时辰差不多了,我让柳枝端上来。”一双眼睛眨巴着,闪着细碎的光芒,语气十分愉悦。

    只见少女起身走到房门处,轻声吩咐值守的雪梅:“你去小厨房瞧瞧,我炖了药膳汤,应是柳枝在那儿看着火,时间差不多了,让柳枝端过来罢。”

    约莫过了一刻钟,柳枝送来药膳汤,元衍净手后揭开炖盅的白瓷盖子,一股清新的药香混合着肉香溢出,就在他舀起一勺汤汁吹了吹热气准备喝下去时,原本在书桌边上收拾药瓶的宝曦突然惊呼:“等等!先别喝!”

    元衍手一顿,汤汁洒出,滴落在红木桌面上,不解问到:“怎的了?”

    “这味道不对!”宝曦放下手中药瓶三步并两步走到食桌前,伸手接过元衍手中的瓷勺,凑前去细细地嗅着那汤中的味道。几息过后脸色“唰”地一白,坐在那儿呆呆地不吭声。

    “怎的了?这汤有问题?”元衍抓过宝曦的手,剑眉紧锁,继续问到:“小曦儿你说句话,别吓我啊。”

    “这汤里,有断肠草粉。若服下,一个时辰内会呈现出醉酒症状,而后头晕目眩,心悸乏力,腹痛腹胀,十二个时辰内,肠穿肚烂,口吐黑血而死。”宝曦喃喃到。

    握着宝曦冰凉的双手,元衍眼中闪过无法掩盖的暴戾,这样的神情在元衍脸上已多年不曾出现。想要伤害宝曦,无论是谁,已然是触碰到元衍的底线,在元衍心中,早已默默地给那人判了死刑。

    担心自己发怒会吓着宝曦,元衍压着满腔怒火,重重地吻了吻宝曦的额头说到:“无人知晓我来你这儿,亦无人知晓这汤是你为我准备的,这已然很明显了,林家有人想要毒害你。眼下要做的是趁热打铁,揪出给你下毒之人。唔......需要我出手吗?”

    宝曦终于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轻轻摇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揪出此人很简单,这事儿发生在瑶光院里,我自个儿来解决。如果没猜错,这恨我入骨,一心想要我命的人正是我父亲。你暂且避一避,先到我卧榻屏风后罢。”说完便往外院走去。

    一刻钟后,包括陈嬷嬷和柳枝在内的四个婆子,六个丫鬟全部齐齐地跪在院中的青砖地上,胆子小的丫鬟在冷风瑟瑟发抖,胆子大些的婆子则一脸好奇,不时抬头偷看宝曦两眼。

    宝曦披着纯白狐裘披风,绷着脸站在院前,一张小脸冷若冰霜,沉声问到:“今日戌时,你们各自都在哪儿?做过些什么?可有人作证?每个人逐一报来!如若被我发现有谎报、虚报者,我有的是办法整治你们!”

    年资最老的陈嬷嬷率先开口:“回禀大小姐,今日戌时老奴领着蔡婆子和黄婆子在杂物房内清扫,因着今日春兰那丫头来报说在杂物房附近发现老鼠的踪迹,怕老鼠咬坏了房内的物什,老奴便领着她们赶紧去清扫。至于作证之人,门房小厮胡泉能替我们作证,当时他帮着一起洒石灰。”

    “对,对......我们一直跟着陈嬷嬷在清扫杂物房!”蔡婆子和黄婆子齐声说到,边说边如小鸡啄米般不断点头。

    宝曦明眸一转,盯着六个丫鬟说到:“你们呢?”

    柳枝急急地挺直身子,如倒豆子般噼里啪啦说到:“那时我一直在小厨房看火,就,就小姐炖的那药膳,我一直在看火,而后便接到墨菊来报,让我把炖好的药膳端过来。”

    “期间一步不曾离开?”宝曦追问。

    柳枝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巴掌拍到自己脑门儿上,磕巴到:“奴婢想,想起来了......因着晚膳多吃了些凉瓜,后,后来闹肚子了......期间去了一趟茅房,约莫一刻钟......”

    柳枝说完不忘抬头偷瞄了宝曦两眼,见宝曦脸上仍是刚刚那副冷若冰霜的伸色,柳枝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回禀小姐,奴婢今夜值守,一直守在小姐房门口。”雪梅小声回答到。

    “回禀小姐,奴婢带着飘絮在房中做针线,并无其他能作证之人。”墨菊一板一眼地说到。

    被墨菊提到的飘絮不停地抖着,十岁的小丫头也不知是惊的还是冷的,牙齿上下打着颤,一句囫囵话儿也说不清楚:“回,回小姐,奴婢,奴婢跟着墨,墨菊姐姐学,学针线,没,没有撒谎......”

    宝曦点了点头,看向一直匍匐着不动的君兰说到:“君兰,你呢?”

    只见君兰微不可见地一抖,后又迅速恢复了镇定,抬头回答到:“回禀小姐,奴婢一直待在房中,并未出房门半步。这作证之人,暂时没有。”

    最后剩下一个黝黑壮实的丫头,一脸羞愧,抿了抿嘴后小声说到:“奴婢,奴婢莲香,戌时在罩房后洗,洗床单......”

    “为何这时洗被单?白日不洗?”宝曦拧眉问到。

    “奴婢,奴婢也不知,不知为何出了血......弄,弄脏了被单,怕,怕被大家伙知晓......奴婢绝对没有病,小姐别卖了奴婢!奴婢没有撒谎啊......呜呜呜......”叫莲香的壮实丫鬟突然就小声啜泣起来。

    宝曦抬手示意陈嬷嬷起身,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半刻钟后见陈嬷嬷端着一盆青灰色的水回来,放在院中石桌上。宝曦对着陈嬷嬷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

    陈嬷嬷清了清嗓子说到:“大家逐一上前,双手伸出来,泡入水中,而后给小姐逐一查验。老奴先来。”语毕陈嬷嬷毫不犹豫把手伸入盆中,几息后抬起,让宝曦检查。

    待婆子丫鬟们都逐一泡水让宝曦查验后,宝曦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吩咐道:“陈嬷嬷、柳枝、君兰随我进屋,其他人可以退下。”

    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对墨菊吩咐到:“对了,墨菊你给莲香讲讲女子潮汛之事,教她缝几条月事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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