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中,宝曦夫妻二人先到了鸣翠园正堂。
鸣翠园位于麒麟院与燕云飞住的玄青院之间,虽不及专门用于宴客的清辉堂地方大,门面装点也不如清辉堂气派,却更为私密。隐于青葱古树与山石之间,小径深幽鸟语花香,颇有一番陶公采菊东篱下的韵味,不是王府中人怕是难找到此地。
“哈哈哈!真是个好地方!”燕云飞踏着太阳落山的余晖而至,朗声大笑,一路上夸赞着王府的景致。
夫妻二人闻声从下首的圈椅上起身,一前一后朝门口走去,迎向燕云飞。
霞光笼罩,燕云飞一脚踏入鸣翠园中第一眼是瞧见了站在门前的元衍和宝曦。男子身高近七尺,一身朱红宽袍,通身贵气。女子及男子肩膀高,一身正红对襟大袖,端庄大方。一刚一柔,佳偶天成。
“好一对璧人!哈哈哈!”燕云飞走上前,快速打量两人几眼,满面喜气,拍拍元衍的肩膀,而后径直往屋内走去。
宝曦转头朝柳枝示意,柳枝打发了下人,从外关上了正屋的门。
“外甥拜见舅父。”
“新妇拜见舅父。”
夫妻二人跪地,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而后端起茶盏向燕云飞敬茶。
“请舅父喝茶。”夫妻二人齐声道。
看着此刻情景,燕云飞想起了从前在东北三河屯的日子,父母健在,夏日里带着小妹下河摸鱼,冬日里一家五口围坐一起烤火,日子虽穷苦,却无比快活。
自打燕云十六州被北契丹占去后,一家人南下逃亡,父母在路上病逝,唯一的小妹走散,此生再不得见。还有邻家的小兰,那位说等他归的女子,终是弃了他。
此后十余年,是麻木地活着,原想着此生就在这杀敌卫国的疆场上死去,直到与元衍相认,这世间,他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残酷的生活又给了他新的希望,从那双闪亮的双眼中,他似乎又看见了自己的小妹,还有在三河屯无忧无虑的时光。
七尺大汉的脸上,如戟的须髯因为激动剧烈地颤动着,黝黑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眼泪,双手左右开弓,一手各接过一盏茶,咕咚咕咚地把两盏茶喝完。
“快,快别跪着了,咱家不讲这些虚礼。”燕云飞擦擦嘴角的茶渍,对着二人说到。
元衍宝曦二人起身刚坐下,又听见燕云飞那豪迈粗犷的声音响起:“宝曦还是跟当年一般,样儿没怎么变。几年前在江宁府,我是如何也想不到这臭小子能讨到陈公的掌上明珠做媳妇儿。”
宝曦忍不住噗嗤一笑:“如若当年没有舅父来江宁府陈家养病,宝曦估计也没有机会与夫君相识,更莫说能结为连理,这是宝曦之幸。”说完朝元衍娇嗔地看了两眼。
“哈哈哈哈,外甥媳妇儿你莫要谦虚了,要我说,就他那狗脾气,在姑娘家面前从来是惜字如金,如若不是遇上了你,怕是同我一般,三十好几了也讨不着媳妇!”燕云飞大笑。
元衍绷着脸,朝燕云飞丢去一个眼刀,暗示他适可而止。
燕云飞装作看不见,继续给宝曦抖露元衍的往事:“哎,难道我记错了?我可是记得,这臭小子十七八岁的时候,走在路上常被女子拦下,有塞香囊的,有送香帕的,还有直接表白的!可他愣是不搭理,转身就走,伤了多少姑娘的心哟!”
“噢?还有此等趣事?夫君怎的没跟我提过?”宝曦眯着眼看向元衍,伸手在他后腰软肉处掐了掐。
“好啦,舅父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想让我今夜卷铺盖睡书房呢?从前我哪有收过甚香囊帕子,哪回我不是能躲则躲?”元衍绷着脸对燕云飞说到,眼色中透露这危险的气息。
“哈哈哈哈!臭小子!你这身板莫说是睡书房,睡几晚外面的泥地也不碍事!”燕云飞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对稻草编的娃娃,递给元衍和宝曦。
燕云飞轻吁一口气,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舅父这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度过,没甚好东西能给你们夫妻俩,这对儿稻草娃娃,是我亲手编的,你们莫要嫌弃。从前在三河屯啊,这稻草娃娃父辈教儿辈编,儿辈教孙辈,一代传一代,每个孩童都会,这也是我与你们阿娘少时的回忆。舅父在此祝福你们一生恩爱,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夫妻二人手接过稻草娃娃,像是捧着甚么稀世之宝,宝曦满心熨烫,想象着燕云飞口中的三河屯,想象着那慈母教孩儿编着稻草娃娃的情景,那高高的草垛边,那丰收的田野边,三五孩童嬉笑追逐,金穗满田,质朴而美好。
“谢谢舅父,我们很是喜爱。日后等我们有了小娃娃,也让他们围着您闹,您再教他们编这稻草人。”宝曦莞尔,温声说到。
燕云飞一愣,没想到宝曦会这样说,随后哑声地道了几声“好”,心道:“小妹你在天上瞧见了吗?阿衍和他媳妇儿都是好的,以后我替你好好守着他们,还有他们的小娃娃,也教小娃娃们编稻草人玩儿,就像你我小时候一般。”
元衍听了宝曦的话,心中动容,牵着宝曦的那只手不由得又紧了紧,忍着把她搂入怀中的冲动,向着燕云飞提议道:“时辰不早了,开席用膳罢。”
燕云飞与宝曦二人皆点头同意,三人起身一同往鸣翠园东侧的宴席厅行去。
宴席厅那边由墨菊带着一众丫鬟盯着,远远瞧见主子往这边走来,墨菊转头吩咐可以上菜,一切有条不紊。
十道菜品中有六道北地菜色,四道江南菜色,有肉有菜。除此之外还有十二道各色糕点和宝曦亲自熬制的药膳汤。
连喝了三碗汤的燕云飞喟叹一声,擦了擦嘴角说到:“好喝!好喝!这汤味道清甜,参味清新却不掩盖其他辅料的味道,鸡肉爽滑不柴,最神奇的是这白色的果肉,喝汤时不觉,嚼开后竟带着丝丝奶香!”
宝曦被燕云飞的一顿夸赞逗笑了:“舅父这是椰干参片炖老母鸡汤。初夏饮之补而不燥,参片可补精气,枸杞子明目,这白色的片状干果是一种产于岭南以南的果实,名谓椰果,晒干后可入药入膳,可补虚、生津、利水。”
燕云飞又是一阵喟叹:“我说呢!阿衍这小子结实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原来是日日有汤喝,真真是滋润!”
“日后舅父时常家来,我多给舅父炖些汤水,用药膳调理身体,总比整日吃苦药好。待再过一两个月,天儿热起来,我便差人送些解暑益体的汤饮送去军营,也让将士们解渴消暑。”宝曦对着燕云飞说到。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这夏日的汤饮,又有何讲究?”燕云飞追问到。
“夏日不宜大补,适宜用些生津、利水、补精气、去心火、降暑的汤饮,您瞧啊,那乌梅子捣碎加入少许蜂蜜,混入姜水、麝香一同熬制,就成了江南特色的夏饮——荔枝膏水,生津止渴,沁人心脾。还有那甘豆汤、鹿梨浆、雪泡缩脾饮......”
讲起药膳,宝曦变得滔滔不绝,讲得起劲儿时还伸手比划两下,燕云飞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馋得咽两下口涎,不时又提问两嘴,俩人聊得火热。
一旁的元衍,不发一言,默默地给自个儿斟了一盏酒,温酒入喉,佐两口热菜,再看两眼身旁热火朝天的妻子和舅父,妻子讲得眉飞色舞,舅父笑得合不拢嘴,虽自己早已被二人忽略,心却是被填得满满当当的,窗外的鸟儿叽喳两声,初夏的凉风从窗牖吹进,风铃叮当,怡然心安。
是啊,都曾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如今因着这奇妙的缘分,孤旅人不再孤独,也不再惧怕那无边的黑夜。
他们的心终于热了,因为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温暖的家。
鸣翠园位于麒麟院与燕云飞住的玄青院之间,虽不及专门用于宴客的清辉堂地方大,门面装点也不如清辉堂气派,却更为私密。隐于青葱古树与山石之间,小径深幽鸟语花香,颇有一番陶公采菊东篱下的韵味,不是王府中人怕是难找到此地。
“哈哈哈!真是个好地方!”燕云飞踏着太阳落山的余晖而至,朗声大笑,一路上夸赞着王府的景致。
夫妻二人闻声从下首的圈椅上起身,一前一后朝门口走去,迎向燕云飞。
霞光笼罩,燕云飞一脚踏入鸣翠园中第一眼是瞧见了站在门前的元衍和宝曦。男子身高近七尺,一身朱红宽袍,通身贵气。女子及男子肩膀高,一身正红对襟大袖,端庄大方。一刚一柔,佳偶天成。
“好一对璧人!哈哈哈!”燕云飞走上前,快速打量两人几眼,满面喜气,拍拍元衍的肩膀,而后径直往屋内走去。
宝曦转头朝柳枝示意,柳枝打发了下人,从外关上了正屋的门。
“外甥拜见舅父。”
“新妇拜见舅父。”
夫妻二人跪地,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而后端起茶盏向燕云飞敬茶。
“请舅父喝茶。”夫妻二人齐声道。
看着此刻情景,燕云飞想起了从前在东北三河屯的日子,父母健在,夏日里带着小妹下河摸鱼,冬日里一家五口围坐一起烤火,日子虽穷苦,却无比快活。
自打燕云十六州被北契丹占去后,一家人南下逃亡,父母在路上病逝,唯一的小妹走散,此生再不得见。还有邻家的小兰,那位说等他归的女子,终是弃了他。
此后十余年,是麻木地活着,原想着此生就在这杀敌卫国的疆场上死去,直到与元衍相认,这世间,他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残酷的生活又给了他新的希望,从那双闪亮的双眼中,他似乎又看见了自己的小妹,还有在三河屯无忧无虑的时光。
七尺大汉的脸上,如戟的须髯因为激动剧烈地颤动着,黝黑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眼泪,双手左右开弓,一手各接过一盏茶,咕咚咕咚地把两盏茶喝完。
“快,快别跪着了,咱家不讲这些虚礼。”燕云飞擦擦嘴角的茶渍,对着二人说到。
元衍宝曦二人起身刚坐下,又听见燕云飞那豪迈粗犷的声音响起:“宝曦还是跟当年一般,样儿没怎么变。几年前在江宁府,我是如何也想不到这臭小子能讨到陈公的掌上明珠做媳妇儿。”
宝曦忍不住噗嗤一笑:“如若当年没有舅父来江宁府陈家养病,宝曦估计也没有机会与夫君相识,更莫说能结为连理,这是宝曦之幸。”说完朝元衍娇嗔地看了两眼。
“哈哈哈哈,外甥媳妇儿你莫要谦虚了,要我说,就他那狗脾气,在姑娘家面前从来是惜字如金,如若不是遇上了你,怕是同我一般,三十好几了也讨不着媳妇!”燕云飞大笑。
元衍绷着脸,朝燕云飞丢去一个眼刀,暗示他适可而止。
燕云飞装作看不见,继续给宝曦抖露元衍的往事:“哎,难道我记错了?我可是记得,这臭小子十七八岁的时候,走在路上常被女子拦下,有塞香囊的,有送香帕的,还有直接表白的!可他愣是不搭理,转身就走,伤了多少姑娘的心哟!”
“噢?还有此等趣事?夫君怎的没跟我提过?”宝曦眯着眼看向元衍,伸手在他后腰软肉处掐了掐。
“好啦,舅父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想让我今夜卷铺盖睡书房呢?从前我哪有收过甚香囊帕子,哪回我不是能躲则躲?”元衍绷着脸对燕云飞说到,眼色中透露这危险的气息。
“哈哈哈哈!臭小子!你这身板莫说是睡书房,睡几晚外面的泥地也不碍事!”燕云飞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对稻草编的娃娃,递给元衍和宝曦。
燕云飞轻吁一口气,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舅父这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度过,没甚好东西能给你们夫妻俩,这对儿稻草娃娃,是我亲手编的,你们莫要嫌弃。从前在三河屯啊,这稻草娃娃父辈教儿辈编,儿辈教孙辈,一代传一代,每个孩童都会,这也是我与你们阿娘少时的回忆。舅父在此祝福你们一生恩爱,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夫妻二人手接过稻草娃娃,像是捧着甚么稀世之宝,宝曦满心熨烫,想象着燕云飞口中的三河屯,想象着那慈母教孩儿编着稻草娃娃的情景,那高高的草垛边,那丰收的田野边,三五孩童嬉笑追逐,金穗满田,质朴而美好。
“谢谢舅父,我们很是喜爱。日后等我们有了小娃娃,也让他们围着您闹,您再教他们编这稻草人。”宝曦莞尔,温声说到。
燕云飞一愣,没想到宝曦会这样说,随后哑声地道了几声“好”,心道:“小妹你在天上瞧见了吗?阿衍和他媳妇儿都是好的,以后我替你好好守着他们,还有他们的小娃娃,也教小娃娃们编稻草人玩儿,就像你我小时候一般。”
元衍听了宝曦的话,心中动容,牵着宝曦的那只手不由得又紧了紧,忍着把她搂入怀中的冲动,向着燕云飞提议道:“时辰不早了,开席用膳罢。”
燕云飞与宝曦二人皆点头同意,三人起身一同往鸣翠园东侧的宴席厅行去。
宴席厅那边由墨菊带着一众丫鬟盯着,远远瞧见主子往这边走来,墨菊转头吩咐可以上菜,一切有条不紊。
十道菜品中有六道北地菜色,四道江南菜色,有肉有菜。除此之外还有十二道各色糕点和宝曦亲自熬制的药膳汤。
连喝了三碗汤的燕云飞喟叹一声,擦了擦嘴角说到:“好喝!好喝!这汤味道清甜,参味清新却不掩盖其他辅料的味道,鸡肉爽滑不柴,最神奇的是这白色的果肉,喝汤时不觉,嚼开后竟带着丝丝奶香!”
宝曦被燕云飞的一顿夸赞逗笑了:“舅父这是椰干参片炖老母鸡汤。初夏饮之补而不燥,参片可补精气,枸杞子明目,这白色的片状干果是一种产于岭南以南的果实,名谓椰果,晒干后可入药入膳,可补虚、生津、利水。”
燕云飞又是一阵喟叹:“我说呢!阿衍这小子结实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原来是日日有汤喝,真真是滋润!”
“日后舅父时常家来,我多给舅父炖些汤水,用药膳调理身体,总比整日吃苦药好。待再过一两个月,天儿热起来,我便差人送些解暑益体的汤饮送去军营,也让将士们解渴消暑。”宝曦对着燕云飞说到。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这夏日的汤饮,又有何讲究?”燕云飞追问到。
“夏日不宜大补,适宜用些生津、利水、补精气、去心火、降暑的汤饮,您瞧啊,那乌梅子捣碎加入少许蜂蜜,混入姜水、麝香一同熬制,就成了江南特色的夏饮——荔枝膏水,生津止渴,沁人心脾。还有那甘豆汤、鹿梨浆、雪泡缩脾饮......”
讲起药膳,宝曦变得滔滔不绝,讲得起劲儿时还伸手比划两下,燕云飞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馋得咽两下口涎,不时又提问两嘴,俩人聊得火热。
一旁的元衍,不发一言,默默地给自个儿斟了一盏酒,温酒入喉,佐两口热菜,再看两眼身旁热火朝天的妻子和舅父,妻子讲得眉飞色舞,舅父笑得合不拢嘴,虽自己早已被二人忽略,心却是被填得满满当当的,窗外的鸟儿叽喳两声,初夏的凉风从窗牖吹进,风铃叮当,怡然心安。
是啊,都曾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如今因着这奇妙的缘分,孤旅人不再孤独,也不再惧怕那无边的黑夜。
他们的心终于热了,因为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