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通道里,苏菀心双手环胸,神色看似平淡无常,实际心里早已愠怒不已。

    于苏宸亦然,偏着眸子极力克制着要夺门而出的念头。

    “你谈恋爱我可以不管,但这个女生,我不喜欢。”苏菀心声音平静道,“所以妈妈给你一点时间,尽早去和她断了。”

    “不喜欢?是因为什么呢?”

    于苏宸自嘲的笑了声,故作分析样的说道:“是她没背景,对您的生意起不到丝毫作用?还是您觉得,您的社会地位摆在那儿,我该进行一场豪门联姻才对?”

    句句讽刺,苏菀心目光一下变得冷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妈,咱别整那一套狗血的豪门劝分,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不管她是怎样的人,都和别人没关系。”于苏宸说。

    “我是为你好,我是你的亲生母亲,难道会害你?”

    “不要打着这种为我好的旗号来教我做事。”于苏宸直言道,“真要为我好,就不要总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成吗?”

    从没有人敢这样直面的指出她有问题,苏宛心忍耐着保持冷静:“感情的事哪来永恒一说?”

    “你现在觉得我让你们分手是在逼你,可是阿宸你要明白,身份不对等的人必定走不长久的,要那时再想分开,你只能后悔当初的不果断了。”

    于苏宸不耐,显然对她的一席话感到烦躁:“我这辈子认定她了,即便到死,我也不可能和她分开。”

    谈话到此,再争执下去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于苏宸说完扯开安全大门,利落干脆的转身出去。

    松手的那刻,沉重的大门“嘭”的一声合上,他没回头看,压着情绪,径直朝病房走。

    一连几天,于苏宸和苏菀心没再说过话。

    他们之间本就感情不深,于苏宸忙着照顾已经转醒的外公,而苏菀心位居高位久了,自然不会有先低头开口的举动。

    于洛洛看出他们二人之间的不对劲,对此没有任何表示,她和苏菀心不过是名义上的母女,彼此交流少之又少,更甚默契的都不愿见到对方。

    苏老爷子这次住院耗了大半精气神,于苏宸和于洛洛几乎全天陪着。

    这天做完繁复的各项检查,于洛洛给老爷子开了电视,说让他看看自己巡演的视频。

    老爷子欢喜,连连称赞她在台上的样子漂亮又大方。

    于洛洛嘴甜,说是外公养的好,哄得老人家乐不可支的,后来提起于苏宸,看他在一旁沉默的削苹果,忍不住吐槽道:“削个苹果那么久,你是不是不想给外公吃?”

    于苏宸闻言反应半天才有动静:“是你太吵了。”

    “……”于洛洛转头就告状,“外公你看他,一点礼貌没有。”

    苏老爷子咳一声,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动作是墨迹,果肉都给你削没了,你去给我去烧点水,别在这儿气我洛洛。”

    于苏宸把削好的苹果放床头柜,明白老爷子话里意思,说有事喊他,便拿了手机出去。

    他这段时间事无巨细的在陪护,即便老爷子的医疗资源是最顶级的,但他依然放心不下,很多事都要亲力亲为。

    人一旦把精力全部放在一件事上,难免就会忽略掉其他,老爷子让他出去也是想让他能有时间去顾及另一个重要的人。

    这会儿刚踏出病房门,老爷子就差于洛洛替他发了信息来。

    于苏宸听完老爷子的语音,回了句:【知道了。】

    老爷子又发来:【我这有洛洛在,要想去找那姑娘尽管去,千万别冷落了人家。】

    于苏宸扬了下唇,本还疲惫的精神倏地恢复一些,按住语音键,说:【谢谢外公,我会早去早回。】

    ——

    除夕已过,北淮的年味依旧浓重,空气里寒意阵阵,但城市街道上尽是阖家欢乐的景象。

    于苏宸一下飞机便拨通蒋熙电话,那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没能接通。

    直到上了公寓电梯,蒋熙那边才终于接起。

    她貌似才醒的样子,声音轻软又蒙眬:“嗯?怎么了?”

    “怎么这个点还在睡觉?”于苏宸轻笑了声问。

    “有点事,忙晚了。”蒋熙说。

    于苏宸没带行李来,关好门径直往厨房去,冰箱里还有之前走时留的几瓶矿泉水,他打开正准备拿,伸手的动作却一顿。

    储物格里被整整齐齐地摆满矿泉水,走时前开了一半的酸奶盒子也被替换成了全新的。

    下意识的预感让于苏宸侧眸看向流理台,不出所料的有使用过的痕迹。

    像是为了再次验证,于苏宸往玄关走了几步,刚进来的急,这会儿才注意到地毯上确实摆着一双单鞋。

    从和蒋熙在一起,她一踏进这间公寓于苏宸就设置了仅他们二人知道的密码,门口的指纹锁同时输入了她的,尽管和她说过随时都能来这儿,但按蒋熙的性子,他若不在家,她一定不会在这儿住着。

    然而眼前事实证明,她这会儿一定在屋子里,这么想着,于苏宸没来由的放轻声音,听着听筒里她窸窸窣窣传来的声音,心情竟一下紧张起来。

    用了力气按下主卧门把手,隔着一道缝隙,于苏宸视线里出现了隆起的一团粉色被单。

    “小熙。”于苏宸叫她。

    “嗯?”

    “回头。”

    蒋熙不明所以的又嗯了声,整个人还处在困意里,隔了片刻才照做。

    视线里模模糊糊的看见一道人影,因为眼皮还在沉重的打架,思绪也跟着没法清晰。

    直至那道人影走近,床侧向下塌陷,蒋熙才清醒过来,不由睁大眼,意外:“你回来了啊?”

    于苏宸俯身朝她贴近一些,伸手摸了摸她细腻光滑的脸颊,开口说:“还想去找你,结果你在这儿。”

    蒋熙回抱住他,抿了抿唇,遮掩住神色里一闪而过的慌,没说突然来这儿的原因。

    “你这几天还好吗?感觉很累的样子,是不是没休息好?”蒋熙问。

    于苏宸往她颈侧蹭了蹭,嗓音低哑:“是有一点累,但是见到你就好了。”

    “躺下来睡一会儿吧。”蒋熙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瘦了好多啊你。”

    “那你等会给我熬点粥吧。”于苏宸听到她声音的那股心疼,反倒笑了下,“想吃你做的小米粥了,山药的也行。”

    “好,我给你做。”

    担心他这样趴坐的姿势会不舒服,蒋熙推了推他肩膀,想让他躺旁边去睡得舒服些,结果没等自己说话,于苏宸先一步挪动身子,松软有弹性的床垫塌陷几下后,她被紧紧搂到他怀里。

    搭在腰后的那只手还在带着她向他贴近,蒋熙整张脸都快被埋进他胸膛,用手抵了下,抬头有些无奈的喊他:“你是要闷死我吗?”

    于苏宸这才稍微松了些自己的力气,亲了下她额头,说道:“太久没抱你了。”

    蒋熙闻言抿了下唇,约莫是没睡够,以至于脸色看着没什么精神,闭眼又休息了会儿,才从他怀里起来:“你先睡,我去给你煮粥,等会来陪你。”

    “好。”于苏宸说。

    ……

    于苏宸在北淮待了两天,除了期间没忍住折腾了一次蒋熙外,其余时间都窝在书房查找些有利于老爷子尽早康复的法子。

    反倒蒋熙出去了一趟,她没说具体要去做什么,看她面色无虞于苏宸也就没多问。

    直至临近深夜,见她依然没回信息,于苏宸不免愈发焦急,正准备出门找,下一秒门外终于响起指纹解锁的声音。

    蒋熙一头散发,脖子上的灰色围巾是于苏宸学了半个月给她织的,进门打算摘下来,余光见他从客厅冲出来的架势,想起什么,下意识先扶了下脸上的黑框眼镜。

    “你还没睡吗?”

    于苏宸上下仔细看过一眼,确认她没事,才沉沉的松了口气:“你去哪儿了?发信息都没回。”

    蒋熙不知怎得躲开他紧盯着自己的视线,重新去摘围巾,回道:“回了趟家,忘记和你说别等我了。”

    “回家身上怎么有股消毒水味?”闻到她身上味道和早上的不一样,于苏宸随口问了句。

    蒋熙靠坐沙发的动作一顿,不太自然地抓过一旁的靠枕,说道:“刚去了趟药店,估计在那儿沾的吧。”

    于苏宸闻言眉心立即皱了下:“药店?哪里不舒服?”

    “就。”蒋熙眼眸垂了垂,像是在想该怎么说,又像是回避什么,片刻才看向他,开口:“有点疼,买了一点药膏。”

    听懂她话里意思,于苏宸也僵了下:“是我不好,还很疼吗?”

    “没事,早点睡吧,不是还要赶飞机吗?”蒋熙说。

    苏老爷子离出院还有段时间,苏宛心在处理项目,于洛洛又回了乐队,于苏宸放心不下定了明早最早的一班飞机。

    “我估计赶不上开学了,你要有事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于苏宸摸了摸她寒气还没散尽的头发,叮嘱道,“着急的话先找孙骏,就上次来吃饭的那个,我等会把他号码给你。”

    蒋熙没让他看自己眼睛,适时埋进他颈侧,眼皮发疼又沉重的闭上,回他:“知道了。”

    “还有不许不接我电话,之前好几次没接,我很担心。”

    “好,会接的。”蒋熙像是要睡着,声音越来越弱。

    她头发顺着侧脸的动作滑落下来,在乌黑发色的衬托下,让她肤色显得更白了些。

    于苏宸伸手捋开,忽然没来由的,觉得此刻的蒋熙竟有种苍白脆弱感。

    ......

    下飞机后,于苏宸先回了趟家放行李。

    碰上老爷子发信息让他顺便把阿姨熬的汤带来,于苏宸便又在家等了会儿。

    住家的阿姨从他记事起就在这儿工作,这会儿见他整个人疲态尽显地靠躺在沙发里,心疼地上前拿过一旁的毛毯往他身上轻盖。

    于苏宸睡得浅,没几下睁眼醒了过来,见状坐起了些,下意识问:“阿姨汤熬好了?”

    “还有一会儿,阿姨把你吵醒了吧?你要是累的话上楼睡,在这儿容易着凉,等会儿我自己去送。”阿姨说。

    于苏宸摇了摇头:“没事,我来就行。”

    阿姨是个知趣的人,主人家发话了,她一般也就不再多说,闻言停住话头,只最后说了句别着凉便回了厨房。

    于苏宸捏了下眉心清醒过来,拿过桌上手机打开微信,置顶那一栏毫无变化,发去的消息再次如石沉大海了般。

    数不清这是蒋熙这段时间来第几次这样,以往再忙也会抽出空来回他几句,如今隔半天都不见有丁点消息。

    于苏宸忽地一身烦躁,使劲抓了把头发,平复下情绪发了段语音过去:“你在做什么?怎么又不回消息了?”

    “蒋小熙!赶紧回我。”

    【小猫呼叫jpg.】

    消息发完,于苏宸捏着手机一角等了等,半晌依然没见回,正准备打个电话试试,抬眼却见苏菀心出现玄关那儿。

    她好似站定了许久,并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揽进了眼里,脸上神情漠然,可更多的还是极力隐忍的恼怒与不可置信。

    几秒,苏菀心抬步上前,手拿一叠资料伸至于苏宸面前,开口即通知:“学校我帮你联系好了,你把这些资料填好,等外公出院,你就跟我走。”

    于苏宸目光扫向那一叠资料,密密麻麻全英文版,黑体加粗的部分是国外顶尖院校的名称,他只瞥了眼就收回,没有要伸手的意思。

    “外公起码还要半年的治疗。”于苏宸试图与她商量。

    苏菀心:“你用不着操心这些,外公的事我会安排好。”

    “为什么一定要出国呢?”于苏宸抬眼看她,“这么多年,我的意愿您看不到吗?”

    “这么多年?你也知道你拖了这么多年。”苏菀心将资料放下,居高临下地投下一眼,“我的耐心有限,别再试图以外公为借口,你出国这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眼见事要成定局,于苏宸紧抿唇,本就烦躁的心理这会儿愈加强烈,垂了垂眼睫,起身欲走:“我一个字都不会填,哪怕今天您说把我赶出家门,我也不会跟您走。”

    尽管早已按捺不住想大发雷霆的冲动,苏菀心仍旧是个时时维持体面的人,哪怕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自尊也无法容许她暴露不堪。

    杯里的茶水见底,苏菀心捏着杯把的手紧了紧,须臾,红木色的茶几与青瓷茶杯产生清脆的碰撞声,她脊背高傲,缓缓启唇道:“我说过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要执意如此,就别怪我断了在这儿留住你的念想。”

    话音一落,于苏宸脚步猛地顿住。

    他在这儿的念想,她要断的,可想而知会是谁。

    “你要敢动她,我一定和你没完。”

    “想和我抗衡,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完,苏菀心果断地起身离席。

    大门处没关紧,穿堂风呼啸而过。

    于苏宸站在原地,一直以来的云淡风轻和肆意无畏,在这一刻悄悄出现裂缝。

    寒风轻轻一吹,他必须承认,在所谓强者面前,如今的他,什么都算不上。

    “叮咚”一声消息提醒,他拿起,微信置顶框里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有事在忙,结束了找你/亲亲/】

    【爱你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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