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夏槿没去打扰顾洵,临近期末,按照往常,顾洵应该在准备期末周的考试。

    而她草草地处理完了毕业设计,和冉白在留学机构赶着作品集,为了早些做完,连着熬了两个通宵,到底是身体吃不消,心力交瘁地准备回宿舍休息两天。

    “不让顾洵来接你?”冉白打着哈欠问,她知道顾洵实习的医院,离这里只有骑车五分钟的距离。

    夏槿头有些昏,看了眼窗外渐渐暗沉的暮色,费力睁大眼睛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今天是周六,其实她刚刚给顾洵拨了电话,但他没接,估计还是在医院实习。想到这里,她一头跌进缝纫教室休息的沙发里,随意拿了件毯子盖上,闭着眼含糊道:“你回家吧,我在这儿睡一会儿。”

    实在困得不行了。

    “你来我家吧。”冉白看不下去,推了推夏槿,让她跟着自己回自己家。

    “不用,我调了闹钟,睡到七点,我就回学校了。”夏槿打发似地挥了下手,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没再去管冉白说什么,就着缝纫教室的沙发,沉沉地昏睡过去。

    当她再次睁眼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她揉着眼睛,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下脸,默默地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明明已经累得发晕,还是强撑着跑去了地铁站,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等她上了地铁,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顾洵了,点开聊天框,他们之间的聊天还停留在上周末。

    于是她发了条消息,想说自己熬了两个通宵把作品集上的一个look赶完,刚挤上最后一班地铁,可是打完这些字,她却忽然没有了想分享的欲望,

    这话好像没有什么意义,像是在抱怨自己被顾洵忽视一样。

    她犹豫片刻,还是逐字删掉,问:【你什么时候实习结束呀。】

    顾洵没有回消息。

    夏槿坐在地铁上,翻阅起这一年来的聊天记录,发现他们交流的间隔,往往隔了很久,少的时候是几个小时,多的时候,就是一整天。

    这一年来好像一直是这样,从她的周末被作品集完全占据,到这个学期开始的毕业设计开题,她每周的生活都在学校和留学机构之间两点一线。

    她没有再去过江大,也很少在线下与顾洵见面。

    这其中还有她自己的原因,她努力地在平衡出国和毕业两件对她而言极为重要的事,以至于落下哪一天的进度,都会让她倍感焦虑。

    她希望着顾洵能抽出空来陪她,哪怕是在缝纫教室里什么也不干,就在她边上呆一天。

    而当她问起顾洵哪天有空时,顾洵只能从他的实习实验与论文之间,抽出几个小时,说最近很忙,可以来陪她吃个晚饭。

    但夏槿想起顾洵从江大到纺大一来一回的两个小时,总觉得麻烦,最后还是拒绝了。

    于是不知不觉间,他们之间的见面渐渐少了。

    夏槿重新写完了被打回来的开题报告,毕业设计的白坯通过,她也就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作品集制作上,时常泡在机构就是一天。

    冉白家就在江州,时常直接从机构回家。

    而夏槿常常做作品集做到很晚,她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路过机构楼下夜深人静人潮散去的广场,走到大马路边的地铁站,挤上最后一班地铁回学校。

    连她自己都在无形之中习惯了这种孤独。

    -

    夏槿回到昏昏沉沉地倒在宿舍的床上睡了一宿

    睁开眼睛,手机上是本科论文导师发来的消息——“学院要求,后天上交论文初稿。”

    另一边是留学机构发来的课程安排:“明天休息一天,后天继续来上课。”

    “你的作品集再不加快速度,真的要赶不上申请日期了。”

    她轻吸了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你终于醒了。”林佳音听到她起床的动静,舒了口气,站在她的床下激情控诉她怎么叫也叫不醒的行为:“冉白今天早上问我你到宿舍没,我说你从昨晚睡到现在。”

    “要不是听到你还讲了两句梦话。”何欣说:“林佳音差点喊救护车了。”

    “……”

    夏槿说了声抱歉,她的眼睛还没完全挣开,眯着只眼点了点快熄灭的手机屏幕,发现有三个来自顾洵的未接电话。

    夏槿本想再睡一会儿再回拨给他,但闭上眼,眼前满是那三个红色的未接电话提醒,搅得她不安心,只好强撑住又席卷而来的困意,闭着眼给顾洵拨了电话。

    电话那头嘟了半天,才被接起。

    夏槿的脑子一片空白,转不动,听到顾洵的声音,无声地张了下嘴,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她只好开口问:“怎么了?”

    “没事。”顾洵的声音传来,夏槿听到他周围的喧嚣声,他淡淡地说:“就是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

    “我下个月实习结束了。”顾洵笑着说:“应该能和你一起回南溪。”

    “最近还忙吗?”明明自己都忙不过来。

    人的感情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心动时总想着如何相互接近,把心里想的都告诉对方,疲倦时却相顾无言,不知该从何说起,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还是算了吧。夏槿顿了下,轻声说:“还行。”

    -

    第二天,夏槿在图书馆里赶完了论文初稿。

    她少有地有了一点放松的时间,但点开朋友圈看了看,发现根本没什么新鲜事。

    大四的所有人都在忙碌。

    在还未考量未来的,就已经被人催促着,快点长大,去作出人生的选择。

    所以未来是怎么样的呢?

    夏槿有时候总觉得离自己离未来很近,可现在抬起头却只看到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

    夏槿抱着电脑回到宿舍,冉白也不知道何时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夏槿下意识地问,明明昨晚才刚回家,难道不应该在家多呆几天吗。

    “电脑落学校了。”冉白揉了揉自己紧蹙的眉头:“明天不是交论文初稿吗,文件都在电脑上。”

    “哦。”夏槿点了下头,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顺带回来分个手。”

    夏槿踉跄了下,回头不解地看她。

    冉白头也没抬,打开电脑改起了论文,看上去不甚在意:“他模特公司签到了上海。”

    “现在一年都见不了几次,久了感情早淡了。”冉白的语调轻松,甚至落到夏槿耳中,竟然带了几分洒脱:“反正横竖都得分手,趁他这礼拜在学校,也把事情讲清楚。”

    “……”夏槿没吭声,听到边上的林佳音问:“你舍得啊?”

    冉白的男朋友是同届服装表演系的模特,大一的时候,冉白还拉着她去看过他和江大的篮球赛,听冉白说他们从小就认识,快十几年了。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英国的服装设计哪怕申请不上,我还申请了时尚管理保底。”冉白说:“我要出国他要工作,与其分隔两地分分合合,倒不如趁早好聚好散。”

    夏槿顿了下,想起她一直没有去细思的未来,下意识地点了下头表示认同。

    何欣想起什么,没再继续下去刚才的话题,问夏槿:“诶,夏槿,你的申请时间什么时候截止。”

    “年底。”

    林佳音:“我天,那只剩一个半月了。”

    “是啊。”夏槿叹了口气,想起那个越来越近的日期,心底跟着焦虑了起来。

    “那你和顾洵说了吗?你出国的事。”

    夏槿收拾东西的动作一停,她闷声道:“我们很久没见了。”

    快半个学期了。

    虽然说他们都忙,但问题更多的还出在夏槿身上。

    她的失眠越来越严重了,她的脸色每天都很差,加上上个月去体检,验了次血常规,发现自己严重贫血。

    她怕和顾洵见面,一看她的脸色,顾洵就会看出不对。

    但还有一层最直接的原因。

    夏槿实在太忙了,少有的一点空闲,夏槿都用来休息,她也不想协调时间去见他。

    -

    那天晚上,夏槿再度失眠了。

    看着过一天少一天,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申请截止日期,她开始变得更加焦虑,以至于手忙脚乱中,总是忘记了兼顾别的要紧事。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闭上眼,是缝纫机上滚动的锁芯,眼花缭乱的英语文书,还有那自己仓促赶完的论文初稿,耳畔还伴随着踩缝纫机的踏踏声。

    这下好了,睡眠障碍,还伴随着幻听。

    所有事情堆在一起,沉重地压在她的身上,将她禁锢得喘不过气。

    夏槿焦灼地睡不着,考虑了很久,还是爬起来吃了颗药,在心底安慰自己,熬过这阵就好了。

    横竖也不过一个半月了,到时候申请完美国的学校,应该会轻松些。

    她没什么困意,点开微信看了眼,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置顶的和顾洵的聊天。

    时间停留在上周末。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总会多想一些。

    夏槿想起了白天冉白说的话。

    好聚好散吗。

    要是两年前的夏槿,虽然会尊重别人的选择,但对她自己而言,一定会坚决反对这种行为。

    她已经习惯于在感情上坚持。

    所以当从前宋夏问夏槿,她出国了和顾洵的感情怎么处理时,她总会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就跨国恋呗”,反正信息时代,联系比过去方便许多。

    可眼下她却第一次,失去了对未来的信心。

    因为整体来概括他们这一年,那就是长期的忙碌、疏忽与离别。

    这也是夏槿所担心的。

    因为同在一座城市都是这样聚少离多的状态,更何况等自己出国后,与他隔着大半个地球。那是谁都可以预见的结局——在日复一日的时差与忙碌中不断消耗着原有的感情,走到最后,爱意消磨,两个人疲惫地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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