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林看着在自己面前紧闭的卧室门,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国强啊,让你看笑话了,这个陈绯...”

    张国强皱了皱眉,很快舒展开,他确实没想到,以前唯唯诺诺的陈绯,就算是有点小脾气,一旦提到陈文林,她便会心软,这次是他没把握好,这么想着,又看了看陈星,右手从裤兜里掏了包软中出来,陈文林把打火机递了过去,烟雾缭绕间,陈绯数米也数的不耐了。

    人的欲望的生长不需要时间,也许就那么一瞬间,迅速地膨大,陈星绞着手指,“小舅...”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毕竟重点班啊,她要是能考进去,就是再次那也是凤尾啊。民中的重点班和普通班都不在一层楼,陈星按着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半天没说出个拒绝的话来。

    替考?陈绯的脑子借她用一用又如何?

    张丽站在餐桌旁,“国强啊,这小绯她不答应啊?不然,照你说的,把保送的名额用陈绯的名字递上去,学号填星星的,我有个同学在民中教书,咱们走走关系?”

    张国强没说话,这是最次的方法,要他说,让陈绯去替考,就是最好的,既不用走关系,也留不下把柄,再说,两个孩子把头发梳成一样的,谁仔细看?

    陈绯坐在桌旁,她晚上从齐光明那里拿到了一种插班生考试的推荐信,齐老师在表格的评语那一栏,写到:陈绯同学在我校学习期间刻苦上进,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特此推荐。

    陈绯举着信纸看了片刻,品学兼优,她发自内心地笑起来,等着吧,她这辈子才不会陷在泥潭里,她得一步步走出去。

    夜里,张丽还在陈文林身侧吹枕头风。

    “老陈啊,这进了重点班,学校老师态度都不一样的,你想想,说出去,咱们星星在学校是重点班的,多有面儿?”

    张丽跟了陈文林这么多年,哪里不清楚陈文林最看重什么,走到副厂长这一步,再往上,就不只是看工作成绩了,有个好女儿,这样的政治助力,对陈文林来说利大于弊。

    陈文林没应声,但张丽心下已经有了八分把握,果不其然,第二天她专门逼了出去,回来的时候陈绯就答应了这件事情。

    “小绯啊,阿姨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想吃什么?阿姨晚上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芹菜肉丝怎么样...”

    陈绯对着客厅的镜子扎头发,“我爸说要把城郊的老房子过户给我。”

    张丽还没落下去的喜色瞬间转为惊讶,“什么?”

    “阿姨,我爸还在楼下等我,我先走了。”陈绯揣好了东西,抛下一句,“这房子本来就说等我18过户给我的,不过是提前了两年。”

    张丽看着陈绯细条条的背影,她感觉天旋地转的。

    城郊的老房子,实际上写的是沈红的名字,沈红失踪这么多年,陈文林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人设,还是朕的念旧情,这房子始终留着,前些年,他们从那套老房子里搬出来,张丽还想着把它租出去,一个月起码有一百来块的租金。陈文林死活不答应,说沈红的东西让她想都别想,这房子要留给陈绯的。

    张丽当时也没说什么,那时候陈绯还小,啥也不懂的丫头片子,等陈绯成年这么长的时间里,她还不信没办法了。沈红那房子跟他们现在住的这套不一样,这套是公家的房子,虽然地理位置和采光都不错,但是他们只有居住权,沈红那套是买的,要她说,一个女人哪儿来那么多钱,要么是成分不干净,要么就是骗得男人的钱。

    不过管人家哪里来的钱,这房子确确实实摆在那儿,张丽还想着,这房子卖了能分给陈星一半儿钱,到时候当嫁妆,多风光。

    张丽这边情愿不情愿,陈绯管不着,她坐在陈文林的自行车后座,晃荡着双腿,一边背着单词,一中的插班生考试在八月,她的时间非常紧迫。

    陈文林顶着太阳,听着身后陈绯不时冒出来的英语,唤起了他内心一点父爱。

    “小绯啊,太阳这么大,爸爸给你买瓶汽水喝?”

    陈绯当然不会拒绝,她昨天晚上盘点了自己的小金库,只有几十块,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就是她现在有什么想法,都没钱去干。

    父女俩拿着汽水,站在树荫底下,等房管局的工作人员上班,陈绯眯着眼透过树叶的缝隙看了一眼太阳,九十年代的天好蓝,像一块没有瑕疵的海蓝宝。

    “爸,房子过户给了我,就是我的吗?”

    陈文林:“你妈妈的东西,这房本儿写了你的名字,当然就是你的。”

    陈绯喝了口汽水,沁人的凉意从嗓子眼灌下去,她看了眼陈文林,“那我卖了呢?”

    “卖?”陈文林有些不悦,“卖了做什么,你不想留个念想?”

    陈绯讽刺一笑,上辈子到她重生之前,她都没见过沈红,她一直认为沈红应该是不在了。

    “你不是说我妈是把我扔了吗?连自己孩子都不要,我留着她东西做什么?”

    “小绯,”陈文林看着冷漠的女儿,想伸手拍拍她,抬手的时候又收了回去,“你妈妈是失踪了,爸爸以前,那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两点半,房管局的工作人员开始上班,陈文林把沈红的失踪证明和陈绯的户口簿一块儿递了过去,陈绯填了一系列表单,终于拿到了印着自己名字的房本,她把绿色封皮的房产证放到了书包里。

    要出去的时候,她看见旁边的交易处,抬脚走了过去,“同志,这里是可以租售房子吗?”

    柜台里的男人抬起头看她,“小同志,是的,您是要?”

    “噢,我想把我手里这套卖出去,您帮我挂个信息如何?细节我明天再来商量。”

    陈绯看了眼男人胸前的铭牌,写着苏志云,“苏同志,您看可以吗?”

    “当然,您在这里填个信息就可以了。”

    陈文林有心拦,但是大庭广众的,他不想在这里和陈绯起争执。

    等陈绯填好表,再出来,还没等陈文林说话,陈绯先发制人。

    陈绯:“我妈的东西呢?”她刚刚看天,想到海蓝宝,自然想起了上辈子陈星结婚的时候,张丽拿出来的那对翡翠镯子,成色就是在她这个外行人看来,也是佳品,以陈家和张家的家底,这能是谁的?大概率就是城里来的沈红的东西。

    “你不要装不知道,我妈的那对镯子在哪儿?”

    镯子?陈文林一愣,陈绯是怎么知道这个的?那两年实在穷,他都动了想当掉那镯子的心思,还是陈家村里的老支书跟他说这是好东西,能当传家宝的,张丽就收了起来,说以后给陈星,哦不,给两个女儿当嫁妆,一人一只。

    听听,多公平啊,一人一只,可是沈红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张丽做主了?

    陈绯两手一摊,“房子您都舍得,两个镯子难道要昧着吗?”

    “你打哪儿听来家里有这东西的?”

    陈文林盯着陈绯,像是想看个所以然来。

    陈绯:“我小时候见过不行吗?”

    陈文林真是觉得陈绯吃错药了,以前怎么没瞧见陈绯嘴皮子这么利索,他又想把那套父女情搬出来,但现在陈绯明显是认定了这个事实。

    “等你结婚的时候...”

    “等?我的东西,就是烧了也不会给陈星,你不给我,我就直接在考场上说陈副厂长胁迫我替我的继妹考试。”

    陈文林这下是真的变了脸色,“陈绯!”想着这是外面,他又压低了声音,“你别得寸进尺。”

    陈绯笑起来,“那说好,考完试,等陈星拿到重点班的通知书,你就把镯子给我。”

    陈文林有一瞬间的晃神,陈绯的眼睛真是太像沈红了,他不自觉地想起那个美丽又决绝的女人。

    沈红和他之间是有过爱情的,不然怎么能给女儿取名叫“绯”呢,绯色也是红的,沈红要他永远记住她。

    “爸?你想什么呢。”

    陈文林摇摇头,“我现在去厂里,你呢?”

    “我也去。你们办公室凉快。”陈绯坐上自行车的后座,从桥上过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陈星,她静静看着,桥左边是家书店,陈星似乎在等什么人,到陈文林骑过这座桥,她几乎看不见陈星时,终于,从里面走出一个男生来。

    陈星把这事儿记在脑子里,听陈文林问她,“你看什么呢?”

    “在桥上看风景。”

    陈文林:....

    “少看那些闲书。”

    陈星今天跑出来,是打着和张思思学习的旗号来的,不过也没错啊,她给张思思打电话说要去她家做作业,张思思让张斌与来接她,说她哥这会儿正好要出去,就让她一路过来。

    “啊,这样好吗?会不会麻烦你哥。”

    “哪能呢,星星你快来吧,我这暑假作业还等着你拯救呢。”

    于是陈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会儿,张斌与说他进去买本杂志马上出来,陈星就在外面搭的凉棚下等他。

    “陈同学,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张斌与出来时手上除了书还多了一只雪糕,“这个请你吃。”

    陈星脸红红的,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别的原因,她接过来,“呀,还是小白兔的。”

    “我妹喜欢吃这个,你别嫌弃。”张斌与把塑料袋装着的书交给陈星,“你帮我拿一下。”

    “没问题,张大哥你太客气了。”

    陈星坐在张斌与后座,燥热的风拂过她脸颊,“张大哥你也看这个青年文摘吗?”

    “嗯,学习之余也可以看一下。”

    张斌与比陈星他们高一级,在一中读。

    陈星一边吃着甜丝丝的雪糕,一边和张斌与聊着杂志内容。

    “我也很喜欢楚月。”陈星道,“她笔下的故事写得都很生动,我每期都追她的连载。”

    “我买的有她上本《乡土情》的系列杂志,你喜欢的话,我让思思拿给你看。”

    陈星说话都有点打结,“好...好啊。”

    在陈星看来,张斌与比起表哥张乐,简直是绅士太多了,她觉得张斌与就是那些书里的男主角,一时间想入非非,张斌与停下来,提醒陈星到了。

    陈星跟着张斌与上楼,张思思老早听见脚步声就迎了出来,“哥,你真是太慢了。”一面又对陈星说,“星星,你快来,我可等苦了你了。”

    陈星还处在自己的想象里,听见张思思的声音才回过神,“思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我没说你呢,我哥就是这样磨磨唧唧的。”张思思视线落到陈星手上的杂志上,“哥,你又买这些书,小心妈妈看见了给你收起来。”

    张斌与明年就高三了,张母现在是草木皆兵。

    陈星被张思思拉进去之前,张斌与还对她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她被按在张思思的床边时,才回过神。

    “星星,作业呢?”

    “噢,包里呢,我也只写了一点,我和你一起做。”

    张思思:“你不是说你做了吗?”

    陈星把她的那一份拿出来给张思思看,“我研究了一遍陈绯的,大致我都会了,我和你一起做。”

    “啊~,按多麻烦啊,你没带陈绯的吗?”

    “思思,下学期开学有摸底考呢,我姐成绩那么好,我妈老是拿我跟她比,我还是得学一点吧。”

    瘫倒在床上的张思思被陈星拉了起来,“好了,我们今天先做五页,有不会的,你问我,或者还可以问你哥嘛。”

    “也是,不过我哥特龟毛,一辅导我做作业,他就黑脸。你说,我哪儿能跟他们上一中的比啊?”

    陈星暗暗想着,昨天小舅说的重点班的事情,她要是上了重点班,那也不差嘛。

    “好了好了,我们先写吧。”

    陈星拿了作业出来,翻到昨天她已经做过的那几页,天知道她昨天下午背过程背的有多痛苦,有些答案实在记不住的她还写在了草稿本上面。

    张斌与来给她们送水果的时候,看见妹妹一反常态和陈星在讨论题目,挑了挑眉,“张思思,你转性了吗?”

    “滚呐,我一直都这么爱学习好吧。”

    陈星看见张斌与进来,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张思思把暑假作业往张斌与面前一推,“哥你给我讲讲这个题呗,星星说这个辅助线要这么连,但是为什么啊?我没听懂。”

    陈星涨红了脸,“我,我这个知识点没掌握好。”

    张斌与接过看了一下,“没事,我看看。”

    高一的题目对张斌与来说,信手拈来,放在往常,妹妹张思思这么问,他肯定会让她对着例题多看两遍,不过今天陈星在场,他便缓了态度,从基础的讲起。

    陈星一边脑子听着张斌与讲题,另一半脑子却沉浸在男生温柔的声线里,她飘飘然的,在张斌与问到ab应该等于多少时,她抢到张思思前面说,“ab=1/2。”

    张斌与点点头,陈星感觉自己都要晕过去了,羞涩地红着脸。这一刻,没有人比她更爱数学。

    张思思:“星星你脸好红啊,我把风扇再调大一个档。”

    陈星啊了一声,抬头看张斌与的时候,对方依然笑着,她假装拿手扇了扇风,“思思,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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