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察觉到了姜顽和圆行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不安地抱住圆行的大腿,像是一只警觉的狸奴,紧张不安地盯着姜顽。

    阿罗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姐姐很可怕。哪怕她外表看起来不似方才壮汉那般凶恶,对自己大方又友善,可是一旦她生气,圆行师傅的下场会比方才那壮汉还要惨。

    圆行轻轻拍了拍阿罗的头顶,他知道姜顽绝非普通人。

    独身从外地来到天域、能随手拿出一块上品灵石、一拳直接撂倒壮汉……

    可身为梵音寺弟子的圆行并没有因此退让,他温润的眉眼染上一抹厉色,直视姜顽沉声道:“梵音寺之事,用不着檀越费心。据我所知,北境内女子也不得踏足一个叫宗祠的族内重地。身为女子,无论何处都要忍受比男子更多的苦楚磨练,这也是考验和修行。不是檀越可以随意轻侮我梵音寺的理由!”

    “北境内有这种糟粕只能说明它和天域一样烂,烂兄烂弟,并不能因此说梵音寺对女子的禁令就是对的,更不能说女子就活该遭受不公。无论男女,没有谁生下来就‘应该’受苦受难。世间女子多不易,那梵音寺慈悲为怀的大师们不是更应该多多帮扶女子,助她们一臂之力,好早日让其脱离苦海,怎么反倒不许她们上山,连佛门都对其闭而不开?什么出家人,不过都是一群伪君子罢了!”

    姜顽说到最后,目光从阿罗手上戴着的佛珠手串移到她稚嫩的脸庞上,语带怜悯地补了一句,“生在天域的女子,真真可怜!平白背负上一层枷锁而不自知甚至习以为常,依然匍匐在山脚下,终其一生对漠视她们苦难的神佛磕头叩拜,却连自己苦难的来源都不自知。”

    姜顽的话,如同利剑一样,刺穿了圆行一直以来的防护,他脑中嗡嗡作响,浑身冰凉,连清秀俊雅的面容,都露出一丝狰狞之色。

    阿罗从未见过圆行师傅这副神情,圆行师傅是她见过最温柔、最厉害、最好看的人,一直都像大山一样帮他们所有的风雨和危险,可如今竟然因为这位姐姐的话,变得好像要碎掉一样。

    阿罗不像看到这样可怜的圆行师傅,她生气地冲姜顽大喊:“你是坏人!你走开!”一边喊,一边把之前姜顽送的、自己没舍得吃的点心冲姜顽扔过去。

    姜顽没有躲,任由点心砸在自己裙摆上。

    倒是圆行听到了阿罗带着哭腔的喊声,仿佛被人唤醒,大口喘着粗气,紧紧握住手中佛串,努力安慰阿罗:“阿罗不要担心,我没事,刚刚是走神了……”

    阿罗听到圆行的声音,当即哇哇大哭:“大师你不要吓我,我、我还没给你买裙子呢,你、你要好好的……”

    圆行看着阿罗满是泪痕的小脸,耳边却不知怎的又回响起姜顽刚刚说的话,“生在天域的女孩子,真真可怜!”

    他只觉头脑发昏,四周一片虚无,唯有“真真可怜”四个字,如同黄钟大吕,不绝于耳,震的他心神茫然不知所依,眼中竟然慢慢涌现出一股不详的血色。

    姜顽也意识到圆行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刚想上前察看一二,却突然间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当即右手一抖,一柄长剑自袖中飞出,直冲圆行而去。

    圆行身前空气微微波动,而后忽地浮现一名身材高大的威严女子。

    她一身黑金长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目逼人,宽大长袖更是无风自动,如水波轻荡;头顶一枚金色高冠,五官冷艳凌厉,尤其是一双眼眸,哪怕只是简单对视,都让姜顽感受道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仿佛是猛兽迈入这条逼仄的小巷,虽然不曾露出獠牙,但是它自身所带来的威胁却让人从心底忌惮不已。

    金冠女子只是随意抬手,一道罡风便拦住那柄势若飞鸿的长剑,不得再近自己身前半寸。

    她看向姜顽道:“再迟一会儿,这和尚就要走火入魔了,你确定要拦我?”

    姜顽闻言犹豫片刻,收回飞剑。

    金冠女子立时双手于胸前掐诀,眨眼间,手势法印变换无数。

    姜顽虽然不爱读书,但是同一天到晚捧着佛经的谢青阳形影不离这么多年,整天“耳濡目染”,当下便认出了金冠女子所结的大日印、安慰印、□□印、智拳印、拍掌印等七八中梵门手印,余下的便认不出来了。

    高冠女子须臾间结完手印,凤目一凛,红唇微启,冷声喝道:“定!”

    一个巨大的金色“定”字凭空闪现,瞬间没入圆行眉间,消失不见。

    圆行眼中猩红立时退却,他闭目后再睁开眼,眸中恢复一片清明之色。“阿弥陀佛,多谢檀越出手相救,大恩大德,小僧铭记于心。”

    金冠女子看了圆行旁边眼眶通红的阿罗一眼,意有所指:“不必,你之前捡到了我的书,就当两清了。”

    姜顽听到这里,把之前阿罗捡到的《剑尊回忆录》递给这位突然出现且身份不明的金冠女子:“可是这本?”

    金冠女子刚伸手收下书,阿罗便哽咽地问道:“好人姐姐,圆行师傅不会再出事了吧?”阿罗一边抬起胳膊擦眼泪,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姜顽。

    姜顽也有些尴尬,她只不过说了两句大实话,怎么圆行一言不合就走火入魔了呢?

    金冠女子一言道破天机:“一般来讲,梵音寺外山弟子都是没有灵根、无法修行的凡夫俗子。但是这位圆行师傅不知为何却是身负灵根之人,而且是金水双灵根,资质不错。虽然没曾进入内山修行,但是无意中自行引气入体,开了气府,走上了修行之路。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又无人引导,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到了第二镜筑基的关键时刻。本该静心闭关,却不料被外人言语牵引,道心不稳,险些道基尽毁。”

    旁听的姜顽先是感叹没想到圆行竟然是一个“天才”,金水双灵根不说,竟然全靠悟性,自学成才,一路冲到了筑基。

    让姜顽这个三十年雷打不动的资深炼气期老前辈好一个羡慕!

    然而等听到后面那句“被外人言语牵引”,姜顽猛地眉头一皱,哎,这怎么还带碰磁儿的!

    我又不知道他要筑基了,而且他这道心也真是稀烂,随随便便一两句话就要走火入魔。要是遇上了柳听风那种满嘴毒液四溅的,他干脆不用修道了。

    不过虽然这么想,姜顽还是自觉有点儿理亏,遂掏出一袋灵石,打算体现一下“人道主义关怀”。毕竟之前甜水摊前,圆行师傅可是三番两次挺身而出想要保护自己,就是身板儿太弱了点,差点儿直接送菜。

    然而阿罗好不领情,一脸防备地盯着姜顽,不许她再靠近圆行半步。

    金冠女子开口道:“这些灵石于修行大有裨益。”

    阿罗听到这话,毫不犹豫地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姜顽手中拿过那袋灵石。

    既然圆行师傅因为她才早了这么多罪,那就应该拿补偿费!

    圆行见状刚要出口阻止阿罗,姜顽就开口打断,“你就收下吧,这次虽然是我无心之过,但是你确实因我受了无妄之灾。”

    圆行看了一眼那鼓鼓一袋子的灵石,依然坚决地摇摇头:“此事是我心智不坚,与檀越无关。”

    “这笔灵石,也是我为自己求一个心安,大师就收下吧,否则确实心下难安。”

    圆行垂眸思索片刻,而后诚恳地回道:“那一颗灵石足矣。”

    姜顽无声一笑,懒得同圆行掰扯,省的他一会儿又赖上自己“走火入魔”,干脆直接同阿罗道:“那多余的就当给阿罗的补偿吧,小可怜这次被吓得不轻,哭得小脸都皱成一团了。不过这么多灵石,小阿罗拿着不安全,你回头可以寄放在圆行师傅那里。”说完,轻轻冲阿罗眨了眨眼。

    阿罗本来听到圆行师傅不肯收下灵石,都快急哭了,她听金冠姐姐方才说了,圆行师傅就是因为没有内山那些大师们的修行条件,才差点儿出事,如今这些灵石恰恰可以帮助到圆行师傅修行,怎么还傻乎乎地拒绝呢?

    下一刻看到姜顽给自己使眼色——你不是要送圆行师傅生日礼物吗?每年一颗,蚂蚁搬家!

    小阿罗立刻破涕为笑,不顾圆行师傅不赞成的目光,急吼吼道:“好!”说完之后,她又偷偷瞥了姜顽一眼,张了张嘴,最后轻声补了句:“谢谢!”

    姜顽趁势摸了摸阿罗的头顶,而后对圆行道:“是给阿罗的,所以没有你只要保管权。”

    哪怕圆行不肯主动汲取或炼化灵石中的灵石,但是只要圆行愿意替阿罗保管,天长日久,这些灵石所散发出的灵气,就能无形中为构建出一座灵气充沛的修道场所,助益圆行修道。

    为什么那么多修道之人都想法设法登上桃花峰,除了谢青阳本身所代表的机缘,也是眼馋山峰那浓郁似水的灵气。

    无数灵石堆砌下,一座北境苦寒之地的山巅,竟然一年四季如春,其中所蕴含的无数灵气,让桃花峰成为一座当之无愧的“洞天福地”,身处其中,修行事半功倍。

    当然,姜顽是个例外。

    不过,依圆行的资质来看,他应该不会是那个例外。毕竟自学成才能到二境筑基,有了灵气从旁辅助,更上一层楼大有可能。

    姜顽想了想,还是对圆行开口道:“虽然我如今对梵音寺的和尚不太瞧得上,但是你这人还是很好的。”

    虽然梵音寺会轮流派人来万佛山下看护照料善堂,但是依之前摊主婆婆的话,圆行应该是下山最频繁的僧侣之一。

    他不是将其视为苦差事,只是发自本心。

    姜顽能感觉地到,圆行对阿罗这些孩子的在乎,比对自己修行还要看重。

    也没有因为什么寺规,就对阿罗这个小女娃区别对待。

    赤忱之心,不过如此。

    岂料姜顽的话说完,那位莫名现身此地的金冠女子猛地转头看向姜顽,一双凤眸竟然转为耀眼金色瞳孔,宛如神人俯瞰大地上的蝼蚁:“不过是在他身边待了几年,侵染了一身不俗的剑意罢了,就这点儿能耐,也敢大放厥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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