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是榆树，北恒树种这么多，怎么偏偏要用榆树？”谢征南原想换一种木材，免得总是旧忆重现，心乱如麻，那样实在对不起凝兮。
或许他该早日向凝兮坦白失忆之事，包括坦白自己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位女子巧笑嫣然的画面的事实。
说来可笑，新婚第二日，早不恢复晚不恢复的记忆竟有了一丝松动，真是天意弄人。
但皇上曾有旨意，谢征南的失忆或许涉及军情，除极亲近之人外，断不能被外人知晓。以免消息走漏到谷梁人耳中，用以大做文章扰乱军心。
凝兮已是他的妻子……为何还是觉得难以开口？
谢征南想，此事并不厚道。他一无法坦然地陈述旧情辜负凝兮，二无法完全信任凝兮作为齐蒙公主的外族身份。
涉及战事，且待他再仔细斟酌一二吧。
“当然是因为榆树木质坚韧，又随处可见。”凝兮道。这还是当初江临澜告诉过她的，虽然如今已远在他国，但凝兮还是希望有个关于故乡的念想，那秋千便是朝华殿中她最爱的陈设。
“好，既然是你认可的，那就榆树。”
树影斑驳的石板路上，二人并肩而行。明明是最亲密的夫妻，却都藏着不可言说的旧事，谁都没有全心全意托付感情。
或许只要简简单单的插曲，就可以把表面的平静全部打破……
谢府的仆人们都被召到了正厅，年纪稍大些的有好几个，从衣着和装饰来看，她们应该就是谢府里分管着不同事务的实际“掌权者”。
“少爷安，少夫人安，今日这般早就将我等召来，不知有何要事吩咐？” 说话的是一位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他眼神划过凝兮略显孕态的肚子，脸上的笑容有些谄媚。
凝兮道：“我刚嫁进谢府，还不认识各位，便想着跟征南一起见见大家。”
“老奴名叫谢庄，是从小伺候在老爷身边的，二十多年来，一直作为管家统领着谢府所有的下人。如今您掌管家中事务，谢庄自当将库房钥匙双手奉上，任由您差遣。”
他将钥匙捧在手中，恭顺地递到凝兮面前。
这么顺利？
凝兮看了眼谢征南，见他点了头，这才接过钥匙。
“谢管家有礼了，这么大个府邸，往后还得靠您多多尽心管理才是。”凝兮摆手示意谢庄暂时退到一旁，又朝其余人说道：“你们也介绍一下自己吧。”
“奴婢乃是负责谢府上下吃食的柳嬷嬷，身后这两位分别是主使着衣住行相关琐事的岑嬷嬷、掌管阖府花草景观的莫嬷嬷。” 说话的柳嬷嬷稍胖些，她长得慈眉善目的，并不似坏人。
站在柳嬷嬷左后方的两位嬷嬷分别向凝兮见礼。“少夫人安好。”
待年老些的掌事仆妇和一等丫鬟们回完话，已经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
凝兮看了看渐渐升起的太阳，觉得有些疲惫。“今日就到此，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吧。”
她轻轻拉了拉谢征南的衣袖，后者立刻意会，朗声说道：“少夫人已有身孕，诸位务必仔细照顾，若谁冲撞冒犯以至于惊扰到我谢家血脉，决不轻饶。”
院里的众人闻言，纷纷应道：“是。”
谁也不敢说一句闲话。
回彩云轩的路上，凝兮一直在思考，谢府众人对她的到来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若说不欢迎，今日那谢庄管家未免将掌家权力交得太快了些，三位嬷嬷亦是满脸和善。可若说欢迎……当真会有人喜欢天降一位“管理者”吗？
“征南，往日里你与公公御下可严厉？”她抬头问道。
“近两年来，我与父亲皆在战场之上，家中诸事都交给了庄叔打理。远在千里之外，自然无法御下。”谢征南答道。
“我总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不能用钱和权考验人心。或许是因为有你坐镇，府中众人才如此和睦恭顺。征南，我想查一查这两年的账册，你不介意罢？”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作为谢府的少夫人，这本来就是你的权力。”
他的认可让凝兮感到十分愉悦。
书上还说过，适当的亲密行为可以增加荷尔蒙的分泌，使得喜欢越来越深，比如一个恰到好处的吻。
凝兮突然站定，谢征南见她没有跟上，转回头来望着她。
“怎么了？”
凝兮不答，只是笑着上前一步，踮起脚侧身在谢征南的右边脸颊亲了一口。
“无他，只是觉得今天天气很好。”
她巧笑嫣然，谢征南则是双耳通红。
不得不说凝兮曾经趴在课桌上偷偷看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学，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道理。就谢征南目前的反应来看，他的内心一定非常欢喜。
“我们已是夫妻，这句话自大婚以来你对我说过很多遍，既然是夫妻，亲一下也是可以的。”凝兮很努力地在经营所谓夫妻间的感情，她蛮喜欢谢征南的。虽然并非水到渠成，但她如此用心，怎么不算纯粹呢？
谢征南突然轻声笑了。
“你说得对。”
凝兮越过谢征南，走到了前面。“我是真的想要与你相敬如宾，做一对恩爱的夫妻的。”
“我亦是如此。”
谢征南急忙跟上。
二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散步回了彩云轩。
下午，谢庄亲自送来了近两年来的账册。
凝兮坐在廊下，从第一本开始仔细地翻开。
高中时期，她最好的科目就是数学，虽然不会打算盘，但应付加减乘除还是绰绰有余的，无非就是算到大数目的时候慢一点而已。
这是个细活儿，她并不着急。
“拾玖，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公主，何事？”拾玖端来一盘水果，放在凝兮面前。
“你去街上逛一圈，到每家摊位前转转，不必买什么，只需要知道一些常用的物品卖多少价钱就好。”
“好，奴婢这就去。”
凝兮看着她出门的背影，陷入沉思。自来到这个世界起，她与拾玖一直生活在皇宫中，一应吃穿用度皆由他人提供，对于银钱的概念基本可以说为零。
如今只能现去街上探问，临时抱抱佛脚。
粗略看了一会儿，凝兮并未觉得有异。
吃过午饭后，谢征南就去了书房，不知在忙些什么。她也不好奇，两个人各自有独处的空间，这样挺好的。
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拾玖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公，公主，我都问了一遍儿，全，全记下来了，您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她一边说话一边喘不上来气。
凝兮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
“慢点儿，别急，歇会儿再说。”
小丫头点点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待平复下来后，她将自己记得的全都背了一遍。
“公主，奴婢就是怕忘记了，才会跑这么快的。”
凝兮笑了笑：“好，有赏。”她取下自己的耳坠，放到拾玖手里。
“对了，今晚我想吃辣炒兔丁。”
“多谢公主！”
凝兮对照账册仔细看了一下，发现确实有一些物品的采买价格比方才拾玖所说的更高，甚至高出了好几十两。就算有季节气候等等差异，价格也不该在这么大的区间内浮动。
这还仅仅是一次采买，若按年计算，当中的油水只怕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不动声色地收起账册，凝兮思考了很久究竟该如何做。
若一来便新官上任三把火，牵连的人数恐怕极广，一定会引起记恨，不利于自己的日常生活与养胎。若什么都不做，只会令别人觉得她软弱可欺。最重要的是，那些本该属于谢征南的银两，就只能白白被恶仆窃取。
一连好几日，凝兮都在查账册，谢府上下表面平静，其实人人自危，生怕被查出什么怪罪到自己头上。
可直到谢管家将账册取回，凝兮仍然没什么动作。这下许多人的心都落了地，只道这位新来的少夫人，看似出身高贵，实际是个草包，明明想要以此立威，奈何没有实力，看不出账册间的奥秘。
对此，凝兮并未有所回应，只在彩云轩内安心晒着太阳，偶尔与拾玖聊聊天，到了饭点再与谢征南一起吃拾玖做的齐蒙特色美食，日子过得逍遥极了。
书房是谢征南最爱待的地方，他喜欢看书，也爱写字。这样一个擅长舞文弄墨的富家子弟，竟同时也是个上过战场的将军。
凝兮心中对谢征南的敬佩多了几分。
朗清来过一封信，信中大致介绍了齐蒙的近况。
除去小韫以外，涉及到先帝秦妃投毒案的宫人一共有十一个，个个来历不明，无亲无故。但雁过留痕，在朗清的锲而不舍之下，总算找到了一些证据。
被严厉审问的宫人中有位姓方的嬷嬷，她进宫之前曾做过一位富家老爷的外室，期间悄悄生下了一个私生女。一年之后，东窗事发，老爷在正妻的逼迫下将方嬷嬷和私生女一同抛弃。阴差阳错之下，走投无路的方嬷嬷意外救了去云舒寺上香求子的秦妃娘娘一命，这才被带入皇宫之中。
据方嬷嬷说，她的确出自谷梁，但谷梁皇室的一切命令都是由一位穿着黑衣的神秘人单向发布。秦妃娘娘之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神秘人早就和她断了联系。
方嬷嬷之所以坦白这一切，是因为神秘人抱走了她的女儿。她自知必死，只想在临终之前再见女儿一面。
朗清也答应，若当真找出了方嬷嬷的女儿，看在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份上，会放她女儿一命。于是齐蒙皇宫肃清了内鬼之后，都在忙着调查神秘黑衣人和方嬷嬷之女的相关事宜。
凝兮这才放下心来。她无比清楚，只有齐蒙强大了，自己在北恒才能有底气有后盾。虽说与谢征南日日和睦相处，夜夜同床共枕，但男人是会变的，凝兮无法为未来的谢征南作保，她也不想作保。
凝兮知道谢征南喜欢自己，虽然这种喜欢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亦对他心生欢喜，腹中孩儿也迫切需要一个名义上的父亲。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成亲是最好的选择。
她只想顺着自己的心与谢征南相处，若能恩恩爱爱自然最好，既是将计就计，也是水到渠成。在这个男人一惯三妻四妾的时代，凝兮保证不了谢征南不会爱上别人，所以她一定要理智地为自己的人生铺好路。
攥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凝兮有着极其丰厚的嫁妆，这足以令她和孩子以后的生活安然无忧。作为齐蒙公主，齐蒙的荣耀就是凝兮的荣耀，若能解决齐蒙因天灾导致的必须向北恒求助的困境，那她就再也不必担惊受怕、时时忧虑。
只有站稳脚跟，才能着手调查穿越之事的起源……
昉都人并不嗜辣，作为土生土长的昉都人，谢征南每次与凝兮同食时，都会被辣得脸色通红。偏他十分注意优雅，只不停地喝水，从不抱怨或失态。渐渐地，竟真的习惯起来。
“你吃吃这个，这道菜做法叫水煮，用的是地地道道的齐蒙辣椒加水煮制，美味极了。”凝兮给谢征南夹了一块牛肉，嘴里不停地夸赞着。
拾玖手艺很好，所做的菜式也与凝兮穿越之前的口味十分相似。自从有孕以来，凝兮对辣的喜爱更甚从前，不是有种说法叫“酸儿辣女”吗？想着自己可能会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凝兮欢喜得不得了。
谢征南尝了一口牛肉，额头间隐隐冒出汗水，他赞道：“的确美味。”
凝兮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征南，我这么爱吃辣，这个孩子大概率是要叫阿余了，你喜欢女儿吗？”
闻言，谢征南点了点头。
一个不受父亲重视的女孩儿在这样的时代里大概率不会过得幸福，若女儿得谢征南宠爱，她的人生也能更顺畅些。
“你想让阿余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凝兮问道。
这不是她第一次思考了，是该什么都不提及地教会女儿顺应时代，还是将现代的思想一应灌输教会女儿无畏抗争。作为穿越者，凝兮的思想早就定了型，相比较身边女子的“理所当然”，体现在她身上的更多是特立独行。
比如这个孩子的由来。
若非凝兮是齐蒙公主，若非她有谢征南的帮助，她一定保不住这孩子，说不定还会送了自己的性命。凝兮的思想注定了她会与“规则”相抗，可这条路并不平坦。
要教女儿做一个这样的人吗？
谢征南答道：“若真是个女儿，我只愿她健康快乐就好。”
他的母亲忆月本身就是个悲剧，谢征南能有此希望听起来也很合理。
这话倒是让凝兮如醍醐灌顶一般彻悟。
没有谁的生活是一片坦途的，她没办法替阿余做决定让她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她能做的只是让阿余拥有更多的选择。
无论是物质上的更多，还是思想上的更广阔。
凝兮决定了，她会将自己知晓的一切都告知阿余，其他的都交给阿余本身吧。有句话不是说得很好吗？“宁可痛苦，不愿麻木。”
“谢谢你，征南。”
“什么？”
“没事。”又夹了一块牛肉放进谢征南碗里，凝兮仔细注视着他。
谢谢你帮了我，谢谢你帮了齐蒙，也谢谢你帮了阿余。
或许他该早日向凝兮坦白失忆之事，包括坦白自己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位女子巧笑嫣然的画面的事实。
说来可笑，新婚第二日，早不恢复晚不恢复的记忆竟有了一丝松动，真是天意弄人。
但皇上曾有旨意，谢征南的失忆或许涉及军情，除极亲近之人外，断不能被外人知晓。以免消息走漏到谷梁人耳中，用以大做文章扰乱军心。
凝兮已是他的妻子……为何还是觉得难以开口？
谢征南想，此事并不厚道。他一无法坦然地陈述旧情辜负凝兮，二无法完全信任凝兮作为齐蒙公主的外族身份。
涉及战事，且待他再仔细斟酌一二吧。
“当然是因为榆树木质坚韧，又随处可见。”凝兮道。这还是当初江临澜告诉过她的，虽然如今已远在他国，但凝兮还是希望有个关于故乡的念想，那秋千便是朝华殿中她最爱的陈设。
“好，既然是你认可的，那就榆树。”
树影斑驳的石板路上，二人并肩而行。明明是最亲密的夫妻，却都藏着不可言说的旧事，谁都没有全心全意托付感情。
或许只要简简单单的插曲，就可以把表面的平静全部打破……
谢府的仆人们都被召到了正厅，年纪稍大些的有好几个，从衣着和装饰来看，她们应该就是谢府里分管着不同事务的实际“掌权者”。
“少爷安，少夫人安，今日这般早就将我等召来，不知有何要事吩咐？” 说话的是一位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他眼神划过凝兮略显孕态的肚子，脸上的笑容有些谄媚。
凝兮道：“我刚嫁进谢府，还不认识各位，便想着跟征南一起见见大家。”
“老奴名叫谢庄，是从小伺候在老爷身边的，二十多年来，一直作为管家统领着谢府所有的下人。如今您掌管家中事务，谢庄自当将库房钥匙双手奉上，任由您差遣。”
他将钥匙捧在手中，恭顺地递到凝兮面前。
这么顺利？
凝兮看了眼谢征南，见他点了头，这才接过钥匙。
“谢管家有礼了，这么大个府邸，往后还得靠您多多尽心管理才是。”凝兮摆手示意谢庄暂时退到一旁，又朝其余人说道：“你们也介绍一下自己吧。”
“奴婢乃是负责谢府上下吃食的柳嬷嬷，身后这两位分别是主使着衣住行相关琐事的岑嬷嬷、掌管阖府花草景观的莫嬷嬷。” 说话的柳嬷嬷稍胖些，她长得慈眉善目的，并不似坏人。
站在柳嬷嬷左后方的两位嬷嬷分别向凝兮见礼。“少夫人安好。”
待年老些的掌事仆妇和一等丫鬟们回完话，已经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
凝兮看了看渐渐升起的太阳，觉得有些疲惫。“今日就到此，大家都去忙自己的事吧。”
她轻轻拉了拉谢征南的衣袖，后者立刻意会，朗声说道：“少夫人已有身孕，诸位务必仔细照顾，若谁冲撞冒犯以至于惊扰到我谢家血脉，决不轻饶。”
院里的众人闻言，纷纷应道：“是。”
谁也不敢说一句闲话。
回彩云轩的路上，凝兮一直在思考，谢府众人对她的到来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若说不欢迎，今日那谢庄管家未免将掌家权力交得太快了些，三位嬷嬷亦是满脸和善。可若说欢迎……当真会有人喜欢天降一位“管理者”吗？
“征南，往日里你与公公御下可严厉？”她抬头问道。
“近两年来，我与父亲皆在战场之上，家中诸事都交给了庄叔打理。远在千里之外，自然无法御下。”谢征南答道。
“我总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不能用钱和权考验人心。或许是因为有你坐镇，府中众人才如此和睦恭顺。征南，我想查一查这两年的账册，你不介意罢？”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作为谢府的少夫人，这本来就是你的权力。”
他的认可让凝兮感到十分愉悦。
书上还说过，适当的亲密行为可以增加荷尔蒙的分泌，使得喜欢越来越深，比如一个恰到好处的吻。
凝兮突然站定，谢征南见她没有跟上，转回头来望着她。
“怎么了？”
凝兮不答，只是笑着上前一步，踮起脚侧身在谢征南的右边脸颊亲了一口。
“无他，只是觉得今天天气很好。”
她巧笑嫣然，谢征南则是双耳通红。
不得不说凝兮曾经趴在课桌上偷偷看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学，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道理。就谢征南目前的反应来看，他的内心一定非常欢喜。
“我们已是夫妻，这句话自大婚以来你对我说过很多遍，既然是夫妻，亲一下也是可以的。”凝兮很努力地在经营所谓夫妻间的感情，她蛮喜欢谢征南的。虽然并非水到渠成，但她如此用心，怎么不算纯粹呢？
谢征南突然轻声笑了。
“你说得对。”
凝兮越过谢征南，走到了前面。“我是真的想要与你相敬如宾，做一对恩爱的夫妻的。”
“我亦是如此。”
谢征南急忙跟上。
二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散步回了彩云轩。
下午，谢庄亲自送来了近两年来的账册。
凝兮坐在廊下，从第一本开始仔细地翻开。
高中时期，她最好的科目就是数学，虽然不会打算盘，但应付加减乘除还是绰绰有余的，无非就是算到大数目的时候慢一点而已。
这是个细活儿，她并不着急。
“拾玖，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公主，何事？”拾玖端来一盘水果，放在凝兮面前。
“你去街上逛一圈，到每家摊位前转转，不必买什么，只需要知道一些常用的物品卖多少价钱就好。”
“好，奴婢这就去。”
凝兮看着她出门的背影，陷入沉思。自来到这个世界起，她与拾玖一直生活在皇宫中，一应吃穿用度皆由他人提供，对于银钱的概念基本可以说为零。
如今只能现去街上探问，临时抱抱佛脚。
粗略看了一会儿，凝兮并未觉得有异。
吃过午饭后，谢征南就去了书房，不知在忙些什么。她也不好奇，两个人各自有独处的空间，这样挺好的。
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拾玖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公，公主，我都问了一遍儿，全，全记下来了，您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她一边说话一边喘不上来气。
凝兮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
“慢点儿，别急，歇会儿再说。”
小丫头点点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待平复下来后，她将自己记得的全都背了一遍。
“公主，奴婢就是怕忘记了，才会跑这么快的。”
凝兮笑了笑：“好，有赏。”她取下自己的耳坠，放到拾玖手里。
“对了，今晚我想吃辣炒兔丁。”
“多谢公主！”
凝兮对照账册仔细看了一下，发现确实有一些物品的采买价格比方才拾玖所说的更高，甚至高出了好几十两。就算有季节气候等等差异，价格也不该在这么大的区间内浮动。
这还仅仅是一次采买，若按年计算，当中的油水只怕是一个十分惊人的数字。
不动声色地收起账册，凝兮思考了很久究竟该如何做。
若一来便新官上任三把火，牵连的人数恐怕极广，一定会引起记恨，不利于自己的日常生活与养胎。若什么都不做，只会令别人觉得她软弱可欺。最重要的是，那些本该属于谢征南的银两，就只能白白被恶仆窃取。
一连好几日，凝兮都在查账册，谢府上下表面平静，其实人人自危，生怕被查出什么怪罪到自己头上。
可直到谢管家将账册取回，凝兮仍然没什么动作。这下许多人的心都落了地，只道这位新来的少夫人，看似出身高贵，实际是个草包，明明想要以此立威，奈何没有实力，看不出账册间的奥秘。
对此，凝兮并未有所回应，只在彩云轩内安心晒着太阳，偶尔与拾玖聊聊天，到了饭点再与谢征南一起吃拾玖做的齐蒙特色美食，日子过得逍遥极了。
书房是谢征南最爱待的地方，他喜欢看书，也爱写字。这样一个擅长舞文弄墨的富家子弟，竟同时也是个上过战场的将军。
凝兮心中对谢征南的敬佩多了几分。
朗清来过一封信，信中大致介绍了齐蒙的近况。
除去小韫以外，涉及到先帝秦妃投毒案的宫人一共有十一个，个个来历不明，无亲无故。但雁过留痕，在朗清的锲而不舍之下，总算找到了一些证据。
被严厉审问的宫人中有位姓方的嬷嬷，她进宫之前曾做过一位富家老爷的外室，期间悄悄生下了一个私生女。一年之后，东窗事发，老爷在正妻的逼迫下将方嬷嬷和私生女一同抛弃。阴差阳错之下，走投无路的方嬷嬷意外救了去云舒寺上香求子的秦妃娘娘一命，这才被带入皇宫之中。
据方嬷嬷说，她的确出自谷梁，但谷梁皇室的一切命令都是由一位穿着黑衣的神秘人单向发布。秦妃娘娘之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神秘人早就和她断了联系。
方嬷嬷之所以坦白这一切，是因为神秘人抱走了她的女儿。她自知必死，只想在临终之前再见女儿一面。
朗清也答应，若当真找出了方嬷嬷的女儿，看在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份上，会放她女儿一命。于是齐蒙皇宫肃清了内鬼之后，都在忙着调查神秘黑衣人和方嬷嬷之女的相关事宜。
凝兮这才放下心来。她无比清楚，只有齐蒙强大了，自己在北恒才能有底气有后盾。虽说与谢征南日日和睦相处，夜夜同床共枕，但男人是会变的，凝兮无法为未来的谢征南作保，她也不想作保。
凝兮知道谢征南喜欢自己，虽然这种喜欢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亦对他心生欢喜，腹中孩儿也迫切需要一个名义上的父亲。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成亲是最好的选择。
她只想顺着自己的心与谢征南相处，若能恩恩爱爱自然最好，既是将计就计，也是水到渠成。在这个男人一惯三妻四妾的时代，凝兮保证不了谢征南不会爱上别人，所以她一定要理智地为自己的人生铺好路。
攥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凝兮有着极其丰厚的嫁妆，这足以令她和孩子以后的生活安然无忧。作为齐蒙公主，齐蒙的荣耀就是凝兮的荣耀，若能解决齐蒙因天灾导致的必须向北恒求助的困境，那她就再也不必担惊受怕、时时忧虑。
只有站稳脚跟，才能着手调查穿越之事的起源……
昉都人并不嗜辣，作为土生土长的昉都人，谢征南每次与凝兮同食时，都会被辣得脸色通红。偏他十分注意优雅，只不停地喝水，从不抱怨或失态。渐渐地，竟真的习惯起来。
“你吃吃这个，这道菜做法叫水煮，用的是地地道道的齐蒙辣椒加水煮制，美味极了。”凝兮给谢征南夹了一块牛肉，嘴里不停地夸赞着。
拾玖手艺很好，所做的菜式也与凝兮穿越之前的口味十分相似。自从有孕以来，凝兮对辣的喜爱更甚从前，不是有种说法叫“酸儿辣女”吗？想着自己可能会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凝兮欢喜得不得了。
谢征南尝了一口牛肉，额头间隐隐冒出汗水，他赞道：“的确美味。”
凝兮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征南，我这么爱吃辣，这个孩子大概率是要叫阿余了，你喜欢女儿吗？”
闻言，谢征南点了点头。
一个不受父亲重视的女孩儿在这样的时代里大概率不会过得幸福，若女儿得谢征南宠爱，她的人生也能更顺畅些。
“你想让阿余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凝兮问道。
这不是她第一次思考了，是该什么都不提及地教会女儿顺应时代，还是将现代的思想一应灌输教会女儿无畏抗争。作为穿越者，凝兮的思想早就定了型，相比较身边女子的“理所当然”，体现在她身上的更多是特立独行。
比如这个孩子的由来。
若非凝兮是齐蒙公主，若非她有谢征南的帮助，她一定保不住这孩子，说不定还会送了自己的性命。凝兮的思想注定了她会与“规则”相抗，可这条路并不平坦。
要教女儿做一个这样的人吗？
谢征南答道：“若真是个女儿，我只愿她健康快乐就好。”
他的母亲忆月本身就是个悲剧，谢征南能有此希望听起来也很合理。
这话倒是让凝兮如醍醐灌顶一般彻悟。
没有谁的生活是一片坦途的，她没办法替阿余做决定让她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她能做的只是让阿余拥有更多的选择。
无论是物质上的更多，还是思想上的更广阔。
凝兮决定了，她会将自己知晓的一切都告知阿余，其他的都交给阿余本身吧。有句话不是说得很好吗？“宁可痛苦，不愿麻木。”
“谢谢你，征南。”
“什么？”
“没事。”又夹了一块牛肉放进谢征南碗里，凝兮仔细注视着他。
谢谢你帮了我，谢谢你帮了齐蒙，也谢谢你帮了阿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