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飞驰,半日的功夫便到了都城。

    畅通无阻的进了城门后,马车放缓了不少,隔着帘子,街市热闹的声音传来,郑颂宜忍不住撩开窗帘。

    熟悉的街市房屋,人来人往的百姓,或买卖、交谈、嬉笑,如此鲜活。

    马车一路行进,熟悉的道路,快要到陆将军府了。

    郑颂宜的心情却变得沉重。

    前世,在府里的水中下了药后,周祯便接走了自己,听说后来的陆将军府失火,烧了整整三日,无人生还。

    一股熟悉的饼香拉回了郑颂宜的思绪,她朝熟悉的角落看去,还是那个女子在摊位前卖饼。

    那个女子,脸圆圆的,憨厚中带着可爱,她没有名字,周围人都叫她徐家媳妇。

    郑颂宜很喜欢吃她烙的饼,很香、很脆,莫名有郑家村的味道。

    前世,她过得很苦,年幼时与弟弟相依为命,长大了被族中长辈压着嫁给徐武。

    徐武,不是良配。成日游手好闲,又酗酒,喝醉了总是打她。

    郑颂宜是如何得知这些的呢?

    因为前世她怀着身孕仍在寒风中卖饼、身上总有衣物遮掩不住的伤痕、最后还有她惨死的消息。

    磅礴大雨里,她的弟弟痛哭流涕,与徐武在街上打了一架,控诉这些年徐武的薄情寡意。

    她唯一的女儿,被官府判给徐武,徐武把小小年纪的女儿悄悄卖到了邻州的勾栏里。

    他的女儿以为自己是被拐走的,好不容易寻了机会逃回来,却发现了残忍的真相,那一幕,郑颂宜也见到了。

    马车一停,郑颂宜再看窗外,已经到了陆将军府。

    陆淮习骑着马,与她隔窗相望,“到了。”

    车夫打开了厢轿门,郑颂宜点头,起身往下走。

    陆淮习翻身下马,快步到马车前面去,要伸出手扶她下马车。

    郑颂宜看了眼,“将军不必如此,这没多高。”

    说完,蹲坐着自己跳下,陆淮习张手护在她的周围。

    郑颂宜下来后,一眼看到了府门口的长公主,一时愣在原地。

    长公主,是陆淮习的母亲。

    前世的她,是成婚时才见的长公主。

    长公主的眼神里有冷峻、诧异还有恨,是前世所不曾见过的。

    郑颂宜顿时明白,长公主也重生了。

    “母亲?”陆淮习看到了长公主,声音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慌乱,“您怎么来了?”

    “怎么,”长公主抬首不悦回道,“不能来?”

    “您住的那么远,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她是谁?”长公主单刀直入。

    “奴婢是将军府的侍女。”郑颂宜恭敬答道。

    长公主冷笑一声,“侍女?”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陆淮习皱眉道。

    长公主看着陆淮习,良久,叹了口气,“你真是傻。”

    随即,转头看向郑颂宜,“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说完,眼神警告陆淮习不要阻拦,便转身向府内西面的廊道走去。

    郑颂宜闻言跟在长公主身后。

    她能理解长公主的来者不善,前世长公主久居显安道观,陆将军府大火后,长公主也被软禁于道观中,不出一个月也离世了。

    郑颂宜突然想起周祯那句话:不甘心的人才会重生。

    长公主独自走在前头,从容而坚定,她身上有着尊贵和典雅的气质。

    这一世,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比前世早了三个月。

    她心中定然有绵长的不甘、恨和痛。

    长公主站定,转过身盯着郑颂宜,“既不愿意来都城,为什么今天又来了?”

    她的语气很冷,眼神如刀剑般锋利。

    “因为不甘心。”郑颂宜回望长公主。

    “你不甘心?”长公主怒极反笑,“你早就攀上了周祯,淮习还未死,你就被周祯接去了宫里做了宠妃,你有什么不甘心?!”

    长公主后半句话里藏着被压抑的歇斯底里,搅动着郑颂宜的心绪。

    从前种种,到自己遭了报应才悔悟,可是痛苦已经造成,就算知错终究还是迟了。

    “前世我做的错事太多,这一世我想弥补。”

    长公主显然不信她的话,“冠冕堂皇!”

    “前世,我和淮习都待你不薄,”长公主痛心疾首道,“可你!竟然置我们于死地。”

    长公主心中愈发悲怆,“偏偏,淮习没有重生,他还是喜欢你。”

    何其不幸,长公主平复心绪,继续道。

    “我与淮习的父亲是先帝赐婚,皇室子女的婚姻是笼络朝堂的手段,可我很幸运,婚后和淮习父亲情投意合、恩爱有加。”长公主长叹,“我本希望,淮习能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不用受到其他牵制,只求真心无悔。所以我前世愿意接纳你。”

    长公主话锋一转,“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她转头看向郑颂宜,“与性命相比,真心不要紧。我宁愿他娶个世家女子,平安度过余生。”

    一字一句,郑颂宜听的很明白。

    “我也希望他,娶个世家女子,这一世平安顺遂。”

    郑颂宜的话出乎长公主的意料。

    很快,长公主眼里的猜忌又涌了上来,她冷哼一声,“你又想耍什么招数?”

    “我明白长公主难以相信我,只是我这次不想再害陆将军和他身边的人。”

    长公主盯着她,有几分试探的意味,“看来,是前世周祯待你不好。”

    郑颂宜不语,长公主却从她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长公主看着远处战立的陆淮习,心里终是不快,自己儿子那般呵护的女子,重生后的回头,竟是这样的原因。

    她只恨没有教会儿子绝情。

    这一世,她要为自己的儿子筹谋。

    郑颂宜看着目光坚定的长公主,忽然想到,既然长公主也入局了,那必然能扭转局势,而自己如果能在她身边,说不定于她于自己都更有益处。

    “长公主,请收留我做您的侍女。”郑颂宜朝长公主行大礼,“我跟随您,才能打消陆将军的念头,而您,也可以盯住我,免得我再动什么手脚。”

    长公主盯着伏在地的郑颂宜,心中复杂。

    她不自觉看向远处的陆淮习,他看上去很着急,已然大步走了过来。

    长公主提了声音回道:“好,你既然自请跟随我,那即刻随我去公主府。”

    “谢长公主。”郑颂宜心中松了口气,起身时手臂被一扶,熟悉的掌心,不必抬头便知道是陆淮习。

    “不许。”

    陆淮习将郑颂宜拉到身后,“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她是我先收入府的侍女。”

    “可是,你的侍女方才说要跟我。”长公主直视陆淮习,并不退让。

    陆淮习不以为意,“母亲,借一步说话。”

    长公主扫了他一眼,陆淮习松了握住郑颂宜的手,郑颂宜了然,垂首退开至府门,与吴管事、丫鬟等人立于一处。

    郑颂宜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得不入局,那便好好筹谋。

    周祯这次还想利用自己对付陆淮习,想按照前世的路子谋得皇位。

    前世,拥护他的朝臣中,以韩将军、萧尚书和吴中书令为中坚力量,他的势力多在都城。

    除去陆淮习后,周祯勾结敌国来犯西南边关,拖住边关大军。

    于内,他指使韩将军监视、软禁其他皇室宗亲,暗杀那些不臣服他的臣子。

    拦截皇帝薨逝的消息,假传圣旨让远在饶峪州历练的太子自尽。

    而后,在举国一片混乱中登基,假意与西南来犯的西犹议和,换来和平,骗取百姓的拥戴。

    许多事情,当局者迷,自己又何尝不是。

    狼狈为奸。

    是长公主的忠仆——觉青姑姑对自己的唾骂。

    她有着和长公主一样的傲骨,在长公主死后,想尽办法混进了皇宫,要刺杀周祯和郑颂宜。

    可惜,被韩将军发现了,周祯设局抓住了落魄无比的觉青姑姑。

    她被侍卫压着跪在殿前,满眼通红,十指尽折,凌乱的头发白了一半。

    触目惊心,是郑颂宜心中的感受。

    从前,陆淮习每年会带着她去长公主修行的显安道观小住,觉青姑姑为人和蔼,又心灵手巧,总能变着花样做吃食,为了不叫郑颂宜觉得无聊,还在树下扎了个秋千……

    看着觉青姑姑,郑颂宜的记忆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来。

    觉青一见到郑颂宜,瞪着眼想上前动手,却被侍卫压制着,她咬牙切齿道:“狼狈为奸!”

    这是郑颂宜第一次觉得,人的言语有着无穷的力量,能够重创身心。

    随即,觉青却被侍卫用剑柄重击,她扑倒在地,口吐鲜血。

    前世,郑颂宜以间接的方式杀了很多人,陆淮习和觉青姑姑是她为数不多直面血腥和死亡的场面。

    周祯拥着郑颂宜来到觉青面前,把匕首放在她手里,“来,这贱奴骂我们骂得太难听了,你割下她的舌头。”

    周祯的语气慵懒又玩味,郑颂宜胃里翻滚着,几欲想呕。

    郑颂宜退后两步,故作镇定,“别弄脏了本宫的手。”

    周祯看着面色略白的郑颂宜,不解道:“怎么,舍不得?”

    “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

    周祯笑了,继而神色一冷,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殿中气压一度低的让人喘不过气。

    “那真是太可惜了。”周祯悠悠道,对韩将军摆手,“枫宜宫。“

    郑颂宜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看向周祯,他神色冷漠、带着恶毒的笑。

    枫宜宫,位置偏僻,他年幼时在此遭宫人欺辱过,周祯登基后那里被改造成酷刑的宫殿。

    郑颂宜没有去过,只从宫女嘴里听闻那里有近百种酷刑,日日有彻骨的惨叫。

    还听闻酷吏心狠手辣,让受刑者痛苦百倍千倍却求死不成。

    郑颂宜知道那里是专门用于折磨曾经折辱过他的人,而觉青一直跟着长公主久居道观,鲜少来都城。

    “何必如此?”郑颂宜发出疑问,她看着眼前的男子,觉得陌生起来。

    周祯反而很诧异,无辜道:“我怎么了?”

    他扳过郑颂宜,暗暗用力,郑颂宜被他钳制住,步摇金坠碰撞,发出细碎的声音,“不如,你送她去枫宜宫?”

    郑颂宜皱眉看着周祯,“你疯了?”

    ……

    良久的沉默,周祯松了手,对韩将军摆手。

    韩将军将觉青压着,拖拽着往外走,觉青绝望般咒骂着,“狼狈为奸!”、“不得好死!”

    周祯偏头捂着耳朵回喊,“聒噪得很,韩将军,记得把她舌头送来。”

    “是,皇上。”

    周祯说的字眼好像化作画面,直逼郑颂宜的脑海,胸腔、心头气血上涌着,霎那间,郑颂宜捻着银针甩手而出。

    觉青身形一顿,几秒后便倒地了。

    韩将军试了鼻息,跪下道:“皇上,人已死。”

    周祯哎呀一声,“你怎么就把她杀了?”

    见郑颂宜不说话,面色有痛苦之色,周祯靠近欣赏着,“真是可惜啊……这下,就变得无聊了。”

    “陆淮习真是厉害,”周祯假意叹息,“你说,他要是知道,他亲手教会你防身用的针法,却用来杀了他母亲的忠仆,你说,他会不会后悔、痛苦?”

    周祯说着便笑了。

    郑颂宜只觉得心特别累,“难道皇上还要管死人的事?”

    周祯面色不悦,阴狠之色尽显,随即一甩长袖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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