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节,夜幕降临后,各色花灯齐明,上京城银花火树千灯如昼。

    更妙的是,夜空中一轮圆月,洒下袅袅清辉如霜似水。

    热闹的人群中,煜王府的马车在兴庆大街停了下来,萧起庭牵着云朝下车,两人沿着街边缓步慢行。

    十里长街人流如潮,斑驳闪烁的灯笼一盏挨着一盏,从城北到城南,一眼望不到尽头。

    远处,有焰火升起,与片片花灯相互交织,夜空下越发流光溢彩。

    路边有戏班子在表演,转碟、抖空竹、火流星,热闹非凡。云朝像一只撒欢的猫儿,在人群里钻进钻出,看什么都新奇。

    萧起庭不紧不慢地跟着,偶尔停下来等一会,倒像个带着闺女逛街的老父亲。

    走到一处汤圆铺,浓郁的香气飘散,云朝驻足眼巴巴地望向他。

    “想吃吗?”

    “想。”

    “那就坐下罢。”

    “嗯!”

    卖汤圆的妇人热情地招呼两人落座,不一会,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端了上来。

    清亮的汤水里几枚圆滚滚的小球,雪白雪白的,云朝轻轻咬了一口,香浓的芝麻馅流淌而出。

    “好吃!又香又甜。”

    “王妃以前没吃过?”

    云朝摇头:“西炎没有这个。”

    “若是喜欢,回头让吴嬷嬷做便是。”

    “好,王爷你也吃。”

    萧起庭吃了两个便放下了汤匙,云朝记得他说过不喜甜食,便毫不客气地把他剩下的汤圆消灭光了。

    吃完汤圆,两个人折道去往镜湖,湖边的花楼灯火璀璨,倒映在湖水里点亮了寒寂的水面。

    湖岸边,游人三三两两,将寄托了美好祈愿的花灯放进湖水里,辽阔的湖面犹如布满星辰的夜空。

    “这位郎君,买花灯吗?”卖花灯的大娘一眼望见了这对璧人,“这位定是尊夫人,买上两盏花灯,祈愿夫妻恩恩爱爱日子和和美美。”

    “要吗?”萧起庭低头问。

    “要!”

    “来两盏罢。”

    “好勒。”大娘取了两盏莲花灯,“点燃之后放进镜湖里,可灵验哩!”

    付了钱,两人寻了处空地,将烛心点燃,云朝蹲在湖边,把花灯小心翼翼地放进湖里。

    “王爷要许愿吗?”

    “王妃代劳就好。”

    “好吧。”

    云朝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镜湖虔诚地许愿。灯火下,她长睫轻颤,面带微笑,确有几分小女儿情态。

    片刻后,云朝睁开双眼,用手划了划水,让花灯顺着水波往湖心飘去。

    “王妃许了什么愿?”

    “当然是与王爷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说着从怀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荷包,“臣妾绣了整整三天,手指头都戳破了,王爷可不要嫌弃。”

    萧起庭接过荷包,银灰色缎面上一株兰草栩栩如生,淡淡的香气飘进鼻腔,有药香味,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绣得很好,本王很喜欢。”

    “我给王爷系上。”云朝拿回荷包,细细系在他腰间,他今日穿的鸦青色银纹暗花锦袍,与荷包的颜色很是相称。

    “多谢王妃,本王定会好好珍藏。”萧起庭执起她的手,“说起来,王妃已经送了本王两件礼物,本王却没想好要送王妃什么。”

    “没关系,王爷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什么时候送。”

    萧起庭笑了笑没再说话,牵起云朝的手离开了镜湖。

    子时将近,大街上仍旧人来人往,观灯踏歌赏月漫游,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路边有卖面具的,云朝之前看到别人戴觉得很有意思,便自掏腰包买了两个,一只虎一只狼。

    木制的面具雕刻得很精致,里外都打磨得很光滑,手感细腻。

    “王爷想要哪一个?”

    “随意,王妃先选。”

    “那我选狼。”云朝将狼面具带上,又亲手给萧起庭带上虎面具,“好看,王爷带上这面具威风凛凛的。”

    “是吗?”

    “嗯!”

    冬日的深夜寒凉席卷,萧起庭身子有些受不住,加上走了许久路,又累又乏,不禁咳嗽了几声。

    “王爷没事吧?”

    “没事,夜深了,回去罢。”

    “好。”

    “我去叫宋七,你在这等我。”

    “嗯。”

    两人虽然没有乘坐马车,煜王府的车辇却一直在不远处跟着。萧起庭拍了拍她的手,转身没入人流。

    子时,钟楼上传来杳杳钟鸣,上元夜进入尾声。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望南楼要放焰火了!”

    所有人都开始往南边聚集,大量人流涌过来,云朝险些摔倒。

    “王爷。”云朝伸长脖子,看见了萧起庭的背影,她想往前走,却被人群挤着向后退。

    虽然她会功夫,但人实在太多,一时间也是无计可施。

    “哐当”一声,面具掉在地上,却无法弯腰去捡,云朝稳住身子,决定先叫住萧起庭,让他回来接她。

    她举起手,又喊了几声,萧起庭听见了,他在人群另一头慢慢回过身来。

    云朝一喜,刚想开口,一只手却捂上了她的脸,刺鼻的气味涌入口鼻,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下一刻便神思昏聩,晕了过去。

    热闹的上元夜,焰火升空,所有人都欢欣雀跃,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

    黑夜过去,天际升起一轮朝阳,染红了无边的云彩。

    刺眼的光线从眼眶划过,云朝揉了揉昏沉沉的头,缓缓坐起来。

    刚睁开眼什么都看不清,等适应之后才发现,她身处一破旧的木屋。

    四周门窗残破不堪,冷风呼呼地灌进来,窗外却是枝繁叶茂,传来凌乱的鸟鸣,若她没猜错,她被人带到了深山里。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人影逆着光走进来。

    “让王妃受苦了。”

    云朝眯了眯眼,看清来人正是沁芳轩的婢女,星竹。

    “原来是你。”她早知这个婢女不寻常,只略微看了一眼便靠在了墙上,她现在四肢无力,想来是药效还未过去。

    “正是奴婢,王妃就不觉得惊讶?”

    云朝扯了扯嘴唇:“好歹主仆一场,能否先让我喝口水?”

    聂星竹扯下腰间的水囊,一脚踏在旁边的竹篓上,亲自喂云朝喝了水。

    清甜的泉水滑过干涸的喉咙,云朝满足地喟叹一声,擦了擦嘴道:

    “在府中我就看出你有问题,那夜出现在我窗边的人是你罢?还有,去云绣阁那日撞见的独轮车老汉,也是你的人。”

    “王妃果然聪慧。既然早知道是我,为何不早一步拆穿?”

    “我这个人好奇心重,想看看你到底要干什么……只是可惜,你谋划那么久,却走错了这一步。”

    聂星竹眉头一皱,双目紧紧盯着云朝:“你什么意思?”

    云朝轻轻叹息,脸上带着笑意,仿佛丝毫不为现下的处境担忧。

    “与你有仇的是萧起庭,抓我来做什么?如果你觉得能利用我逼他就范,那真是大错特错。”

    “王妃就不要谦虚了,自从你入府,萧起庭对你百依百顺情深意浓,这可是全府上下都看在眼里的。”

    “表面上的确是这样……只不过我与他皆无半点真情流露,都是做戏罢了。”

    聂星竹显然不相信,她认为云朝是为了脱身故意要与萧起庭撇清关系。

    “怎么?你不信?昨夜你抓我之时萧起庭并未走远,他若想救我,怎会眼睁睁看着我被你劫走?”

    云朝清楚地记得,她晕过去之前,萧起庭就站在那里,他拿下了脸上的面具,默默地看着她,眼中并无半分焦急和惊恐。

    那一刻她才明白,什么上元节观灯赏游,原来,他早就算计好了。

    聂星竹垂眸想了想:“当时人太多,他根本来不及救你。”

    “你在煜王府这么久,应当比我了解他才对,萧起庭出府,身边肯定有暗卫,只要他一声令下,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将我带走?”

    云朝看见她的神色变了变,继续道:“连我都能识破你,你藏在他府中那么久他会不知道?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你的意思是,这是他设下的圈套?”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劝你从长计议,不要与他硬碰。”

    聂星竹沉默了,低着头似在思索些什么。

    “星竹,不要相信她!她与萧起庭是一伙的!”

    一个男人大跨步走了进来,云朝认出是那个独轮车老汉,此刻他脸上没有胡须,三十来岁,黝黑的皮肤布满沧桑,与年龄有些不符。

    “我好不容易将她掳来,别被她花言巧语给骗了!”

    “原来是你将我掳来的。”云朝扫一眼那男人,慢悠悠开口,“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若我没猜错,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萧起庭的掌控之中。”

    聂云长剑指向云朝:“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大哥!”聂星竹上前抓住聂云的手腕,“别激动,她说的不无道理。”

    “星竹,这个女人诡计多端,咱们不能上她的当!”

    “你放心,咱们准备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天,不会因她三言两语就放弃。”聂星竹看了看云朝,“你跟我来。”

    云朝动了动脚,力气已恢复不少,便扶着墙缓缓站起来:“你要带我去哪?”

    “跟着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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