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朝旁边耳房喊了声：“小胜子！”
没人应，他提了嗓音又喊一声。
小耳房的门砰地一声打开，跌跌撞撞跑出来个睡眼惺忪的小太监，揉着眼睛跑到他近前，“来了！大人，小的一刻不耽搁地来了！”
曹寅不咸不淡地睨去一眼，“午觉睡得香么？”
小胜子摸着圆头，嘿嘿一笑，“大人，睡得...睡得...”他逐渐笑不出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不是您叫小的躲在里头别出来么？小的没事可做，春困夏乏，只能打盹了呀...”
曹寅伸脚朝他踹去。
小胜子灵活如猴，熟练往旁一跳，“有话好好说嘛，大人怎么又动起脚了？”
曹寅凛眉哼了声，“去，沏壶茶到西值房。”
“西值房？”小胜子诧异道，“小的一早就沏好了呀！”
曹寅闷声道：“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茶被他下令撤走，自然得重新沏了。
但小胜子摸不着头脑。
-
卫素瑶趴在桌上也睡了个午觉，醒来十分口干。茶水被人收走，当时说是续一壶给她，结果压根没人送来。
她也不是傻子，很清楚这又是一道逐客令，但这也太过分了。
她睡得满头大汗，起身去开门透风，手刚摸上门楣，嘎啦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她不由吓得往后趔趄。
对方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开门即见她，随后他冲她莞尔，眉眼唇角牵动脸部肌肉，漾开了恣肆笑意，他提了提手中的梅枝竹叶青花茶壶，“卫姑娘口渴了吧？小太监贪睡忘沏茶，我亲手给姑娘沏好送来了。”
卫素瑶讷讷上下打量曹寅，简直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尚在梦里，等了他大半天，都有长期斗智斗勇的觉悟了，他居然自己来了。
曹寅泰然自若推开单边一扇门，在桌上寻两个空杯，续上碧色茶水。
卫素瑶跟进来，“曹大人怎么愿意见我了？”
曹寅谦和递去一杯茶，语带不满道：“卫姑娘这话问的，我何时不愿见你了。”
卫素瑶接过茶立即喝了个光，抬袖擦了嘴角的水，又将茶杯递去，噗嗤一笑，“一来就装，您躲了我一上午。”
水线细而稳，注入卫素瑶手中杯盏，曹寅语重心长道：“看来姑娘对我有误会。”
“误会个鬼，早上一见到我就假装被人唤走，饭不给我吃，水不给我喝，想方设法逼我走，你以为我不知道都是您的授意？”
曹寅疑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拉开一张梨花木椅子，懒散坐靠于桌前，举杯沾唇呷茶。
院中日光照入他眼，眸间便似蕴含湖光山色，他眼皮生得微微上扬，总勾出风流谑浪气，此时却做出无辜表情，然后像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怒拍一记大腿，“这个老邬！背着我擅作主张，他竟这般虐待你？”
卫素瑶看他戏精上身，实在忍不住了，把茶杯重重在桌上一顿，“屁话连天！”
曹寅骇然投去一眼。
卫素瑶关上门，背门而立，忿忿道：“快说！怎么躲了一上午，又自己送上门了？”
曹寅眼睛弯起，嘻嘻一笑，“注意用词，怎么是送上门？”
“谁跟你咬文嚼字。”她饿极渴极，没这心情，都想跟他骂脏话了。
曹寅揉了揉眼睛，蹙眉假作疲态，“在下是真的忙，这会终于得闲见你，可惜卫姑娘不信。”
卫素瑶往对面书架瞅去，呵呵冷笑道：“是忙，办公之余写《北红拂记》，曹大人副业多，自然连用膳时间都抽不出。”
曹寅眼底笑意霎时全无，透着警惕的锋芒，“你翻我东西？”
“谁稀罕。”
曹寅霍然起身，负手往门口去，满地的菱花窗格的光影爬上他的深青色长衫，爬上他的细长脖颈、他的面庞和眉眼，他像在被罩在一张网里，他停在距离卫素瑶两尺之遥，在菱花的网中眯眼盯她，“那你如何知晓《北红拂记》？”
卫素瑶被他咄咄目色迫得将背紧贴门上，他对人向来笑吟吟又不太正经，让她养肥了胆子，与他能没大没小，这时陡然露出森冷面目，不免吓着她了，“有两只猫到蹿书架子上，”她顿了顿，“你的书掉下来，我捡了。”
“你说阿雪和阿黛...”他回身去书架前，翻开书仔细看了遍，又用手摸书架隔层，最后蹲身瞧地面，扭头，脸上绽出个戏谑而寒凉的笑，“猫毛呢？”
卫素瑶道：“我擦过了！”
“嗯，阿雪阿黛掉毛极多，清理起来委实不易。”曹寅起身，踱至她面前，“辛苦卫姑娘替在下洒扫值房。”
卫素瑶没感觉他有丝毫感激，只觉阴阳怪气，“客气。”
“不过阿雪和阿黛素来惫懒，不喜走动，尤其午间一定要睡，怎么心血来潮蹿书架上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卫素瑶不满，“我给你理书擦书架，还是我不对了？”她陡然一怔，提高声音，“曹寅！你怀疑我故意翻你东西？”
曹寅看着她，努起嘴，若有所思一会儿，“不排除这可能。”
卫素瑶气极，放在身后的两手握成拳，忍耐着不锤上去。
曹寅见她反应剧烈，几乎可确定她无窥探文书之意，心中警备卸下大半。他忽然荒诞地想，跟她计较什么，就算翻了自己的东西又怎样，能惹什么乱子？就算惹了，他还摆不平吗？倒别真把这丫头冤上了，瞧她又气又委屈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唇紧抿，鼻翼都皱起了，可爱得紧啊。
他马上恢复如常，笑嘻嘻道：“姑娘像是要吃了我呢，唔，现在可能性小了些，可以排除一半。”
卫素瑶哼了一声，“排除一半？我比窦娥还冤！我是吕洞宾转世吧我。”
她似乎觉得不够解气，扭头又重重哼一声，但还是觉得不够解气。
他不给吃不给喝，不领她整理书架的情，还平白冤枉她，上来假模假样说一堆屁话，真真假假的，然后又这么轻飘飘一句敷衍过去？怎么，难道因为他地位高于自己，他笑眯眯她就得跟着笑，他凶巴巴她就得跟着怕？她又不是他的捧哏，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现在关着门，就是把他胖揍一顿也无人作证，她没必要忍了。他是康熙跟前的红人，她又怎么不算新宠？新宠就由得旧交欺负？是，她很喜欢《红楼梦》，她起初对曹寅是有点滤镜的，但是没想到曹芹溪先生他爷爷这么可恶这么欠扁，滤镜稀碎怨不得她。
她盯住他腰后短刀，想起那次在雨中他就一言不合拔刀相胁，胸中愤然化为冲动，她伸手揽他腰，一把握住刀柄，向上拔出。
噌！银光在幽暗的房间里一闪而过。
曹寅一惊，感受到侧颈凉意。
卫素瑶冷笑道：“现在呢，我还像偷翻你东西的吗？”
没人应，他提了嗓音又喊一声。
小耳房的门砰地一声打开，跌跌撞撞跑出来个睡眼惺忪的小太监，揉着眼睛跑到他近前，“来了！大人，小的一刻不耽搁地来了！”
曹寅不咸不淡地睨去一眼，“午觉睡得香么？”
小胜子摸着圆头，嘿嘿一笑，“大人，睡得...睡得...”他逐渐笑不出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不是您叫小的躲在里头别出来么？小的没事可做，春困夏乏，只能打盹了呀...”
曹寅伸脚朝他踹去。
小胜子灵活如猴，熟练往旁一跳，“有话好好说嘛，大人怎么又动起脚了？”
曹寅凛眉哼了声，“去，沏壶茶到西值房。”
“西值房？”小胜子诧异道，“小的一早就沏好了呀！”
曹寅闷声道：“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茶被他下令撤走，自然得重新沏了。
但小胜子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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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素瑶趴在桌上也睡了个午觉，醒来十分口干。茶水被人收走，当时说是续一壶给她，结果压根没人送来。
她也不是傻子，很清楚这又是一道逐客令，但这也太过分了。
她睡得满头大汗，起身去开门透风，手刚摸上门楣，嘎啦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她不由吓得往后趔趄。
对方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开门即见她，随后他冲她莞尔，眉眼唇角牵动脸部肌肉，漾开了恣肆笑意，他提了提手中的梅枝竹叶青花茶壶，“卫姑娘口渴了吧？小太监贪睡忘沏茶，我亲手给姑娘沏好送来了。”
卫素瑶讷讷上下打量曹寅，简直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尚在梦里，等了他大半天，都有长期斗智斗勇的觉悟了，他居然自己来了。
曹寅泰然自若推开单边一扇门，在桌上寻两个空杯，续上碧色茶水。
卫素瑶跟进来，“曹大人怎么愿意见我了？”
曹寅谦和递去一杯茶，语带不满道：“卫姑娘这话问的，我何时不愿见你了。”
卫素瑶接过茶立即喝了个光，抬袖擦了嘴角的水，又将茶杯递去，噗嗤一笑，“一来就装，您躲了我一上午。”
水线细而稳，注入卫素瑶手中杯盏，曹寅语重心长道：“看来姑娘对我有误会。”
“误会个鬼，早上一见到我就假装被人唤走，饭不给我吃，水不给我喝，想方设法逼我走，你以为我不知道都是您的授意？”
曹寅疑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拉开一张梨花木椅子，懒散坐靠于桌前，举杯沾唇呷茶。
院中日光照入他眼，眸间便似蕴含湖光山色，他眼皮生得微微上扬，总勾出风流谑浪气，此时却做出无辜表情，然后像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怒拍一记大腿，“这个老邬！背着我擅作主张，他竟这般虐待你？”
卫素瑶看他戏精上身，实在忍不住了，把茶杯重重在桌上一顿，“屁话连天！”
曹寅骇然投去一眼。
卫素瑶关上门，背门而立，忿忿道：“快说！怎么躲了一上午，又自己送上门了？”
曹寅眼睛弯起，嘻嘻一笑，“注意用词，怎么是送上门？”
“谁跟你咬文嚼字。”她饿极渴极，没这心情，都想跟他骂脏话了。
曹寅揉了揉眼睛，蹙眉假作疲态，“在下是真的忙，这会终于得闲见你，可惜卫姑娘不信。”
卫素瑶往对面书架瞅去，呵呵冷笑道：“是忙，办公之余写《北红拂记》，曹大人副业多，自然连用膳时间都抽不出。”
曹寅眼底笑意霎时全无，透着警惕的锋芒，“你翻我东西？”
“谁稀罕。”
曹寅霍然起身，负手往门口去，满地的菱花窗格的光影爬上他的深青色长衫，爬上他的细长脖颈、他的面庞和眉眼，他像在被罩在一张网里，他停在距离卫素瑶两尺之遥，在菱花的网中眯眼盯她，“那你如何知晓《北红拂记》？”
卫素瑶被他咄咄目色迫得将背紧贴门上，他对人向来笑吟吟又不太正经，让她养肥了胆子，与他能没大没小，这时陡然露出森冷面目，不免吓着她了，“有两只猫到蹿书架子上，”她顿了顿，“你的书掉下来，我捡了。”
“你说阿雪和阿黛...”他回身去书架前，翻开书仔细看了遍，又用手摸书架隔层，最后蹲身瞧地面，扭头，脸上绽出个戏谑而寒凉的笑，“猫毛呢？”
卫素瑶道：“我擦过了！”
“嗯，阿雪阿黛掉毛极多，清理起来委实不易。”曹寅起身，踱至她面前，“辛苦卫姑娘替在下洒扫值房。”
卫素瑶没感觉他有丝毫感激，只觉阴阳怪气，“客气。”
“不过阿雪和阿黛素来惫懒，不喜走动，尤其午间一定要睡，怎么心血来潮蹿书架上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卫素瑶不满，“我给你理书擦书架，还是我不对了？”她陡然一怔，提高声音，“曹寅！你怀疑我故意翻你东西？”
曹寅看着她，努起嘴，若有所思一会儿，“不排除这可能。”
卫素瑶气极，放在身后的两手握成拳，忍耐着不锤上去。
曹寅见她反应剧烈，几乎可确定她无窥探文书之意，心中警备卸下大半。他忽然荒诞地想，跟她计较什么，就算翻了自己的东西又怎样，能惹什么乱子？就算惹了，他还摆不平吗？倒别真把这丫头冤上了，瞧她又气又委屈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唇紧抿，鼻翼都皱起了，可爱得紧啊。
他马上恢复如常，笑嘻嘻道：“姑娘像是要吃了我呢，唔，现在可能性小了些，可以排除一半。”
卫素瑶哼了一声，“排除一半？我比窦娥还冤！我是吕洞宾转世吧我。”
她似乎觉得不够解气，扭头又重重哼一声，但还是觉得不够解气。
他不给吃不给喝，不领她整理书架的情，还平白冤枉她，上来假模假样说一堆屁话，真真假假的，然后又这么轻飘飘一句敷衍过去？怎么，难道因为他地位高于自己，他笑眯眯她就得跟着笑，他凶巴巴她就得跟着怕？她又不是他的捧哏，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现在关着门，就是把他胖揍一顿也无人作证，她没必要忍了。他是康熙跟前的红人，她又怎么不算新宠？新宠就由得旧交欺负？是，她很喜欢《红楼梦》，她起初对曹寅是有点滤镜的，但是没想到曹芹溪先生他爷爷这么可恶这么欠扁，滤镜稀碎怨不得她。
她盯住他腰后短刀，想起那次在雨中他就一言不合拔刀相胁，胸中愤然化为冲动，她伸手揽他腰，一把握住刀柄，向上拔出。
噌！银光在幽暗的房间里一闪而过。
曹寅一惊，感受到侧颈凉意。
卫素瑶冷笑道：“现在呢，我还像偷翻你东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