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素瑶心中一跳,康熙这话听来平静,却听得出有不满,她不安地瞥了眼曹寅,盼他妥善应对。

    果然,曹寅扼腕长叹道:“臣也舍不得,可是卫姑娘喜欢,臣婉拒不成,只好劝自己,既然皇上在意卫姑娘,那卫姑娘开心便是皇上开心。臣想通这一节,才将匕首赠与她。”他又转为惶惶模样,似乎很不确定似的,“皇上,臣难道看走眼了?原来你对卫姑娘并非很在意?”

    天知道卫素瑶是怎么忍的,她根本不敢看曹寅和康熙,只低头看廊下日光斜射的影子,逼迫自己估算太阳角度,硬是转移了注意力,才没笑出声。

    康熙淡声道:“胡闹。”

    “臣知错。”

    曹寅补上恭候多时的认错之仪,脸上却没半分愧意,反而嘻嘻一笑,上前厚着脸皮询问:“皇上,既如此,那臣可否收回?”

    卫素瑶瞠目结舌,“送了还能收回?”

    曹寅却对她使眼色,卫素瑶立刻明白他意,对康熙道:“曹大人说话不算话,哪有这样的,皇上您评评理。”

    康熙脸色缓和,对这二人几次三番的幼稚争执露出无奈之色,侧身对曹寅道:“既送了,便没有回收的道理。”

    曹寅这才踱至卫素瑶跟前,心不甘情不愿地撇撇嘴,伸手递上匕首,“喏。”又小声叮嘱,“下回可别弄丢了。”

    卫素瑶想对他说她也不是故意的,是练骑射纵落的。究竟康熙在旁,她知趣地忍住没多言,道了声谢,转而问康熙:“皇上,我下午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围场行猎?”

    康熙闻言笑道:“才会骑马,就想行猎,素瑶,一口吃不成胖子,过两日吧,过两日朕再慢慢教你。”

    卫素瑶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过两日,“其实我...”她想说经过这半日,她其实可以去围场试试手了,然而她又看见曹寅在康熙后面朝她挤眼,她便很听话地点点头,弯唇笑道:“那我等皇上给我猎头鹿回来!”

    康熙勾唇笑问:“你要鹿做什么?”

    “有道菜叫炙鹿肉,我还没尝过呢。”

    “就知道吃。”康熙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且等着,朕一定给你猎回来。”

    -

    她离开时心里一直有些忐忑。

    攥着匕首看了又看,原来这匕首贵重万般,轻易不能送人的。曹寅当初怎么不说清楚,她若知道世上仅三把,还是皇上特赐,必开不了口。

    她怀着心思走至马场,又遇着纳兰性德,对方往她手里瞥一眼,笑问:“拿回来了?”

    卫素瑶悻悻,往前走了一段路才说:“我好像不应该向曹大人讨要这把匕首的,皇上不大高兴。”

    纳兰性德一愣,“这便不高兴了。”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嗯。”卫素瑶沉思,最终得出个结论,“皇上许是在吃醋。”

    纳兰性德讶然看来。

    “他一片真心赏赐给曹大人,曹大人却转头送我,”卫素瑶扭头认真问纳兰性德,“皇上在吃我醋是不是?”

    纳兰性德失笑,“也许吧。”

    “你笑什么?”

    “没什么。卫姑娘以后还是离子清远些,以免皇上又吃你醋。”

    他说这话时很认真,卫素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的确和曹大人接触偏多,以后我会注意。”

    纳兰性德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卫素瑶低头看看匕首,又望着不远处自己的小红马,马背上挂着弓弩,那也是曹寅给的东西,他刚才看起来不急着要,但后面还得找时间还他。

    她忽然心生奇怪感觉:为什么总能碰到曹寅?除却她为沫兰特地去慎刑司的那次,哪回不是偶然遇上?宫女侍卫本无路线交集,他们相遇的频率着实高得惊人。

    -

    下午,围场四周布置妥当,猎物都被赶至行猎范围,四周兵卫把守成圈,防止猎物逃出。

    马蹄奔腾如雷,大地震动。四蹄狂迈处,激起一道又一道黄烟,在浩瀚平原上划出纵横棋盘。

    纳兰性德在马上拉得弓弩咔咔作响,一箭挺射飞出,嗖一声,飞跑的獐子被钉在树干上。四周叫好声爆裂。

    “容若,好样的!与朕比试比试!”康熙纵马驰骋,烟尘如龙尾扬入天际。

    纳兰性德眯起眼,飞快跟上。

    两乘大宛马勇猛狂奔,康熙道:“容若,前面有鹿!”话音未毕,金丝缠就的御用箭矢嗖地激射而出,母鹿中箭倒地,被箭带着往后拖了几尺。

    纳兰性德箭在弦上,已是来不及。

    康熙朗笑不绝,“再来!”

    -

    卫素瑶拖着贺凌霜在围场外面乱逛,只听到隆隆蹄声,看到烟尘自草中扬起,天色都变黄了。

    贺凌霜极不情愿跟来,“什么也看不到,我说还是回去睡一觉吧。”她拉着卫素瑶要走,“恋恋不舍什么,你的皇上不带你,你也不能硬闯,快走吧。”

    卫素瑶只得离去。贺凌霜抓着她的手腕,摇了摇,笑说:“咱们去厨房要点□□和点心,在树下吹风赏景,吃吃喝喝,也舒服。”卫素瑶这才面色稍霁。

    两人一路走,见远处平原上垒着密密麻麻的白蘑菇,卫素瑶问:“那是什么?”

    贺凌霜道:“是帐篷,明后天有野猎,咱们兴许也得跟着住帐篷了。”

    卫素瑶起了几分兴致,猜测皇帝要在野猎时带她玩。

    两人回去后喝了葡萄干□□,吃了点酥饼。大约是早上运动量大,吃饱后容易犯困,她很快就睡得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素瑶听到黑暗中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卫素瑶睁开沉重的眼皮。油灯微光里,康熙坐在床头握着她的手腕,两指搭在她腕上,“醒了?”

    卫素瑶扭头看窗子,窗外已是昏暗暗的,黄蓝的天际,即将入夜。她惊异自己怎么就睡了这么久,慢慢撑坐起来,感到肚皮里很饿。

    康熙说:“你睡得太死,朕还道你病了呢,不过你脉象确显燥热火旺,不宜多食鹿肉。”

    卫素瑶还有点怔忡,听到不宜吃鹿肉才有一丝清醒,露出失望神色。

    康熙低笑安慰她:“少食还是可以的,走,去看布库。”

    卫素瑶点点头,四处一望,“贺姑姑呢?”

    “她早在外头了。”

    两人刚至门口,康熙叫她等等,解下身上斗篷披在她身上,“刚睡醒经不得风吹。”

    廊下,迎头凉风袭来,卫素瑶拢紧斗篷,扭头问:“皇上冷吗?”

    康熙摇摇头,握了她的手,显得心情不错,兴冲冲地道,“朕今天猎了五头鹿,十头獐子,十二只黄鼠狼,外加其他小兽二十多只,收获颇丰。”

    “有兔子吗?”

    康熙眼带诧色瞥来,“有,怎么?”

    卫素瑶揉了揉眼睛,声音迷糊地说:“那我要带回去,叫郭师傅给我做麻辣兔头。”

    康熙见她一副说着梦话的模样,不由绽开笑脸,想她睡醒了脑子里还是吃的,愈发笑得深。

    行宫之外的空地上,篝火噼里啪啦响,火焰在风中摇曳,时不时爆开几个火星子。

    四周的人围坐成圈,最外围还挤挤挨挨站了一圈人,当地海户和随行的御厨在旁边摆弄肉食,洒上香料盐巴,架在火上烤,肉香随风飘散。圈子中间有两个壮汉在纠缠扭摔,人群里时不时爆发出几声叫好呼和。

    人多就热闹,吹来的风也变得暖融融。卫素瑶瞧着欢喜,眨巴眼睛就是笑,这两天大约是她穿越来最开心的时光。

    有人发现康熙,起身揖礼叫了声“皇上”,随即人群一静,都是纷纷要起身的样子。

    康熙摆手,“都坐下,今晚没有君臣,都放开了玩。”

    底下响起整齐的一声“是”,静夜里宛如雷动。

    康熙牵了卫素瑶坐在最前排。卫素瑶看见贺凌霜就在与她相隔一人处,伸手拍了拍贺凌霜的大腿,贺凌霜朝她淡淡一笑,并没有坐过来的意思。

    卫素瑶闻着肉香吸鼻子,康熙笑着对梁九功嘱咐两句。不一会儿,梁九功就端了个托盘来,“皇上和卫姑娘尝尝,刚烤的鹿肉和兔腿,香极了。”

    卫素瑶在送来的水盆里洗了手,上手拿了块烤鹿肉撕着吃,肉质十分厚,入口有嚼劲,香料味不浓,很体现鹿肉原本的香气,没有喧宾夺主。卫素瑶边吃边点头,朝康熙竖大拇指,“皇上,这肉质好,吃得出是头健美的鹿!”

    康熙忍俊不禁。

    “你也尝尝!”卫素瑶给他撕一块,又转到后面,给贺凌霜也撕了一块,“姑姑也尝尝!”

    贺凌霜冷着个脸,“我不饿。”

    “尝尝呗!”

    贺凌霜摇摇头,“你给皇上吧。”

    卫素瑶讨个没趣,也就不再执着。

    摔跤的二人很快分出胜负,人群中发出呼声,大有挫败起哄之意。

    立在中间的胜利者是个癯瘦却双目泛着精光的青年,脸上带着爽健的笑容,“还有人上来切磋吗?”

    卫素瑶看他捋起的袖子下面,臂膀上都是暴凸的肌肉线条,不由探头瞪大眼睛,“哇了个去!这体脂率得有多低!”四周闹哄哄的,她没有太顾忌措辞。

    康熙笑着向她介绍,“这是狼覃侍卫,勇猛非凡,已经连胜三场了。”

    人群里推搡出一道瘦长人影,他似乎颇有来头,才冒出个头,四周便响起呼哨和起哄声。待他勉为其难站到中间,卫素瑶才看清他生得细眼尖腮,面目有些稚嫩,然而下巴却留着一撮小胡子,又老又年轻的,叫人辨不出年龄。

    康熙道:“这位是前锋营的隆科多侍卫,身手敏捷,然而对抗狼覃侍卫,怕是力有不逮。”

    卫素瑶惊异地看定那老少年,居然是隆科多,他长得这么搞笑。

    底下人不停起哄,呼哨声吁吁不绝。有几个胆子大的竟然开始押注,卫素瑶猛地起身,“皇上,我去看看。”

    她溜了一圈回来后,对康熙汇报:“押狼覃侍卫的有十人,押隆科多侍卫的只有一人。”

    康熙淡笑道:“你想押谁?”

    “还用说啊,当然是体脂率之神!狼覃侍卫!”她举起不存在的肱二头肌。

    康熙仰头对梁九功道:“去,拿锭银子,押狼覃侍卫。”

    梁九功喜笑颜开应声去,他知道皇上只要表露小孩贪玩心性,便意味着心情极好。

    梁九功将银锭放在押注的几个侍卫面前的毡布上,大家一看是他,挥动的手臂僵在半空,玩笑呼和便止在喉咙口,立即拘束起来不敢闹腾了。梁九功很自觉地退出:“皇上叫大伙儿放开玩,老奴就不打扰各位了。”

    隆科多和狼覃也向康熙看来,尤其是隆科多,还专程面色忸怩地过来,挠挠头说:“奴才不自量力挑战狼侍卫,让皇上见笑。”是男生变声期的音色。

    康熙指指他说:“勇气可嘉,你若赢了他,不论最后是否拔得白旗,朕都要好好赏你一赏!若输了,”康熙睨向押注的一群侍卫,笑道,“朕也能赚一笔。左右你放开手脚就是。”

    隆科多笑着点头,恭敬地“哎”了两声,“那、那奴才这就去了。”

    老少年羞赧而去,在众人期待中站定于狼覃对面。两人互相拱手,道一声“得罪”。

    随即,两人虎视眈眈周旋,冷不防地扭打成团。

    狼覃的手臂青筋凸起,隆科多嗷嗷大叫。

    “隆科多,他后面空着,你打他背面啊!”

    “隆科多!打他前面!前面空着!”

    “唉!!”众人一起吁叹。

    “爬起来!隆科多!爬起来!”

    “好样的隆科多!”

    “隆科多,不要同他比蛮力!”

    人人瞪大双眼睛聚焦在中间二人身上,连对此毫无兴趣的贺凌霜也伸长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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