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宴
后来卫素瑶在御茶坊坐着深想了一会儿，她应该是记挂着诗集的缘故才魂不守舍，已经抄完，可以让梁九功转交给曹寅了。
她回值房取诗集，把做好的腰带卷起后用红线缠住打个结，夹在诗集里，打算一并交给梁九功，但只过了片刻，她猛地想到赵昌反锁她的那一幕，又老老实实把腰带放回原处。后来逮着个当儿，在茶房把诗集给了梁九功，让他转交曹寅。
这一步是梁九功是在为她和康熙考虑，人精就是人精，避免了一场康熙吃醋引来的腥风血雨。
但是腰带怎么办？
卫素瑶很犯难，她突然就有点不想送了，可总不能做了不送吧。
-
晚些时候，康熙带着曹寅和纳兰去坤宁宫看望皇后，即使用香料特意熏染过室内，仍能闻见坤宁宫家具上腌制入味的药味。皇后身体仍欠佳，吃药也不见好，穿了隆重而成熟的吉服，反显她身躯的瘦弱，如同衣服挂在了枝丫上。
钮祜禄贞儿是四辅臣之一的遏必隆的次女，和佟贵妃、安嫔一样，他们这几个都是曾经一块玩乐的伙伴，曹寅与纳兰很久没见她，陡然见面，竟是这幅光景，互相对看一眼，均心有戚戚，说不出话。
康熙接了宫女递来的药碗喂皇后吃药，几人絮絮说话，皇后坐在罗汉床上，很快露出疲态。康熙放了药碗道：“累了就再躺会，晚上也不定要去。”
皇后眸中倏忽一动，坚持道：“臣妾想去，好久没见着热闹场面了。”她很向往，语速慢悠悠地说，“去年就因为身子缘故错过，今年一定要看看。”
-
说起来，卫素瑶觉得还挺巧的，刚逢中秋，她就“病好”了，可以跟着乾清宫的太监嬷嬷们去看中秋宴。
宴席在乾清门前摆开，皇帝坐的主桌是钦天监占卜选定的吉位，其余桌席跟着主桌而铺排开去。一轮皓月当空，月下，太监和宫女门分发着印有蟾宫、桂树、嫦娥、玉兔的各色月饼，众人分食，寓意团圆。
卫素瑶和乾清宫其他下人都跟在鞠嬷嬷身边，坐在台阶上遥遥看着晚宴，不敢走远，随时等待上头吩咐的差事。这一息，皇帝被他的家人和妃嫔包围，卫素瑶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空气都是自由的。
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背，从容坐在她身边，“阿瑶，你在这啊，找了你好久。”
沫兰手里端了个小银盘，上面是四个酥皮月饼，她柔笑着挨过来，“吃吗？肉馅的。”
卫素瑶的心情变得很好，“就你知道我爱吃什么。”她摸出帕子拿了个月饼，沫兰也学着她的样，拿帕子裹住月饼吃，两人咬得碎屑纷纷，肉香四溢。
“好香！”卫素瑶夸赞。
沫兰得意，“我做的当然香。”
卫素瑶朝她一看，沫兰说：“承乾宫无事可做，刚好中秋到了，应个景做些月饼尝尝，宫里头的月饼看着精致，但吃来甜腻，我想到你不管什么点心都爱吃肉馅的，便找万叔叔学了这手苏式月饼的本事，你若是喜欢，我改天再做些给你送去。”
“我喜欢，我可喜欢了。”
沫兰把眼睛笑得弯弯的。
卫素瑶忽然蹙眉，“不行。”
“怎么啦？”
“你送不进来，皇上平日不让我出乾清宫，也不让人进来看我。”她没什么隐瞒，但也不知道怎么跟沫兰解释。
沫兰听着奇怪，猜测说：“阿瑶，你惹皇上了？”
卫素瑶承认。
“怎么会这样，难怪你都不来找我。”沫兰寻思了会，眼睛一亮，“我央贵主儿给你送来，这总行了。”
两人当即这么说定，佟贵妃出面，皇上不能驳回了吧。
吃完月饼，卫素瑶跟鞠嬷嬷请了假，和沫兰一起手牵手到周围转会，一边聊着近日发生的事，一边看着宴会中央的华美人群。
娘娘们都穿着深沉庄重的吉服，头戴吉服冠，康熙更是龙袍加身，璨亮夺目，天上有婵娟，他是地上皓月，众星围聚他。
卫素瑶和沫兰经过时看到这一幕，均沉默不语。
一直绕到台阶栏杆边上，视线被阻后，沫兰才说：“阿瑶，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她咬住唇，露出犯难的神情，眼里透出迷惘，“贵妃想...”话到嘴边，脸侧向一边，宴会的灯火照亮了她流畅柔润的鹅蛋脸，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贵妃想干什么？”卫素瑶问。
“想给我说亲。”沫兰的脸刷地通红。
卫素瑶呆住，随即咧嘴笑，“还当是什么事呢，我以为贵妃也跟惠嫔一样，想不开逼你邀宠呢！”
沫兰的眼睛眨巴几下，投来两道迷茫的目光，她两手握着卫素瑶的手，“可是我不想嫁人，我...我就想留在贵妃身边，”她垂眸转过身去，“阿瑶，这些话我就偷偷跟你说，你可别声张出去。”
“不会的。”
沫兰扭过来半张脸，悄声道：“贵妃想把我说给她弟弟。”
卫素瑶八卦地“咦”了一声，这声音可能太贱兮兮了，沫兰气得走开两步，“我不说了。”
卫素瑶巴巴地追上去，故作寻常口吻，“是谁啊？哎呀，我好像认识一个佟贵妃的弟弟。”
沫兰把步子顿住。
卫素瑶逗她，“不会是隆科多吧？”
沫兰双肩一凛，骇然回眸，欲言又止，把卫素瑶给看傻了，“真是他？”
沫兰点头。
卫素瑶不禁回想隆科多的样貌举止，左思右想，回过神后，沫兰居然已经挨她很近，睁着水润双眸，“他...怎么样？”
“还成，日后你让他剃个胡子或许会显年轻些。”
沫兰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卫素瑶也给不了什么意见，眼前这姑娘的命定轨迹是德妃啊，虽然未来后宫一堆人，康熙也挺狗逼的，但隆科多将来不还有个很能折腾的爱妾李四儿吗，给皇帝做宠妃和做宠臣之妻，说不清哪个好哪个不好。
只能让沫兰自己选。
“沫兰，你见过隆科多吗？”
“自然没有，阿瑶，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沉稳，妥帖，非常有礼。”
“这算什么呀！”沫兰哭笑不得，“你说点他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唔......就比较稳重可靠啊。”卫素瑶不想过多发评论干扰沫兰对他的第一印象，于是说起官方话，“还是得自己接触了才知道，每个人感触不一样。”
沫兰知道卫素瑶说不出什么好的来，不甘心也得作罢。
眼梢飞向乾清门方向，人群里那朗朗如月的天子，何等威仪，何等天姿，她心下哀然，在卫素瑶面前没有隐瞒地表露了出来。
卫素瑶对自己糊涂，对别人倒看得明白，一瞅之下，大致了然。
“沫兰，你不愿意跟别人说亲是不是？”
沫兰被说中心事，点头承认，低下头去，脸上泛了红晕，“我谁也不想嫁。”
卫素瑶笑她，“你说实话，你从没放下对皇上的倾慕，是不是？”
沫兰抬眸又迅速低下，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
卫素瑶默了片刻，轻轻拍打了下沫兰的手，将她从迷茫中打醒，“那就去争取啊。”
沫兰抬眸怔然。
“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呗。”
卫素瑶的眼珠子往康熙斜了两斜，“喜欢就上，不喜欢就别浪费时间纠结，你只有一双手，拿了别的，就拿不下想要的那件东西了。”
她抓着沫兰的手轻晃两下，“永远不要给自己设限。”
沫兰胀成熟桃子的脸上呈现茫然状态，接着陷入沉思。
陡闻吁吁的尖鸣，太和门广场蹿出一簇红线，在千万人上空绽开璀璨的牡丹花。
姹紫嫣红开遍银蓝夜空，牡丹花绽放到最大，于一瞬定格，世界铺上斑斓背景布，时间仿佛静止。
卫素瑶和沫兰双双抬头看烟花，绚烂的花瓣终于绷不住向四周流散开，变成金色的雨，飘落下来。
好美。
很快，又窜起一簇线，无数条银丝扭结升空，噼噼啪啪开出一簇一簇紫菊，满天是花，满银河是花。
紫禁城被照亮了，绵延的琉璃瓦屋顶辉映出银紫交接的光，如被风吹散，飘若霏雨。城中百姓抬头赏月，得以同观天家烟花胜景，张目结舌。
天涯共此时。
卫素瑶看呆了，好美，亲临于烟花之下，和处于远方赏看的视觉效果完全不同，她的情绪被挑起来了，除了沫兰，她还想其他同人分享见证美的喜悦和激动。但却像满腔话语却被捂嘴似的，不知道找谁分享去，被挑起的情绪无处着落，她心里便有些空荡荡。
沫兰忽然动情地说：“阿瑶，我知道了，方才烟花散落的时候，我多么希望他能在我身边与我同赏啊。”她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目光却很坚定，“你说得对，我得试试。”
卫素瑶没料到沫兰还有重色轻友的潜质，但为她有一试的勇气而开心，不试怎么知道不行，不试一辈子都会遗憾。况且，她可是有命运托举的人啊。
而自己是流窜于命运之外的人，只能拼尽全力规避成为良妃。
“你怎么了阿瑶？”
卫素瑶想，她应该是有点孤独。
-
宴罢，后宫众人回内廷，在御花园的戏台子前听戏。
那地方不够宽阔，挤不了很多人，想看热闹的小太监小婢子挤不上前，被挡得严严实实。太皇太后和皇后点了戏，里头传来锣鼓声响，一缕铿锵声线凿进浓浓夜色里，扬起来后，变得细细袅袅，起起落落，唱的是《升平宝筏》，后来又是一折《忠义璇图》。
挤挨在周边的宫人过了新鲜劲，也就携手回各自宫中准备浴汤宵夜之类，等主子看戏归来，疲乏劳累，少不得更精心的伺候。
这一晚，康熙按规矩得留宿坤宁宫陪伴皇后，卫素瑶听说后别提有多高兴。
乾清宫成了没有班主任看管的班级，大家回去后不尽兴，在院中树下摆了八仙桌，围坐着喝茶吃月饼，玩射覆和陆博，卫素瑶嫌他们玩得没劲，提出做些牌玩斗地主，被其他人嫌弃难度大、煞风景。
卫素瑶大甩着双臂回屋，玩不到一起就挺无聊的，而且感觉全世界都在大团圆，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带来的话本子早就看完，看来看去就那些套路。说来前两天在康熙的书案上看到一本《河防述言》，听起来很像她在图书馆工科区会碰到的书，真想借来瞧瞧，这不起话本子有趣？
她盘腿坐在炕床上，手支着窗台看月亮，月亮没什么好看的，渐渐就有些困。
忽听窗外鸟叫得奇怪，有种过分热情和锲而不舍的劲，她方觉出是人吹口哨拟出的声音。她霍地从床上直起身，探出脑袋左看右看，但这面小窗对着两墙的夹角，角落内种着一株颀长的槐树，叶子掉了不少，枝杈如蛛网遮蔽窗前，这里是不可能有人的。
卫素瑶正觉奇怪，窗口上方就抖动着飞下一只红色小鹤。
她激动地用掌心托了托纸鹤，探头，扭转脖子往上望，小声却难掩喜悦地喊：“曹子清！”
随即便看到屋檐上露出一片海青色的衣摆，萧萧在风中飘扬。
她回值房取诗集，把做好的腰带卷起后用红线缠住打个结，夹在诗集里，打算一并交给梁九功，但只过了片刻，她猛地想到赵昌反锁她的那一幕，又老老实实把腰带放回原处。后来逮着个当儿，在茶房把诗集给了梁九功，让他转交曹寅。
这一步是梁九功是在为她和康熙考虑，人精就是人精，避免了一场康熙吃醋引来的腥风血雨。
但是腰带怎么办？
卫素瑶很犯难，她突然就有点不想送了，可总不能做了不送吧。
-
晚些时候，康熙带着曹寅和纳兰去坤宁宫看望皇后，即使用香料特意熏染过室内，仍能闻见坤宁宫家具上腌制入味的药味。皇后身体仍欠佳，吃药也不见好，穿了隆重而成熟的吉服，反显她身躯的瘦弱，如同衣服挂在了枝丫上。
钮祜禄贞儿是四辅臣之一的遏必隆的次女，和佟贵妃、安嫔一样，他们这几个都是曾经一块玩乐的伙伴，曹寅与纳兰很久没见她，陡然见面，竟是这幅光景，互相对看一眼，均心有戚戚，说不出话。
康熙接了宫女递来的药碗喂皇后吃药，几人絮絮说话，皇后坐在罗汉床上，很快露出疲态。康熙放了药碗道：“累了就再躺会，晚上也不定要去。”
皇后眸中倏忽一动，坚持道：“臣妾想去，好久没见着热闹场面了。”她很向往，语速慢悠悠地说，“去年就因为身子缘故错过，今年一定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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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卫素瑶觉得还挺巧的，刚逢中秋，她就“病好”了，可以跟着乾清宫的太监嬷嬷们去看中秋宴。
宴席在乾清门前摆开，皇帝坐的主桌是钦天监占卜选定的吉位，其余桌席跟着主桌而铺排开去。一轮皓月当空，月下，太监和宫女门分发着印有蟾宫、桂树、嫦娥、玉兔的各色月饼，众人分食，寓意团圆。
卫素瑶和乾清宫其他下人都跟在鞠嬷嬷身边，坐在台阶上遥遥看着晚宴，不敢走远，随时等待上头吩咐的差事。这一息，皇帝被他的家人和妃嫔包围，卫素瑶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空气都是自由的。
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背，从容坐在她身边，“阿瑶，你在这啊，找了你好久。”
沫兰手里端了个小银盘，上面是四个酥皮月饼，她柔笑着挨过来，“吃吗？肉馅的。”
卫素瑶的心情变得很好，“就你知道我爱吃什么。”她摸出帕子拿了个月饼，沫兰也学着她的样，拿帕子裹住月饼吃，两人咬得碎屑纷纷，肉香四溢。
“好香！”卫素瑶夸赞。
沫兰得意，“我做的当然香。”
卫素瑶朝她一看，沫兰说：“承乾宫无事可做，刚好中秋到了，应个景做些月饼尝尝，宫里头的月饼看着精致，但吃来甜腻，我想到你不管什么点心都爱吃肉馅的，便找万叔叔学了这手苏式月饼的本事，你若是喜欢，我改天再做些给你送去。”
“我喜欢，我可喜欢了。”
沫兰把眼睛笑得弯弯的。
卫素瑶忽然蹙眉，“不行。”
“怎么啦？”
“你送不进来，皇上平日不让我出乾清宫，也不让人进来看我。”她没什么隐瞒，但也不知道怎么跟沫兰解释。
沫兰听着奇怪，猜测说：“阿瑶，你惹皇上了？”
卫素瑶承认。
“怎么会这样，难怪你都不来找我。”沫兰寻思了会，眼睛一亮，“我央贵主儿给你送来，这总行了。”
两人当即这么说定，佟贵妃出面，皇上不能驳回了吧。
吃完月饼，卫素瑶跟鞠嬷嬷请了假，和沫兰一起手牵手到周围转会，一边聊着近日发生的事，一边看着宴会中央的华美人群。
娘娘们都穿着深沉庄重的吉服，头戴吉服冠，康熙更是龙袍加身，璨亮夺目，天上有婵娟，他是地上皓月，众星围聚他。
卫素瑶和沫兰经过时看到这一幕，均沉默不语。
一直绕到台阶栏杆边上，视线被阻后，沫兰才说：“阿瑶，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她咬住唇，露出犯难的神情，眼里透出迷惘，“贵妃想...”话到嘴边，脸侧向一边，宴会的灯火照亮了她流畅柔润的鹅蛋脸，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贵妃想干什么？”卫素瑶问。
“想给我说亲。”沫兰的脸刷地通红。
卫素瑶呆住，随即咧嘴笑，“还当是什么事呢，我以为贵妃也跟惠嫔一样，想不开逼你邀宠呢！”
沫兰的眼睛眨巴几下，投来两道迷茫的目光，她两手握着卫素瑶的手，“可是我不想嫁人，我...我就想留在贵妃身边，”她垂眸转过身去，“阿瑶，这些话我就偷偷跟你说，你可别声张出去。”
“不会的。”
沫兰扭过来半张脸，悄声道：“贵妃想把我说给她弟弟。”
卫素瑶八卦地“咦”了一声，这声音可能太贱兮兮了，沫兰气得走开两步，“我不说了。”
卫素瑶巴巴地追上去，故作寻常口吻，“是谁啊？哎呀，我好像认识一个佟贵妃的弟弟。”
沫兰把步子顿住。
卫素瑶逗她，“不会是隆科多吧？”
沫兰双肩一凛，骇然回眸，欲言又止，把卫素瑶给看傻了，“真是他？”
沫兰点头。
卫素瑶不禁回想隆科多的样貌举止，左思右想，回过神后，沫兰居然已经挨她很近，睁着水润双眸，“他...怎么样？”
“还成，日后你让他剃个胡子或许会显年轻些。”
沫兰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卫素瑶也给不了什么意见，眼前这姑娘的命定轨迹是德妃啊，虽然未来后宫一堆人，康熙也挺狗逼的，但隆科多将来不还有个很能折腾的爱妾李四儿吗，给皇帝做宠妃和做宠臣之妻，说不清哪个好哪个不好。
只能让沫兰自己选。
“沫兰，你见过隆科多吗？”
“自然没有，阿瑶，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沉稳，妥帖，非常有礼。”
“这算什么呀！”沫兰哭笑不得，“你说点他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唔......就比较稳重可靠啊。”卫素瑶不想过多发评论干扰沫兰对他的第一印象，于是说起官方话，“还是得自己接触了才知道，每个人感触不一样。”
沫兰知道卫素瑶说不出什么好的来，不甘心也得作罢。
眼梢飞向乾清门方向，人群里那朗朗如月的天子，何等威仪，何等天姿，她心下哀然，在卫素瑶面前没有隐瞒地表露了出来。
卫素瑶对自己糊涂，对别人倒看得明白，一瞅之下，大致了然。
“沫兰，你不愿意跟别人说亲是不是？”
沫兰被说中心事，点头承认，低下头去，脸上泛了红晕，“我谁也不想嫁。”
卫素瑶笑她，“你说实话，你从没放下对皇上的倾慕，是不是？”
沫兰抬眸又迅速低下，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
卫素瑶默了片刻，轻轻拍打了下沫兰的手，将她从迷茫中打醒，“那就去争取啊。”
沫兰抬眸怔然。
“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呗。”
卫素瑶的眼珠子往康熙斜了两斜，“喜欢就上，不喜欢就别浪费时间纠结，你只有一双手，拿了别的，就拿不下想要的那件东西了。”
她抓着沫兰的手轻晃两下，“永远不要给自己设限。”
沫兰胀成熟桃子的脸上呈现茫然状态，接着陷入沉思。
陡闻吁吁的尖鸣，太和门广场蹿出一簇红线，在千万人上空绽开璀璨的牡丹花。
姹紫嫣红开遍银蓝夜空，牡丹花绽放到最大，于一瞬定格，世界铺上斑斓背景布，时间仿佛静止。
卫素瑶和沫兰双双抬头看烟花，绚烂的花瓣终于绷不住向四周流散开，变成金色的雨，飘落下来。
好美。
很快，又窜起一簇线，无数条银丝扭结升空，噼噼啪啪开出一簇一簇紫菊，满天是花，满银河是花。
紫禁城被照亮了，绵延的琉璃瓦屋顶辉映出银紫交接的光，如被风吹散，飘若霏雨。城中百姓抬头赏月，得以同观天家烟花胜景，张目结舌。
天涯共此时。
卫素瑶看呆了，好美，亲临于烟花之下，和处于远方赏看的视觉效果完全不同，她的情绪被挑起来了，除了沫兰，她还想其他同人分享见证美的喜悦和激动。但却像满腔话语却被捂嘴似的，不知道找谁分享去，被挑起的情绪无处着落，她心里便有些空荡荡。
沫兰忽然动情地说：“阿瑶，我知道了，方才烟花散落的时候，我多么希望他能在我身边与我同赏啊。”她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目光却很坚定，“你说得对，我得试试。”
卫素瑶没料到沫兰还有重色轻友的潜质，但为她有一试的勇气而开心，不试怎么知道不行，不试一辈子都会遗憾。况且，她可是有命运托举的人啊。
而自己是流窜于命运之外的人，只能拼尽全力规避成为良妃。
“你怎么了阿瑶？”
卫素瑶想，她应该是有点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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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罢，后宫众人回内廷，在御花园的戏台子前听戏。
那地方不够宽阔，挤不了很多人，想看热闹的小太监小婢子挤不上前，被挡得严严实实。太皇太后和皇后点了戏，里头传来锣鼓声响，一缕铿锵声线凿进浓浓夜色里，扬起来后，变得细细袅袅，起起落落，唱的是《升平宝筏》，后来又是一折《忠义璇图》。
挤挨在周边的宫人过了新鲜劲，也就携手回各自宫中准备浴汤宵夜之类，等主子看戏归来，疲乏劳累，少不得更精心的伺候。
这一晚，康熙按规矩得留宿坤宁宫陪伴皇后，卫素瑶听说后别提有多高兴。
乾清宫成了没有班主任看管的班级，大家回去后不尽兴，在院中树下摆了八仙桌，围坐着喝茶吃月饼，玩射覆和陆博，卫素瑶嫌他们玩得没劲，提出做些牌玩斗地主，被其他人嫌弃难度大、煞风景。
卫素瑶大甩着双臂回屋，玩不到一起就挺无聊的，而且感觉全世界都在大团圆，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带来的话本子早就看完，看来看去就那些套路。说来前两天在康熙的书案上看到一本《河防述言》，听起来很像她在图书馆工科区会碰到的书，真想借来瞧瞧，这不起话本子有趣？
她盘腿坐在炕床上，手支着窗台看月亮，月亮没什么好看的，渐渐就有些困。
忽听窗外鸟叫得奇怪，有种过分热情和锲而不舍的劲，她方觉出是人吹口哨拟出的声音。她霍地从床上直起身，探出脑袋左看右看，但这面小窗对着两墙的夹角，角落内种着一株颀长的槐树，叶子掉了不少，枝杈如蛛网遮蔽窗前，这里是不可能有人的。
卫素瑶正觉奇怪，窗口上方就抖动着飞下一只红色小鹤。
她激动地用掌心托了托纸鹤，探头，扭转脖子往上望，小声却难掩喜悦地喊：“曹子清！”
随即便看到屋檐上露出一片海青色的衣摆，萧萧在风中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