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木枢转动,发出沉重的挤压声响,阁楼大门缓缓开启。

    一束金红日光洒落下来,雀跃着微光间的扬尘,映入黑袍少年的瞳孔。

    迎着刺眼的阳光,姜宿眯了眯眼睛。

    走出木门,停在阁楼外的木阶之前。

    台阶侧边,摆放着两个盛满斋饭的食盒,以及两壶清水。

    那是昨夜与今晨,由观中杂役所送来。

    阁楼大门紧闭,杂役弟子自然不敢敲门,只得放在外面。

    将食盒与清水提起,姜宿刚要回转阁楼,便见不远处的幽径之上,走来两个青袍道人。

    其中为首之人,正是前日里,自己在泠水妖府遇见的赵易。

    赵易同样望见了姜宿,快步行至近前,面上挂起不知真假的笑容,道:“姜宿道兄住在此处,可还习惯么?”

    与昨日身穿的玄色道袍不同,今日赵易换上了一袭青袍。

    与其余观中生灵一般,正是白莲观的弟子服饰。

    姜宿这里,毕竟为其带来一枚养气丹的奖赏。

    就算看在这枚丹药面上,赵易也不好对其视而不见。

    姜宿点头道:“一切甚好,多谢款待。”

    赵易笑道:“那便好,我还有事在身,便不叨扰道兄了。”

    此言落罢,他便拱了拱手,带着身旁的青袍弟子离开了此处。

    姜宿看了眼赵易的背影,片刻之后,径直转身回到阁楼。

    休憩数个时辰,前日里因着催动长剑,所耗费的神魂本源,已经恢复些许。

    由于没有基础奠基法门,其天生命火所引动的灵气,皆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无法伫留神阙。

    此时若要御使伴生长剑,姜宿只能消耗神魂本源,强行将其催动。

    若不是有着幽冥妖火,时时刻刻都在蕴养神魂。

    寻常生灵如此耗费本源,早就已经神魂开裂。

    轻则痴痴傻傻,重则神魂崩灭,灰灰了去。

    “不管白莲观意欲何为,待两日后的灵宴之上,定然都会将其公诸于众。”

    “无论如何,此事于我这里,都并无半点干系。”

    心下思量间,姜宿简单用了些清水斋饭,回到铺着绸缎的榻台之上,继续闭目修行。

    尽管无法引灵入阙。

    可这般反复修持,依旧能够慢慢沉淀底蕴,蕴养神魂灵机。

    两日工夫,弹指而过。

    “上真。”

    恭敬的轻唤声透过木门,传入阁楼。

    姜宿睁开眼睛,隐去瞳孔间的漆黑火焰,道:“且进来。”

    阁楼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身着布衣的杂役弟子跌进阁楼,步伐蹑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玉符,道:“观主有令,将玉符送到每位上真手中,渡入灵气即可察看。”

    姜宿看了杂役弟子一眼,已是感应到了其真实气息。

    人族,凡俗。

    自榻台之上起身,姜宿取过玉符。

    心神动念间,使着一缕灵气渡入其中。

    顿时,其身前有虚光流转,一面半透明的光幕缓缓显现。

    这光幕之上密密麻麻,有着许多信息。

    约么半炷香之后,姜宿挥袖散去眼前光幕,神情有些古怪。

    这玉符之中明言,泠水之庭虽然即将大开府门,传术授法。

    可其所传授的神通咒术,却仅限于第一境与第二境。

    白莲观主这里,便是看上了泠水之庭府藏之中,适合人族修行的第三境神通。

    其措辞冠冕堂皇,欲要纠集祈明山境人族,以大势气运作为胁迫。

    看看是否能够在泠水之庭那里,取得一些第三境神通。

    毕竟其困于第二境多年,寿数将至。

    若是没有其余机缘,只怕至死也无法破境。

    玉符之上所言,一个时辰之后的灵宴,正是为了详细商议此事。

    那跪在地上的杂役弟子抬起头来,见姜宿看完了玉符,便恭敬开口道:“观中有令,要诸位上真即刻给出答复。”

    姜宿笑了笑,道:“这灵宴,我便不去了。”

    闻听此言,杂役弟子的语气愈加小心了些,道:“观中还有令,若是不愿赴宴者,便不是白莲观的客人,还请上真自行寻找去处。”

    姜宿微微点头,似乎对此并不意外,道:“在此住了三日,我便留下三十块灵岫,想来应是够了。”

    此言落罢,其轻拂玄黑袍袖,取出三十块煜煜生辉的玉石,放在木案之上。

    灵岫,乃是青丘山石。

    其蕴藏的天地灵气极为浓郁,珍贵无比。

    一枚养气丹,其价值也不过十块灵岫而已。

    那杂役弟子不敢多言,只是躬身站在原地,眼角余光瞥着那三十块灵岫,半晌也不曾移开目光。

    这灵岫,他不敢贪。

    姜宿并未理会杂役弟子,而是将剑用黑布包好,径直走出了阁楼。

    刚出木门,耳畔便传来了阵阵喧嚣熙攘。

    抬眼望去,已有许多人族生灵出了阁楼,其中绝大多数人,面色都是有些难看。() ()

    “难道不去赴那灵宴,便不能在此住下去了么?!”

    “白莲观,实在是好生霸道!”

    “我要见观主!”

    “此前分明说过,我等可以在这里暂住到泠水之庭开府!”

    许多不敢与泠水妖府作对,不愿赴宴的人族生灵群情激奋,议论纷纷。

    轰!

    蓦然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响起,一声怒吼传遍四方!

    “你不过一個杂役弟子,有什么资格把我赶出去!”

    不远处的阁楼之前,一个身着布衣的杂役弟子被狠狠轰飞!

    狂暴咒术轰卷之下,那杂役弟子撞碎了厚重的木门,口喷鲜血,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数十丈,生死不知!

    鸦雀无声。

    四面八方,足足数百人族生灵,一时之间皆是安静下来。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向那杂役弟子倒飞而出的阁楼大门处。

    “区区一个杂役弟子,也敢对我大呼小叫!”

    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一个身着黄衣的命火通玄境人族大步走出。

    “这就是你的下场!”

    其语气嚣张,在这诡异的寂静之中,显得尤为刺耳。

    仅仅数息之后,黄衣人族便察觉到了不对。

    他敛去面上怒色,环视四周,声音小了一些,问道:“诸位道友,为何这般看着我?”

    无人回答。

    迎接他的,或是怜悯,或是嗤笑,或是看傻子般的目光。

    轰!

    一道炽烈光虹横贯而过,朝着黄衣人族这里轰落而下!

    鲜血喷溅!

    黄衣人族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其头颅当即炸裂开来,红白相间的血肉碎末崩碎四散!

    咕噜咕噜。

    其脖颈处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失去生息的身躯无力倒了下去。

    “杂役弟子虽然命贱如草,但毕竟也算是我白莲观弟子。”

    阴沉的声音传出,赵易带着数个青袍弟子落了下来,目光冰冷,扫视四周。

    “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这野厮,来教训观中弟子。”

    说话之间,其手中依稀残留着炽目的法器玄光。

    四下里,根本无人敢与其对视。

    赵易轻蔑地看了一眼黄衣人族的尸体,寒声道:“赴宴者,白莲观奉其为上宾,更有重礼送上;无意者,现在便可离开了。”

    气运大势,须得万众一心,才有效用。

    白莲观之所以遍邀山界人族,正是为了聚集气运,好有资格与泠水之庭相谈。

    此时图穷匕见,见许多人都不愿与泠水妖府作对,白莲观也不再伪装,彻底撕下了此前和善好客的面具。

    不能提供气运者,于白莲观这里,已经没有了半点作用。

    赵易此言落下,许多原本想着占些便宜,趁机多住几日的人族生灵,皆是灰头土脸地收拾衣物,离开了白莲观。

    姜宿身着玄黑罩袍,将黑布包着的长剑系好,同样朝着观外行去。

    与此同时,方才那杂役弟子捧着三十块灵岫,行至赵易身侧,低声禀报。

    数息之后,赵易目光变幻,大步行至姜宿这里,扯出一丝笑容,道:“姜宿道兄,你也要离开么?”

    姜宿微微点头,道:“我修业低微,恐怕出不上什么力。”

    赵易神情恳切,便似三日之前那般真诚:“山间幽暗,若是离了白莲观,没有落脚之处,道兄恐有危险。”

    姜宿道:“泠水之庭乃是横压山麓的气运洞天,道友也须得小心些。”

    赵易摇了摇头,深深看了眼姜宿,不再开口。

    白莲观主,寿数将尽。

    作为观中弟子,其根本没得选择。

    泠水妖府,可以轻易碾灭无数个白莲观。

    此事人尽皆知。

    只不过泠水之庭作为气运洞府,轻易不沾业力。

    白莲观正是看准这点,欲要聚集此间人族气运。

    以为胁迫,意图换取一些第三境神通。

    此番行径,已是破釜沉舟。

    甚至称得上是有些疯狂。

    姜宿下了白莲观,离了莲花山数里距离。

    行至一处四下无人的幽静山野,缓缓停下脚步。

    神魂深处,漆黑的幽冥妖火炽烈燃烧,已是完全恢复至了盈满之态。

    修养神魂,仅仅只是表象。

    打着在莲花山暂住的由头,蕴养天生命火,幽冥妖火。

    这才是姜宿这里,前往白莲观的真正目的。

    寻常山野之间,灵气寡然,气运稀薄。

    姜宿自寒池山一路行来,幽冥妖火耗费颇多。

    若要缓慢蕴养,至少都要数十日工夫。

    白莲观虽然远远不如泠水妖府,但也勉强算是一处气运汇聚之地,灵气充盈。

    这三日里,姜宿在阁楼闭门不出,日夜催动幽冥妖火。

    汲取白莲观的气运灵机,终于使天生命火完全恢复。

    若不是因着此事,前日里姜宿在泠水妖府的山门之外,决计不会理会赵易这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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