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闵灼关上闵寻房间的窗户，将海风阻隔在外，他确认闵寻睡着后才离开。然而他没有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休息，而是径直走向二楼通往地下室的电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电梯门开了。地下室不大，却明亮如昼。
游泳池几乎占据了地下室的三分之二，闵灼进门时，叶卡正趴在池边睡觉，水里的尾巴一来一回，缓慢而又有节奏的摆动着。
“我看见你耳朵动了。”
没错，叶卡灵敏的耳朵早就在闵灼出电梯的那一刻就捕捉到了他的脚步声。她仍旧闭着眼，“不想睁眼。”慵懒的声线将尾音拖得极长。
闵灼今天不想和她多说，语气也比从前冷淡了许多，“你最近出去了？”
感觉到闵灼不对劲的叶卡终于舍得睁眼了，她猛地游蹿到一脸不好惹的男人面前，歪着头，无辜地仰视着他，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面对那双湿漉漉地眼睛，闵灼反而更气了，“你装什么装，昨天咬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幅表情。”
被拆穿了的叶卡也不装了，嘴里嘟囔着闵灼听不懂的人鱼语：“没意思。”
“是不是你划伤了我女儿的手？”
回应他的只要泳池里哗啦的水声，叶卡背对着他游向了池子的另一边。不知道为什么，人鱼的这一无视他的态度居然能激怒他，他没有歇斯底里地怒吼，而是拿起池边沙发上的盘子碎片，将其用力的甩向叶卡的后背。
感受到危险来临，叶卡迅速地避开了碎片，并沉入水中，只露出那双微微泛红的墨蓝色双眼，她生气了，“嘶嘶——嘶嘶——”，生气时发出的声音好像蛇吐信子。
空气凝固在叶卡转身的一刻，水面渐渐悬浮起无数颗微小的水珠。闵灼虽然从未见过她是如何利用这些水珠杀人的，可他也没在怕，理了理敞开的衬衫领口，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与叶卡对视，眼里的高傲与不屑仿佛与生俱来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拔弓弩张的气氛下，叶卡不甘示弱，顷刻间，距离闵灼最近的细密的水珠腾空而起，飞扑到了他的脸上，衣服上……
成功被水浇湿了的闵灼，不怒反笑了，他将脸上的水抹干净，语气也放缓温柔了许多，甚至夹杂了一丝令人十分难以察觉出来的宠溺，闵灼本人也不这样认为的，他说：“就知道你有贼心，没贼胆。”
发完脾气的叶卡瞪了一眼笑出声的闵灼，发觉自己并没有反击成功，便骨折腮帮子沉到池底躺平，躺了一会儿又开始无聊地吐泡泡。
闵灼可没闲工夫看她吐泡泡玩，用拖把拖完池边的水后，紧接着道出了他下来的真正原因：“小寻的手掌被划伤了，伤口与人鱼的利爪吻合。”
三个连续的泡泡冒上来，“所以呢？”
“如果你能感知到我家周围有其他人鱼的存在，最好立刻告诉我。”
两个连续的泡泡冒上来，“不听。”
自由散漫的态度是作为军官的闵灼最难以忍受的，他攥紧刚擦完头发的毛巾，咬牙切齿道出了叶卡的惩罚：“三文鱼，减半！”
最近叶卡爱上了三文鱼，这让闵灼有些意外。
没有泡泡冒上来了。
打蛇打七寸，拿捏人鱼同理，闵灼得意地透过水面看着水底装死的人鱼，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但以叶卡的视角来看，闵灼英俊潇洒，英气硬朗的帅脸此时极其的扭曲丑陋，被她在深海见过的所有的丑鱼还丑！
回到房间里，闵灼又一次拨通了赵钦的电话，“我让你找的能听懂叶卡人鱼语的人找到了吗？”
赵钦关掉赵赐的游戏声，“找到了，需要我明天将他带过去吗？”
“……后天吧。”
三天前，早上八点十分，方之岸准时到达楼下的咖啡店门口，然而咖啡店却还未到营业时间。一阵风带来了丝丝凉意，他不禁打了个颤，左手攥紧身上包浆了的灰色短袖下摆，使劲扯了扯，试图防止风从下面窜进衣服里。一封匿名邮件不足以让方之岸早起站在马路上吹风，但邮件上的一长串数字值得他这样做。
五分钟过去了，街道上多了些卖早点的摊贩。方之岸无聊地蹲在地上，抬头盯着仅有一米距离的，刚出锅的肉包子。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口水咽了一口又一口。
实在受不了的方之岸起身朝另一侧走去，“吃不了还躲不了吗！”
没走几步，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方之岸，尾铃大学人鱼语专业第一届毕业生，目前处于失业状态。”
尾铃大学于四年前开设了人鱼语专业，招收十人，毕业仅一人，其余九人均转专业。方之岸不是没有尝试过转专业，只是当他提交转专业申请时，前九人都走了，院里主任收到上面的要求，人鱼语专业必须要有学生。于是在多方调解下，方之岸在大二时成为唯一一位人鱼语专业的学生，并顺利毕业。
毕业即失业，方之岸靠上学时找兼职赚的钱租了一间房，但只租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投出去的简历全都石沉大海，直到昨晚这封邮件的出现，他才停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子承父业，老老实实当个渔民。
方之岸转身，一位西装革履的笑脸男人站在他对面，手上还拎着一个公文包，他上前两步，朝方之岸伸出手，介绍自己：“你好，我是闵灼将军的秘书，赵钦。”
……将军？！方之岸微微怔住，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凭他的学历，凭他的专业技能，怎么配得上那一串数字，和高官扯上关系准没好事，何况还是那位威名远扬，手段狠辣，阴晴不定的年轻将军。
二话不说，“我拒绝，我不干。”
这下轮到赵钦愣住了，“你不再听听其他条件了？”
“不了。”
坚定的心，梆硬的嘴，抵不过软到家得身子骨。三秒后，方之岸被两个壮汉拖到了车上。
赵钦边开车边观察坐在后面的方之岸，短短十分钟内，两人已经对视了二百多次。在方之岸躲闪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些许好奇后，他播放了一首车载音乐，一首人鱼吟唱的歌谣，说不上来有多么动听，但方之岸听后内心开始安静下来，身体明显不再紧绷，搭在腿上的手指甚至下意识的跟随着歌谣敲打起了赵钦看不懂的节拍。
注意到这点的赵钦顿时松了一口气，在方之岸之前的三十几个人鱼语专业的学生听到这首歌谣都毫无反应，一问，甚至不知道这是人鱼语。
赵钦想，这次终于找对人了。
人鱼早已变成了尾铃湾的传说，你只能在年过古稀的老人口中得知更多有关人鱼的事情，但几乎没有人会主动向老人们询问起人鱼，即便是开设了人鱼语专业的大学，也仅仅是教授语言，丝毫不提及人鱼语的背景。
四年前的方之岸恐怕死也不会想到，四年后他所学的人鱼语居然能派上用场。
此时的他正站在闵灼的地下室，两眼放光地盯着水池里游来游去的黑尾人鱼。
闵灼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眼里隐约透露出一丁点期待，赵钦则笔直地站在沙发一侧，担忧地看着方之岸一步步走向人鱼。
工作内容已经跟他交待过了，教一条人鱼说人话对方之岸来说，应当算不上什么难事，实在不行把他留下来当翻译。
不过，还有件事令赵钦犯了难。叶卡对接近她的人类敌意不是一般的大，甚至会暴躁地发起攻击杀死他们。领教过人鱼攻击力的赵钦本不敢让方之岸和叶卡直接接触，但闵灼却坚持这么做。
方之岸蹲在池边，向仰面飘在水上的叶卡打招呼，先说了一句闵灼和赵钦可以听懂的“你好”，叶卡听到方之岸的声音，不为所动。接着他又用人鱼语说了相同的话，闵灼没想到简短的两个发音竟使得叶卡暴起。等他反应过来，叶卡已经游到方之岸所在的边上，对着他露出尖锐的手爪。方之岸被吓到忘记了呼吸，身体僵硬的向后倒下去，恰巧避开了叶卡的爪子。
空气变得寂静，闵灼一个箭步冲到方之岸与叶卡中间，将他们隔开。
“叶卡！”
变得愤怒的叶卡完全不顾眼前的闵灼，她双手撑在水池边，一个跃起冲上来了。
叶卡还没有学会如何用尾巴支撑起自己在陆地上行走，她只好匍匐在地。叶卡每向前爬进一寸，闵灼便向后退一寸，方之岸便支棱着撑在地上的胳膊，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后挪一寸，嘴巴张开又闭合，好像忘记该如何发音说话。
湿发垂在叶卡眼前，遮挡住她部分视线，但方之岸感觉得到，人鱼正在恶狠狠地盯着他……
“叶卡，退回去！”
坚硬的鳞片与砂湿地面的摩擦声消失，叶卡不再前进，闵灼也停止了后退。她露出鲨齿，冲面前的两人低吼。
喘息声与低吼声交错，声音渐弱，闵灼始终不敢放松警惕，“赵钦，把方先生带出去。”
躲在沙发后观察的赵钦连忙弓着身子，抓住方之岸的后衣领将他拖了出去。
眼睁睁看着方之岸离开的叶卡，变得更加暴怒，她瞬间找到尾巴的发力点支起身体，紧接着风一般向前飞扑过去。
两米长的人鱼立起来与闵灼差不多高。
闵灼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卡，等到距离足够近时，他双手环抱住她的腰。狂暴的叶卡骤然呆住，下一秒，闵灼拥着她冲向水池，一人一鱼一起跌落进水池，炸起来的水花飞溅到水池五米开外的地方。
找回魂的方之岸先是低头看看自己胸前衣服上的四条长长的豁口，又抬头望向一旁擦汗的叶钦，宕机的语言系统又好了，“赵秘书，你也没说这工作是高风险的啊！”
汗还没擦干净的赵钦呵呵一笑，“高风险，高回报，想想合同上的数字。”
呸！数字再长也没有命值钱，方之岸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话的音都是飘着的，“我不干了，保命要紧。赵秘书你还是再找找其他人吧。”
赵钦早就料想到现在的情况，只见他面不红心不跳的按住往门口走的方之岸，“方先生，合同已经签了，据我所知，违约金可是你父母打鱼卖鱼十辈子都赔不起的，你确定要毁约吗？”
方之岸停下虚浮的脚步，面色惨白，赵钦收起脸上的阴狠狡诈，转而换上一副邻家大哥哥的温暖模样，扶住将倒未倒的方之岸，宽慰他道：“合同上还说了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别担心，经过这次，以后叶卡也就不会攻击你了。”
方之岸完全不敢相信赵钦的话，他端着惴惴不安的心问：“真的吗？”
“当然了。”
赵钦当然不知道，他还没见过第二个能把叶卡这暴脾气摸透的人，想到这，他转头看了看地下室门口，也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哇呜！”
惊魂未定的两个人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又是一惊。
“赵钦哥哥胆子真小，被我吓到了吧哈哈哈哈。”小丫头嘴里含着棒棒糖，咯咯笑。
地下室门口在别墅一楼书房的书柜后，赵钦没想到闵寻会找来书房，他挡在门口前，笑着捏了捏闵寻的脸：“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找糖吃。”
闵寻爱吃糖，闵灼就在家里的很多地方都放了糖。
“赵钦哥哥，我爸爸呢，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哥哥又是谁？”
赵钦边回答闵寻，边牵着她离开书房，“你爸爸出去了，等会儿就回来。至于这个哥哥嘛……他是我给你找的老师，以后他会陪你玩，和你一起学习。”闵寻歪着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方之岸，“我喜欢这个哥哥。”
方之岸看着跑来牵起他手的小女孩，嘴角泛起了苦笑。
地下室内，两个人在水底互相推搡许久后，闵灼一口气没憋住呛了水，叶卡才消气，最后将他推出水面。呼吸到空气的闵灼如释重负，他撩起湿发向后拨去，又用手抹掉脸上的水，整个人无力地坐在池边，胸腔的起伏频率逐渐恢复正常。他双眼无神地看着水面，叶卡又回到了悠闲的状态，表面上不在意闵灼的状况，在水里游来游去，实际上眼睛就没离开过正在静默的男人。
闵灼想不通，以前叶卡见到陌生人表现出来的杀气只是玩玩而已，可这次，她真的动了杀心，她想杀了方之岸。
游泳池几乎占据了地下室的三分之二，闵灼进门时，叶卡正趴在池边睡觉，水里的尾巴一来一回，缓慢而又有节奏的摆动着。
“我看见你耳朵动了。”
没错，叶卡灵敏的耳朵早就在闵灼出电梯的那一刻就捕捉到了他的脚步声。她仍旧闭着眼，“不想睁眼。”慵懒的声线将尾音拖得极长。
闵灼今天不想和她多说，语气也比从前冷淡了许多，“你最近出去了？”
感觉到闵灼不对劲的叶卡终于舍得睁眼了，她猛地游蹿到一脸不好惹的男人面前，歪着头，无辜地仰视着他，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面对那双湿漉漉地眼睛，闵灼反而更气了，“你装什么装，昨天咬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幅表情。”
被拆穿了的叶卡也不装了，嘴里嘟囔着闵灼听不懂的人鱼语：“没意思。”
“是不是你划伤了我女儿的手？”
回应他的只要泳池里哗啦的水声，叶卡背对着他游向了池子的另一边。不知道为什么，人鱼的这一无视他的态度居然能激怒他，他没有歇斯底里地怒吼，而是拿起池边沙发上的盘子碎片，将其用力的甩向叶卡的后背。
感受到危险来临，叶卡迅速地避开了碎片，并沉入水中，只露出那双微微泛红的墨蓝色双眼，她生气了，“嘶嘶——嘶嘶——”，生气时发出的声音好像蛇吐信子。
空气凝固在叶卡转身的一刻，水面渐渐悬浮起无数颗微小的水珠。闵灼虽然从未见过她是如何利用这些水珠杀人的，可他也没在怕，理了理敞开的衬衫领口，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与叶卡对视，眼里的高傲与不屑仿佛与生俱来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拔弓弩张的气氛下，叶卡不甘示弱，顷刻间，距离闵灼最近的细密的水珠腾空而起，飞扑到了他的脸上，衣服上……
成功被水浇湿了的闵灼，不怒反笑了，他将脸上的水抹干净，语气也放缓温柔了许多，甚至夹杂了一丝令人十分难以察觉出来的宠溺，闵灼本人也不这样认为的，他说：“就知道你有贼心，没贼胆。”
发完脾气的叶卡瞪了一眼笑出声的闵灼，发觉自己并没有反击成功，便骨折腮帮子沉到池底躺平，躺了一会儿又开始无聊地吐泡泡。
闵灼可没闲工夫看她吐泡泡玩，用拖把拖完池边的水后，紧接着道出了他下来的真正原因：“小寻的手掌被划伤了，伤口与人鱼的利爪吻合。”
三个连续的泡泡冒上来，“所以呢？”
“如果你能感知到我家周围有其他人鱼的存在，最好立刻告诉我。”
两个连续的泡泡冒上来，“不听。”
自由散漫的态度是作为军官的闵灼最难以忍受的，他攥紧刚擦完头发的毛巾，咬牙切齿道出了叶卡的惩罚：“三文鱼，减半！”
最近叶卡爱上了三文鱼，这让闵灼有些意外。
没有泡泡冒上来了。
打蛇打七寸，拿捏人鱼同理，闵灼得意地透过水面看着水底装死的人鱼，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但以叶卡的视角来看，闵灼英俊潇洒，英气硬朗的帅脸此时极其的扭曲丑陋，被她在深海见过的所有的丑鱼还丑！
回到房间里，闵灼又一次拨通了赵钦的电话，“我让你找的能听懂叶卡人鱼语的人找到了吗？”
赵钦关掉赵赐的游戏声，“找到了，需要我明天将他带过去吗？”
“……后天吧。”
三天前，早上八点十分，方之岸准时到达楼下的咖啡店门口，然而咖啡店却还未到营业时间。一阵风带来了丝丝凉意，他不禁打了个颤，左手攥紧身上包浆了的灰色短袖下摆，使劲扯了扯，试图防止风从下面窜进衣服里。一封匿名邮件不足以让方之岸早起站在马路上吹风，但邮件上的一长串数字值得他这样做。
五分钟过去了，街道上多了些卖早点的摊贩。方之岸无聊地蹲在地上，抬头盯着仅有一米距离的，刚出锅的肉包子。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口水咽了一口又一口。
实在受不了的方之岸起身朝另一侧走去，“吃不了还躲不了吗！”
没走几步，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方之岸，尾铃大学人鱼语专业第一届毕业生，目前处于失业状态。”
尾铃大学于四年前开设了人鱼语专业，招收十人，毕业仅一人，其余九人均转专业。方之岸不是没有尝试过转专业，只是当他提交转专业申请时，前九人都走了，院里主任收到上面的要求，人鱼语专业必须要有学生。于是在多方调解下，方之岸在大二时成为唯一一位人鱼语专业的学生，并顺利毕业。
毕业即失业，方之岸靠上学时找兼职赚的钱租了一间房，但只租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投出去的简历全都石沉大海，直到昨晚这封邮件的出现，他才停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子承父业，老老实实当个渔民。
方之岸转身，一位西装革履的笑脸男人站在他对面，手上还拎着一个公文包，他上前两步，朝方之岸伸出手，介绍自己：“你好，我是闵灼将军的秘书，赵钦。”
……将军？！方之岸微微怔住，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凭他的学历，凭他的专业技能，怎么配得上那一串数字，和高官扯上关系准没好事，何况还是那位威名远扬，手段狠辣，阴晴不定的年轻将军。
二话不说，“我拒绝，我不干。”
这下轮到赵钦愣住了，“你不再听听其他条件了？”
“不了。”
坚定的心，梆硬的嘴，抵不过软到家得身子骨。三秒后，方之岸被两个壮汉拖到了车上。
赵钦边开车边观察坐在后面的方之岸，短短十分钟内，两人已经对视了二百多次。在方之岸躲闪的眼神里流露出了些许好奇后，他播放了一首车载音乐，一首人鱼吟唱的歌谣，说不上来有多么动听，但方之岸听后内心开始安静下来，身体明显不再紧绷，搭在腿上的手指甚至下意识的跟随着歌谣敲打起了赵钦看不懂的节拍。
注意到这点的赵钦顿时松了一口气，在方之岸之前的三十几个人鱼语专业的学生听到这首歌谣都毫无反应，一问，甚至不知道这是人鱼语。
赵钦想，这次终于找对人了。
人鱼早已变成了尾铃湾的传说，你只能在年过古稀的老人口中得知更多有关人鱼的事情，但几乎没有人会主动向老人们询问起人鱼，即便是开设了人鱼语专业的大学，也仅仅是教授语言，丝毫不提及人鱼语的背景。
四年前的方之岸恐怕死也不会想到，四年后他所学的人鱼语居然能派上用场。
此时的他正站在闵灼的地下室，两眼放光地盯着水池里游来游去的黑尾人鱼。
闵灼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眼里隐约透露出一丁点期待，赵钦则笔直地站在沙发一侧，担忧地看着方之岸一步步走向人鱼。
工作内容已经跟他交待过了，教一条人鱼说人话对方之岸来说，应当算不上什么难事，实在不行把他留下来当翻译。
不过，还有件事令赵钦犯了难。叶卡对接近她的人类敌意不是一般的大，甚至会暴躁地发起攻击杀死他们。领教过人鱼攻击力的赵钦本不敢让方之岸和叶卡直接接触，但闵灼却坚持这么做。
方之岸蹲在池边，向仰面飘在水上的叶卡打招呼，先说了一句闵灼和赵钦可以听懂的“你好”，叶卡听到方之岸的声音，不为所动。接着他又用人鱼语说了相同的话，闵灼没想到简短的两个发音竟使得叶卡暴起。等他反应过来，叶卡已经游到方之岸所在的边上，对着他露出尖锐的手爪。方之岸被吓到忘记了呼吸，身体僵硬的向后倒下去，恰巧避开了叶卡的爪子。
空气变得寂静，闵灼一个箭步冲到方之岸与叶卡中间，将他们隔开。
“叶卡！”
变得愤怒的叶卡完全不顾眼前的闵灼，她双手撑在水池边，一个跃起冲上来了。
叶卡还没有学会如何用尾巴支撑起自己在陆地上行走，她只好匍匐在地。叶卡每向前爬进一寸，闵灼便向后退一寸，方之岸便支棱着撑在地上的胳膊，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后挪一寸，嘴巴张开又闭合，好像忘记该如何发音说话。
湿发垂在叶卡眼前，遮挡住她部分视线，但方之岸感觉得到，人鱼正在恶狠狠地盯着他……
“叶卡，退回去！”
坚硬的鳞片与砂湿地面的摩擦声消失，叶卡不再前进，闵灼也停止了后退。她露出鲨齿，冲面前的两人低吼。
喘息声与低吼声交错，声音渐弱，闵灼始终不敢放松警惕，“赵钦，把方先生带出去。”
躲在沙发后观察的赵钦连忙弓着身子，抓住方之岸的后衣领将他拖了出去。
眼睁睁看着方之岸离开的叶卡，变得更加暴怒，她瞬间找到尾巴的发力点支起身体，紧接着风一般向前飞扑过去。
两米长的人鱼立起来与闵灼差不多高。
闵灼目不转睛地看着叶卡，等到距离足够近时，他双手环抱住她的腰。狂暴的叶卡骤然呆住，下一秒，闵灼拥着她冲向水池，一人一鱼一起跌落进水池，炸起来的水花飞溅到水池五米开外的地方。
找回魂的方之岸先是低头看看自己胸前衣服上的四条长长的豁口，又抬头望向一旁擦汗的叶钦，宕机的语言系统又好了，“赵秘书，你也没说这工作是高风险的啊！”
汗还没擦干净的赵钦呵呵一笑，“高风险，高回报，想想合同上的数字。”
呸！数字再长也没有命值钱，方之岸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说话的音都是飘着的，“我不干了，保命要紧。赵秘书你还是再找找其他人吧。”
赵钦早就料想到现在的情况，只见他面不红心不跳的按住往门口走的方之岸，“方先生，合同已经签了，据我所知，违约金可是你父母打鱼卖鱼十辈子都赔不起的，你确定要毁约吗？”
方之岸停下虚浮的脚步，面色惨白，赵钦收起脸上的阴狠狡诈，转而换上一副邻家大哥哥的温暖模样，扶住将倒未倒的方之岸，宽慰他道：“合同上还说了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别担心，经过这次，以后叶卡也就不会攻击你了。”
方之岸完全不敢相信赵钦的话，他端着惴惴不安的心问：“真的吗？”
“当然了。”
赵钦当然不知道，他还没见过第二个能把叶卡这暴脾气摸透的人，想到这，他转头看了看地下室门口，也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哇呜！”
惊魂未定的两个人对于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又是一惊。
“赵钦哥哥胆子真小，被我吓到了吧哈哈哈哈。”小丫头嘴里含着棒棒糖，咯咯笑。
地下室门口在别墅一楼书房的书柜后，赵钦没想到闵寻会找来书房，他挡在门口前，笑着捏了捏闵寻的脸：“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找糖吃。”
闵寻爱吃糖，闵灼就在家里的很多地方都放了糖。
“赵钦哥哥，我爸爸呢，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哥哥又是谁？”
赵钦边回答闵寻，边牵着她离开书房，“你爸爸出去了，等会儿就回来。至于这个哥哥嘛……他是我给你找的老师，以后他会陪你玩，和你一起学习。”闵寻歪着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方之岸，“我喜欢这个哥哥。”
方之岸看着跑来牵起他手的小女孩，嘴角泛起了苦笑。
地下室内，两个人在水底互相推搡许久后，闵灼一口气没憋住呛了水，叶卡才消气，最后将他推出水面。呼吸到空气的闵灼如释重负，他撩起湿发向后拨去，又用手抹掉脸上的水，整个人无力地坐在池边，胸腔的起伏频率逐渐恢复正常。他双眼无神地看着水面，叶卡又回到了悠闲的状态，表面上不在意闵灼的状况，在水里游来游去，实际上眼睛就没离开过正在静默的男人。
闵灼想不通，以前叶卡见到陌生人表现出来的杀气只是玩玩而已，可这次，她真的动了杀心，她想杀了方之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