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漏永千门静,破梦钟声度花影,梦想回思忆最真,那堪梦短难常亲。兀坐谁教梦更添,起步修廊风动帘,可怜两地隔吴越,此情惟付天边月。”

    手里拿着写着这首的诗词,内心是无比的纷乱如麻。这是胤禛那天来我这里离开时让小顺子转交给我的。大意是说寒冷的夜晚处处都变得寂寥安静,沉沉的钟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梦里斑驳着花影,梦里的回忆才是最真实的,但是梦里的场景都太短了,突然起身再也无法入睡,夜里的寒风吹动着帘子,可怜我与某人相隔两地,这份情唯有托付给天边的明月。

    这首诗在后世曾经读到过,原本有人解读说这是给年氏的,我在那时也曾经一度这样认为。可是如今他将这首诗交给我,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这首诗真正所向。他梦中的花影是我们无数次在花影摇曳的月色中把酒言欢的时刻,他还记得初次见面时我吟诵的那首,他诗里那句“可怜两地隔吴越”是此时的不可常相见,也是我对他在心灵上的那抹遥不可及。

    胤禛没有直接将这首诗亲自交给我,他有他的骄傲与矜持,也不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可以随心所欲表达自己的情谊。他本无须低头,可是最终他还是偏偏这样做了。这是他对我的承诺,这种承诺中也有深切的期盼。

    如今的胤禛在权利争斗的漩涡中孤军奋战,几乎众叛亲离,就连他的生母也从未给予过他任何支持,反而在暗中拉拢为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处心积虑的在筹谋。他很累却不能说,也无人可说,即便是对十三爷胤祥,他也不能表露半分。

    这首诗里我读出了他的情意,他的相思,还有他内心的孤独与不安,这样纷杂的情绪不停地刺痛着我的心,让我无法再去漠视和逃避。

    “最近朝堂上有什么异动吗?”我问小顺子。

    “主子过来的那天,皇上将诸位皇子及满汉大臣等召至乾清宫东暖阁,宣布遗诏。说是此谕已备十年,如果有遗诏,也就是这些话,披肝露胆,今后将不再谈。”小顺子将宫里传出的消息复述道。

    “遗诏?!可有说明储君人选?”乍听遗诏二字让我猛然一惊,急声问道。

    遍寻脑海中的记忆,对于康熙五十六年康熙颁布过遗诏的事没有半点印象。不由心里一阵慌乱,惴惴不安的揣测着到底是自己以前整理资料时漏掉了这一信息,还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对原本的历史有了未知的改变。如果是前者倒还好,可如果是后者……我突然有些不敢想象历史将会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小顺子见我惊疑未定,立刻将宫内传出的遗诏大致内容拿了出来,只见其上写着——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

    ……

    太祖皇帝之子礼亲王之子孙,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

    康熙的遗诏是口述的,有官员以满文记录,这道遗诏基本上是康熙对自己一生的总结,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小顺子安排在宫里的人靠着记忆将其默写出,虽然不全,但与我后世曾经看到过的内容基本上已是大致相同。可是与我后世看到的遗诏最大的不同是,并没有最后那句关键的传位于谁的明确记载。

    “这份遗诏没有提及即位人选,不过皇上当时说过会选择一个坚固可靠并倾心悦服的人为众人做主,至于确切人选并未说明。”小顺子应道。

    “坚固可靠并倾心悦服的人……看来皇上对于即位人选问题还是犹豫不决的……”反复思考着这句话,心里也随之安定下来。还好,只要这份遗诏中没有提及确切的即位人选,胤禛就没有输,一切依旧还在自己所知的掌控之中。

    自己的心安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胤禛会突然到来还留下这样一首诗。他果然是在忐忑不安,他害怕自己不是康熙心中那个“坚固可靠并倾心悦服的人”,他很清楚眼下朝堂的局势对他来说是不利的,甚至是一边倒的在偏向十四阿哥胤禵,就连他的母亲也倒向了他的这个弟弟。此时的他身边除了几个捆绑在利益战车上的臣子外,没有一个可以给他温暖的所在去倚靠取暖。() ()

    “这些年你给了我太多支持与温暖,现在看来是该我还你的时候了。罢了,想来我也不是福薄的,为你拼一次又如何。”想到这里,我笑了,心底有了些许豁达。

    吩咐小顺子去准备些吃食,提着食盒往前院而去。

    从上次吃了闭门羹就再也没有来过前院,这一次到来就显然顺利很多。

    苏培盛见到我来书房,并没有进去通报,反而笑着说了句“老奴就知道格格是个知情识趣的,断然不会让主子失望”就让我进去。

    对于苏培盛的打趣,我笑着应了句“让苏公公费心了”,也不迟疑地推门入内。

    无多太多言语,短短两句话的来回,两人间话语中的深意已然是心照不宣。

    进入胤禛的书房,压下着内心的紧张如同曾经一般没有打扰正在处理公务的他,而是自然而然走到旁侧的榻前,将食盒放在桌上,自己径自坐下,等待着他将手上的事情忙完。

    胤禛从始至终没有抬头看我,只是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直到放下手中的笔才起身走到榻前落座。

    见胤禛坐下,我将食盒里的养胃粥、几样小菜和一壶酒拿了出来,说道:“想来应是又误了用膳的时间,先吃些粥。”

    胤禛接过我盛好粥,就像当年初见时那般静静地吃完了一碗粥,然后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盏酒喝下,怅然说道:“是不是我不去找你,你就永远不会愿意主动低头……”

    “我主动来过,是你将我拒之门外。”我为自己斟了杯酒,又将他的酒杯满上,轻浅说道。

    “你应该知道我只是心里难受,也不想看你对我说谎。”胤禛拿起酒杯喃喃道。

    “有时候谎话只是为了权宜,那种时候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我不想让我们因为有心人的陷害越闹越僵,所以想等你自己想清楚。因为我了解你,也相信你的理智和判断。”我抿了口酒,借着酒意让自己能够真实地面对内心。

    “你今天来是在可怜我吗?”胤禛突然说道。

    “我从不认为你需要被可怜,任何事都是如此,因为我从来都相信你可以。”我们都没有主动提及康熙的遗诏。

    胤禛对于我这些年让小顺子在府内外做的布置是心知肚明的,我也从未想过避开他,所以他必然会知道我已经知晓康熙遗诏的事。

    “你为什么会那么确定我一定可以?你一直在谋划的到底是什么?”胤禛放下手中的酒杯直直盯着我脸问。

    “我对你的信任没有理由,我要的不过是为自己和弘昼求一份安稳,这个我说过很多次不是吗?”我迎向胤禛犀利的目光,说道:“我从不会觊觎我得不到的,只是想守护我所拥有的。”

    “如你所愿。”胤禛仰首饮尽杯中酒,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起身阔步走出门去。

    我为自己满上一杯酒,唇边挂着了然的笑意。这四个字是我与胤禛的约定,若有一****能登上那个位置,他将给我一份安稳,我相信他,即便这份约定在日后变幻莫测的帝王心性下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稳妥,但此时的我依旧选择相信,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内心一份期盼。

    这天后,胤禛虽不会主动来我的院子,但我却会时常备一份酒菜亲自送到前院,大有“呼山不来,我去就山”的架势,府中也开始有传闻说我终究是耐不住寂寞开始与年氏争宠,其中不乏嘲讽与不屑。早已习惯这样的人言,便也不觉可畏,只是我行我素地亲近着胤禛,让他在政治风暴的冷酷中得到片刻的安心与温暖,也同时让外界对他专宠年氏是为了拉拢年羹尧的传闻弱化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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