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两天,皇陵那边传来了消息,那姑姑让人带话过来说,假若我能有法子让她光明正大地与我见一面,那么再来商议我希望她留在身边协助的事。反正她年岁大了,十几年下来也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即便出宫也很难再找到合适的人家出嫁,与其高不成低不就,还不如在宫中背靠大树好乘凉。

    只是光明正大地见一面吗?这要求还真不高。我心下一松,若只是如此简单,那就不难。至于见面商议,也不用太担心。但凡能谈条件的事都不算是事,就怕对方油盐不进才最难办。至于她说的光明正大地见面,应该是为了试探我在宫里的地位如何,是否能说上话,这决定了我是否在宫里有能力保他无虞。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决定人际关系的先决条件往往要将各自的利益考虑进去。趋利避害是任何动物与生俱来的本能,即便是人类也无法超脱出去,能力越强大,手上掌握的资本越丰厚才越能掌握全局拥有主动权。

    雍正二年三月初九立春。众观历史,作为一直十分重视农业生产的农业大国,立春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从周朝就已经开始有了在立春这天祭祀天地祈求丰收的活动。满人入关后延续了明朝的“耕礼”的仪式。从清世祖顺治时开始,每年立春这天,皇帝都会去东郊进行亲耕之礼。到了康熙时期,康熙帝把亲耕作为法律固定下来,于每年的立春时节亲自率领三公九卿和诸大臣扶犁耕地。然后,皇帝会在东郊皇陵设置的休息处做短暂休整后回宫,再与皇后一同接受大臣的进献与朝贺。

    整个流程不是秘密,这也让我有了让这位姑姑正大光明进宫的契机。

    得到回信的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亲自下厨做了些紫薯饼和脆皮炸酸奶,又炖了口味清爽的鱼丸羹和一些时蔬小菜,将这些装进食盒让许福多送去了养心殿,算算时间刚好能赶上胤禛下朝用早膳。

    想来已经许久不曾下厨,入宫之初胤禛还会偶尔亲自过来,那时每每想着照顾他的口味,还会依着做些他爱吃的小菜。后来他越来越忙,加上又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两人渐渐疏远,他来的少,自己顾忌宫里的规矩,也不愿让人能有机会拿着自己做得吃食下阴招,就不会再随便给人做这些,就连钱氏几次说起以前我做得一些小点心,我也只是笑着让御膳房那边做来吃,却坚决不会自己动手。

    此番做了吃的送去,其实胤禛吃或不吃都不重要,目的就两个。第一,让许福多传句话给苏培盛,说是宫外有人带信说情,说是有个太后跟前的宫女到了出宫的年岁,但自己不想出宫,希望能回到宫里谋份差事,希望他帮着安排在立春那天东郊的籍耕礼后让皇帝见她一面说上一两句话。第二,以胤禛对我的了解,他应该知道我若是无事相求,必然不会主动低头示好。他或许会因为好奇见我一面,问我有什么要开口求他应允。如此一来我就能将想要这宫女到身边的事情亲自与他说。() ()

    俗话说,人情这东西是有数的,平时用的多就会越用越薄。相反平时很少开口求人帮忙的人,到了开口求人的时候,往往都不容易被拒绝。胤禛是个有自己原则的人,只要不违反他的原则底线,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拒绝我难得不多的请求。

    至于将人要到身边这件事,我压根就没打算低调行事。既然有说服她留在身边的把握,那就要想好怎么给她安全保障。让她在胤禛这边留个印象,再高调将她要到身边,关注她一举一动的人就多了,那个想要对她动手的人也会束手束脚多点顾虑。

    许福多从养心殿回来时,带回了苏培盛的话,说是他会想办法安排着在立春那天让胤禛见她,至于她能不能如愿回宫伺候,那就要看她的造化。

    苏培盛这人做事很是谨慎稳妥,不管说什么都是话留半句不说满,他做不到的绝不会答应,可只要能答应去做的就差不多是有八分成算的,只要他能如此应夏,我就安心不少,其中若当真有变数那也不是人力可以强求的。

    华灯初上,养心殿那边还是没有传来翻牌子的消息,只说还在忙着批折子,一时半刻怕是忙不完,估摸着今个不会再翻牌子了。

    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想到了刚进潜邸时的日子,想到了后来聚少离多却心心相惜的光景,想到了花无百日红,想到了人老色衰。想着想着,心情也郁闷到了极点,只觉得屋里的炭火太旺,心里闷燥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三月的京城乍暖还寒,入夜后有风回旋于回廊中,那种时高时低的呼啸宛若禁锢在深宫中的幽魂呜咽,使得寂静的宫闱凄清森冷。

    屋外的夜色渐沉,养心殿那边仍旧没有消息传来,心中的情绪已经被努力强压下,但屋内的暖融让心底升腾的烦躁始终挥之不去。起身踩着平底的棉布厚底绣鞋披着大氅走出屋去,站在回廊上望着天上未满的冷月,让凉风将心头那把无名火慢慢冷却,直到感觉身体有些发冷,却还是不想就这样回到那个让人闷得发慌的屋子里。

    “今个月色不错,温一壶桂花酒,拿到院子里来。”我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对身边的许福多说,自顾走到院子里的石凳前。

    刚准备落座,就听身边跟着的小宫女锦绣说了句“主子,石凳凉,奴才给您取个垫子来。”说着见我没反对,立刻匆忙地跑回屋,不多时拿来个坐垫放在了石凳上,然后退到了上风处,将吹过来的风用身体挡了下来。

    这个锦绣年仅十一岁,是留下的五个人中年龄最小入宫时间也最短的。冬梅去养伤后,我才注意到这小丫头的存在,当时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死在自己怀里的云惠。云惠刚到自己身边那会和这丫头的年岁相当,想到这些心里不由有些触动,也就将她安排在了身边伺候。没想到她年岁不大,话也不多,做起事来却很是心细,虽然很多时候做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总会让人觉得心里暖和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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