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很像赵大师家里那个最大的女儿嘛。”

    赵芷樾活像在做了坏事的现场被发现了似的,脸上一下子发烫起来,赶紧拨开人群,离开了那里。

    甚至来到去往楼上的楼梯口那里,胸口还是扑通扑通地跳着。

    回到办公室一看,两个妹妹正和一个清俊的年轻男生坐在沙发上,男生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留着清爽的短发,穿着一件潮牌黑色半袖,下面是同色系的长裤,低调又简单,正是司徒觉。

    司徒觉和父亲同乡,但却是县里一个富豪家的儿子,在中央美术学院读书的同时,也上父亲的课,接受父亲的熏陶。他既富于天资,也很踏实,所以父亲也认为他将来相当有前途的。

    对于父亲的学生们来说,老师的三个漂亮千金,变得比画展上的推荐特选还要重要的问题。

    可司徒觉这个人,比谁都占先,成为老师女婿的优秀入选候补人,这是为大家所默认的。

    这当中,在第二个女儿——赵佳容和司徒觉之间,一种暧昧不清的感情,与日俱增地发展起来。

    休息室的招待生的工作,因为有其他女孩来做了,赵天姿也就闲了下来,看见赵芷樾的模样,就说,“大姐姐,你去看了画来吗?”

    “嗯,杜叔呢?”

    杜衡,是她们父亲最年长的一个学生,也是这次画展的主要策划人之一。

    “他啊,正在对付盒饭呢。打从清早,就一直工作工作,说是肚子空了,嘻……”

    三姐妹都笑了。杜衡叔叔这个贪吃鬼,从以前开始就是她们的笑柄。

    “大姐,要不要去吃饭?”赵佳容问。

    “我不大想吃,你们要吃的话……”

    “虽然我们不是杜叔,但我们的肚子也饿了呀。大姐,我们不要在这里吃盒饭。让司徒带我们去商场吃去嘛,好不好?”

    赵天姿总是有些任性,即使在这样的地方也发挥了出来。

    “嗯…可你还没去看爸爸的画吧?你们先去看看爸爸的画,怎么样?如果现在不看,有些画可能就一辈子也看不到了。”

    被这么一说,认为去商场买包比父亲遗作还要重要的赵天姿,突然有点不高兴,抿住唇不说话了。

    赵佳容以调解的口气说:“那么,画先看一遍,然后再去商场吧。阿觉,你要不要也陪我们去?”

    “好,当然要看,看几遍都要看啊。我来做向导,给你们解说吧。”

    他这样说着,便跟着赵佳容一起站起身。

    赵天姿原是不想去的,但赵芷樾却一副意味深长的语气:“你现在不去,以后会后悔的。”

    赵天姿却认为,一直对着逝者的东西,只会徒增悲伤,到头来还是伤了自己的心神罢了,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可耐不住,赵佳容跟司徒觉也加入大姐的阵营,特别是赵佳容哄骗似的语气:“我们就快速看一圈,就到商场里去了,你要是不跟来,我们可不会等你。”

    赵天姿:“……”

    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好答应。

    三个人就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这三个爱闹的人一走,赵芷樾却又感到寂寞,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刚才说自己也和他们一起到商场里去就好啦。

    可是……

    虽然这么想,但又觉得,在父亲遗作展览会的气氛中多待久一些,以怀念自己的父亲,是比较符合自己现在这种情况下的心情的。

    准备作为办公室里的留守值班,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知怎么一来,觉得自己忽而成了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女强人来,好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

    一道低磁性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赵芷樾本就底气不足,怕被他人笑话,当下便慌忙站起来。

    门已经被外面的人推开,站在门口的男人宽肩窄腰,身姿挺拔,身穿一袭剪裁合体的酒红色休闲西装,里面的黑色衬衫随意敞开着,更添几分慵懒。

    “我是想来订购的。”

    她身体一僵,措地抬眸看他,清透的眼撞进一双氤氲缱绻的眼睛里。

    因为来得太突然,赵芷樾轻轻啊了声,说起话来也有些结巴:“哦……那个……”

    在还没有把话说清楚的时候,男人已经来到办公桌的前边。

    “那个……我,不好意思,请问你看中的画的号码是几号呢?”赵芷樾雪白的脸儿,能很清晰得感受到脸颊烧了起来,完全不受控。

    “十二号和十六号。”

    赵芷樾的手微微抖颤着查看目录。一幅是三百万,另外一幅是一百六十七万。

    “预定先付百分之二十就可以了吧,是吗?”男人没有为了压价而贬低画作,而是直接掏出手机,边说:“我用visa。”

    眨了眨眼睛,赵芷樾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手机拍卡,惭愧得低下头道:“不好意思,我不会用pos机,我现在去找人帮你。”

    说着,她就想绕过办公桌,朝门外走去。

    “没关系,支票也行,”男人倒没太惊讶,收好手机,拉开椅子坐下,从外套夹层拿出一个票夹子,放在桌上,侧头望向她笑道:“可以麻烦你帮我写上价格吗?”

    有生以来第一次手写支票的赵芷樾,手尽管拚命地控制着,也还是在发抖。

    男人挑眉笑道:“我信你不会骗我的。”

    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闷得发慌,赵芷樾懊恼杜衡叔还不快点回来。即使这样,由于她拼尽全力的镇定,终于在支票上写好两幅画的定金。

    然后将支票倒转过来,推回到他面前,方便他签字。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着笔杆,手腕微动,从容自若地横竖撇捺,字迹潇洒漂亮,收笔干净利落,一如本人。

    她又从抽屉里翻出订单用的文件夹,填好两幅画的信息,用尽力气地问:“您的姓名和地址呢?”

    他才把票夹子放好,现在又拿了出来。

    这时,赵芷樾的心,好容易才镇定下来,能够认真地看看对方的脸。

    不过半臂的距离,虽然不礼貌,但她总忍不住偷偷地打量着他。

    对方看着大概比她大几岁,细散的碎发垂在他硬朗的眉骨,鼻挺唇薄,一双桃花眼深邃似谭,微微上挑的眼尾像是抹了极淡的红晕。

    她视线往下移,黑色衬衫解开两三扣,线条流畅的颈下隐约显出锁骨,搭配他脸上那似笑非笑的容颜,浑身散发着恣意不羁的痞气。

    他拿出一张名片放到桌子上。

    对赵芷樾来说,那名片上的文字好像在跳动一样,不愿跑进她的眼里。

    微眯眼眸,终于看清楚了,写着:荒芜工作室,贺连晟。

    贺连晟!

    这个在各种媒体上看到过两三次的名字,作为一个有着本国前朝皇室血统的青年油画画家。

    于两三年前,在国家举办的国展被评选为金奖,而名声大噪,不管国内还是国外的媒体都曾经大大地报导过。

    直到现在,作品依旧出类拔萃,前不久,甚至还登上了国际有名的艺术杂志《艺术新闻》。

    是一个懂画的人。

    虽然是一个油画,一个国画,范畴不同,但同是画家,被画家买去,这对亡父来说,一定也是合乎他的心愿的。

    这么想来,赵芷樾的心,从纷乱中渐渐地变成感谢和激动。

    订单终于才写好了,赵芷樾的字迹,娟秀工整,在亲朋好友当中,是有定评的,写得很好。

    贺连晟一边接过订单,突然启唇:“对了,冒昧问下,您是大师的千金吗?”

    “是的。”赵芷樾又开始脸热,房间的冷气明明很足的,她却感觉有些闷了。

    男人波光微转,悠悠笑道:“我也是非常崇敬您父亲的,今天可以观赏完大师的遗作,更加深了我的这种心情。那幅「仕女散花图」,好像是贵府所藏是吗?”

    男人看着痞气十足,可这说出来的话却很是正经,让人挑不出错来。赵芷樾愣了下:“啊,是的。”

    “那幅,绝对不能出让吗?”

    可以看出,男人的眼睛正流露着对那幅杰作的赞叹和渴望。

    “这怎么说呢,那副画,对我母亲来说也很重要,所以我不知道我母亲意思是怎么样的。”赵芷樾也只能这么说。

    “原来如此。那么改天再说吧。啊,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这样回答着,男人有礼貌地点点头,爽朗地走出房间去了。

    赵芷樾怔怔地看着男人离开的身影,往后一段时间里,她的心,又好像是欢喜,又好像是恐惧,不管怎样都安定不下来。

    遗作展览会,以圆满的成功结束。赵家所藏的赵志儒画作,基本上都卖光了。大概有两千多万的收入,这让寡母廖佩云的心,多少振作了起来。

    可是,遗作展览会结束以后,一过了四五天,比起以前,加倍加倍的悲寂,袭击着母女四人的心。遗作展览会的盛况,好象明灯之将灭,也好像昙花之一现,不过是极一时之盛。

    犹如在深夜的街上行走的人,不堪那种幽寂,口里哼着歌儿之类,一哼完了之后,那种幽寂反而更加凄厉迫人。

    然而弄得这样悲寂,还有另外一个重大原因,就是要在这个月以内,必须从这幢住惯了的别墅里搬走。

    虽说还有些钱傍身,可是单凭她一个没有收入的寡妇和三个年轻的女儿,根本支撑不起这栋豪宅的支出,倒不如早早将它卖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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