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有朋友在等着,杜衡下意识往右边挪过两步,视线便无意间射出窗口。

    在靠近住院部石阶前边,有一部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那里。

    想到她说是坐朋友的车来的,而那又是临时停车点,便又往窗户那边挪了半步。

    一个身穿深蓝花色短衬衫和黑短裤的男人,站在树荫下,男人侧过身来,杜衡刚好看见他的侧脸。

    就在这一瞬间,老好人的杜衡“啊”一下,脱口而出地质问:“说是朋友,是贺先生吧?!”

    虽然有点狼狈,赵佳容稳住心中慌张,淡定道:“嗯,没错。”

    “你,你!”杜衡真想用一些最难听的话,痛骂她一顿,但是培养他将近二十年的老师的身影,马上浮现在脑际。

    对老师的女儿,嘴上不得不有所顾忌。

    “你回去吧,快点回去吧,快点,快点。把别的男人搁在外面来探病,也没有什么谢谢不谢谢的。请你快点回去吧。”他不断地朝她挥手,一副赶客的姿态。

    她到底脸色刷白,可还是镇静道:“好,我告辞了。阿觉,你一定要多保重。”

    她正要往门外走去,刚才躺着好像死人一样的司徒觉,突然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来。

    “佳,佳容,等……等一下!”

    她转过身来,目光撞上他那双翻江倒海的眼,眼角微微氤出一点红色,脸上的神色沉默而又悲哀,像是祈求,又像是彻底坠落。

    这一瞬间,他悲怆的眼神穿透她的防备,直击她灵魂深处。

    不等他说话,杜衡就先把他压下去:“你现在一兴奋,就很危险啊,不要命啦,求求你,忍耐一下吧。”

    “死掉也算了。”他的声音沙哑地叫着。

    “胡说,还能死掉么?你给我清醒点!”

    边说着,双手不断按着司徒觉的双肩,杜衡又扭过头来,冲她大喊道:“佳容,你快点回去。”

    被他这么一吼,让她本就微快的心跳更甚,紧紧抿着唇,到底什么也没说,慌不择忙地小跑了出去。

    “这样的女人,你別想她了。真是丢老师的脸,这样的人!”

    刚刚撑起上半身的少年,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消失在眼前,啪哒一声又重重地仰倒在床上。

    “你看,你一激动,又要出血了。”

    缠了十重二十重的,在喉头周围的绷带上,渗上了一层红色。

    匆匆回到车里来,赵佳容脸色很差,身体不断发着抖。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绿边理查德米勒:“怎么搞的?说是五分钟,二十分钟都有了。”

    她咬着唇,一言不发。

    “说是受伤,怎么样了?”

    “我真后悔!”

    “ 什么?”

    “快点开车!”

    贺连晟微微一怔,瞥了她一眼,抬头对司机说:“到维港去。”

    迈巴赫马上就开动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贺连晟又问道。

    “我不想去维港了。”

    看见女孩还在生气得不停颤抖的肩膀,他就伸过手去搂着她的肩膀。

    “到底是什么事了?”

    “都是你不好!”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贺连晟轻嗤一声,也不见恼:“是我?嗯,反正都是我不好咯。你这个人都是认为别人不好的,实在不懂。”

    “就是因为你要把人家带到医院来,才弄成这样的!我被爸爸的学生这样的人侮辱了,真气死人啦!你尽管在旁边看着,一个人高兴吧!”

    他话里带笑:“你被谁侮辱了?”

    “不知道,反正我不想到维港去了。我快气死了,恨死了,”她双手不断捶打着真皮椅垫,歇斯底里地:“真想把所有东西都打它个稀巴烂!”

    “那这样可危险了,如果到我朋友的生日宴去乱来,就糟糕啦,不如到什么地方吃饭去吧。”

    见她不吭声,贺连晟只当她默认,就叫司机开到‘弥生’去。

    ‘弥生’?赵佳容总觉得曾听到过这个地方。

    车子从驶过大路,来到一道桥,一直穿过国家大剧院的广场,从老城门往右拐弯开过去。

    两人下了车,在一家门口挂着“弥生”两个字的灯笼下走进去。

    “贺先生,您来啦!”穿着黑色正装的女人笑吟吟地来迎他们。

    又打量着一旁的她,女人笑容更深了:“第一次见您呢,您是贺先生的朋友吧?怎么称呼您?”

    “我姓赵。”她简单明了地宣示主权:“是女朋友。”

    女人依旧热情,毫不见怪的淡定:“赵小姐,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是这里的经理,欢迎您的光临。”

    随着经理的引领,沿着擦得干干净净的走廊转了几个弯,来到里边一间铺着八张答答米的房间,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了。

    她站起身来,直接拉开身后的木门:“这后面是房间吧?”

    眼前,被一扇巨大的屏风遮住视线,可屋子最里头那闪烁着的昏黄灯光,不用想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被问得有点扫兴,嬉嬉地笑:“是啊,怎么了?”

    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见时,还是被震惊到了。

    轻轻呼了口气,才稳住心神,重新坐了下来:“这还是日料店吗?”

    “差不多。”

    “你很会骗人呐!”

    “ 什么?”

    “可是,什么‘弥生’,我有听朋友说过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可对你来说,不骗一下还行么?”

    “你对我姐姐呢?”

    “她啊,她很好,我一直都很喜欢。”

    “你对我姐姐干了些什么好事?”

    “什么好事,是什么事呀?”男人酸痒痒似的笑了。

    赵佳容对姐姐的妒忌,又涌上心头:“你不要骗我,我一五一十全都知道的!”

    “一五一十究竟说的什么?”

    “就是你对姐姐干的好事呀,你忘记啦?”

    “这,真好笑啊。”

    “我才好笑呢。”

    “别乱说了。”

    “我说的是真的!”

    “别开玩笑了,什么真的。我对你姐姐干了些什么呢?”

    “你不是画了我姐姐的肖像画吗?”

    “真奇怪,这又成什么理由了?”

    “我没有说这个奇怪,是别的事奇怪,你脑袋瓜很不灵。”

    贺连晟不想再纠缠下去,打岔道:“吃点什么东西吧?”

    她不接茬,继续道:“奇怪的事还在后头。”

    “嗯?什么?”

    “你把我带到这样的地方来,不奇怪吗?”

    “这里不是我们这样幸福的人来的地方吗?”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薄唇轻勾:“你的脑袋瓜也要灵一点。”

    “嗯,我的脑袋瓜很不灵,怎么也不明白像你这样堂堂正正的人,会知道这样的地方。我的脑袋瓜实在很不灵。”

    闻言,贺连晟没说话,点了根烟,默默地抽了一口。

    “嗯?我的脑袋瓜是不是比姐姐还不灵些。”

    贺连晟还是默不作声。一气之下,赵佳容把他手里拿着的香烟抢过来。

    执拗地问:“你说,我的脑袋瓜比姐姐还不灵吧?”

    “我抽根烟还不行吗?”

    “不行,”她狠狠地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娇蛮得很:“快说,你坦白吧。你快说,我的脑袋瓜更不灵吧?你不坦白不行。”

    他神色慵懒,语气玩味道:“你要怎么样呢?”

    见他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自取其辱,赵佳容轻咬红唇,有些不甘:“我要回去。”

    “那你回去吧。”

    “你送我一下。”

    他嘲弄勾唇,尾音沉堕,透起些不管不顾的懒怠和漫不经心:“随你的便。”

    说着,仰卧在榻榻米上,躺了很久。

    “……”

    她脸上的娇嗔真恼了几分。

    房间内的沉默似一张无形的网,将两人紧紧包裹着。

    良久,她不甘心地起身,缓缓往他脑袋那边坐过去,手轻轻地,抚摸起他的头发。

    贺连晟睁开眼,入目的便是她俯着身子的姿态。

    不知何时,她已经将风衣褪/去,袒露着的香肩,还有那毫不掩饰的傲/人雪白双/峰,在橙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诱人,对来自她身上的那种丰满娇艳的诱惑,实在毫无办法。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住她的脸颊,感受着她肌肤的嫩滑细腻。

    男人手掌传来阵阵的温热,使得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回想起在白天时听到的姐姐的话,以及杜衡的话……

    男人的手沿着她的肌肤线条,慢慢往下滑直脖颈,鸦青的睫羽盖住了眼中的情绪,目光暗沉如渊,宛若蕴含着无尽的秘密,又似只需这样一瞥便能传达千言万语。

    她心脏鼓噪得越来越厉害,呼吸也变得不匀,心里那点寻求刺激的渴望被彻底撩拨起,把她那颗唯一的珠宝,轻易地,但无可挽回地陷入欢乐的泥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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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个残酷无情的女人,混蛋!”

    赵佳容走了以后,杜衡的气还很难消。

    “三姐妹当中,那个家伙最坏!又浮躁又轻薄,可想不到会干出这一手!真是丢老师的脸!”

    司徒觉动也不动地一直闭着眼睛。可微黑的脸激动得发红,呼吸也很迫促。

    “血渗出来了,绷带不换也可以吗?反正是那样的女人,你别再想她了。在这种时候,就要像个男子汉啊!”杜衡这样的话,反复说了好几次。

    巡看病房的护士,进来检查体温,热度上升到三十九度二。

    “为什么烧得这么厉害哇!”

    护士感到奇怪,又给他打了支退烧针才准备离开。碰着面进来的是雇来的看护,她又带着一个探病的人来了。

    “有位小姐说是来探望病人的。”看护一边打开房门一边说。

    难道是赵佳容又转回来了?杜衡这么想着,惊异地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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