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的胖小伙一听许让提到张然这个名字,顿时充满了敌意,上前气势汹汹地和许让理论。

    许让倒是好脾气,笑着摇头,不慌不忙地解释:“你们放心,当年你们花了二十万从张晓雨手里买了这房子,虽然没有签合同,但张晓雨确实是收了钱的,这事儿他们认。”

    “认就好!那张晓雨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把合同签了,把房产证换了?”胖小伙的语气稍有缓和,但还是带着些许不满。

    于姨有些生气,伸手打了胖小伙两下,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撵他去后厨。

    许让并不在意,大大方方地解释:“我这次来,和房子无关。于姨,您有没有张然妈妈的照片?合影也行。”

    于姨遗憾地摇头:“以前有过几张我俩的合影,但搬家弄丢了。现在别说晓风的照片,连我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都找不着了。”

    许让有些失望,却也表示理解,随即又问:“其实,我这次来找您,是因为张然想知道,当年他妈妈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让您帮忙转交给他。”

    于姨闻言,默默低下了头,看不出是在回忆,还是不想答话。

    许让见她为难,脸上有些落寞:“看来是没有,我回头告诉张然一声,让他别惦记了。”

    “其实是有的。”于姨抬头,不敢看许让,眼中噙着泪花,似悔恨不已,“晓风给然然织了一件毛衣,她手巧,那毛衣织得又厚实又好看。可我也不知道然然在哪儿,只能把它收在了柜子里,就是想等到这一天的时候再拿出来。”

    “那件毛衣,现在还在您这儿吗?”许让小心翼翼地追问。

    于姨摇头:“当时我日子过得紧,买这房子,还欠了十多万的外债,每天忙着挣钱,也顾不上管孩子。我家小胖比然然小三岁,那件毛衣他正好能穿。他从柜子里翻出来,喜欢的不得了,天天穿着去上学。”

    “也太没信用了吧。”刘念念在一旁听着生气,忍不住出声吐槽,“人家信任你,你却昧下了衣服,给自己孩子穿。”

    “跟你无关。”许让冷声制止刘念念乱发议论,转头看向于姨,口气平和地安抚她,“穿过也没事儿,张然不会计较这些,您拿给我吧。”

    于姨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她愧疚地继续解释:“当时我看到小胖穿了那件毛衣,很生气。不但让他赶紧脱了,还狠狠地打了他一顿。这孩子从小脾气就骄躁,他挨了打,不服气,竟偷偷地把那件毛衣……”于姨哽咽着,终于羞愧地流下泪来,“给烧了。”

    “什么?烧了!”许让当即气得不行,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刘念念见他涨红了脸,眉头凝成个“川”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蓄势待发、鼓满了气的河豚。怕他会冲进后厨去找胖小伙算账,刘念念赶紧跟着站起来,伸手将许让按在原地,让他稍安勿躁,先冷静一下,千万别冲动。

    许让走出烧烤店的时候,人有些恍惚。刘念念跟在他旁边,也忧心忡忡。

    她见过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是在墓园,那场大雨过后。

    她不知道张然是谁,为什么对许让那么重要?没有完成张然的嘱托,竟一次次地让许让像换了个人似的,精神恍惚,挫败不已。

    门口是三四级不高的台阶,许让却一脚踏空,要不是刘念念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差点摔了下去。

    “我来开车吧。”刘念念管他要车钥匙。

    “然然,等等!”于姨急匆匆地从烧烤店里跑了出来。

    许让的脸上顿时恢复了神采,他满含期待地转身,看向于姨。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一着急就只能喊然然了。”于姨抱歉地解释,“你可以再找林医生问问,她当年和晓风的关系也很好,说不定能留下什么关于晓风的东西。”

    许让欣喜地点头,转身从车里翻出了两张名片,一张递给于姨,说让于姨有事随时找他,毕竟张然在国外不方便,但张然的阿姨就是他的阿姨,他一定会帮忙的。另一张名片上记下了林医生的联系方式。

    刘念念对许让了解有限,见到他的名片,很是好奇,斜着眼睛偷瞄,想看清上面的名头。结果,那名片简约极了,正面中央印着姓名和手机号,其余皆是空白,反面更是什么都没有,用来当便签确实挺合适的。

    上了车,许让又找了张名片,递给刘念念。说刚才看她始终直勾勾地瞧着,应该是想要。

    刘念念今晚又什么都没吃到,还忙着拉架,更被许让嫌弃“跟你无关”,现在坐在车里,想想就有气,于是,特不给面子地拒绝接许让的名片:“没用,不要!”

    许让一听,也不生气,笑着翻看了下自己的名片,竟是点头附和她:“确实,没什么用。”说完,随手向窗外一扔,启动车子,急驶而去。

    刘念念当初收了许让五天的导游劳务费,现在服务了三天,还剩两天。所以,许让找她周六一起去见林医生的时候,她不管愿不愿意都还是点了头。

    林医生已经退休了,和许让见面的地方,约在了公园。

    两人见到林医生的时候,她刚绕着公园疾走了两圈,面色红润,微微出汗,无论是面相还是状态,都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看上去像四十多岁似的。

    她见到许让,十分惊讶:“你是然然?”

    许让连忙解释:“我是打电话约您的许让,张然的朋友。”

    “我叫刘念念,他的导游。”刘念念见林医生和许让握了手,出于礼貌,赶紧凑上去,也做了自我介绍。

    林医生点头,一边用运动毛巾擦着汗,一边带着许让在公园里散步。刘念念像个助理似的,跟在许让身旁,支棱着耳朵,对林医生会说关于张晓风的哪些事情,格外好奇。

    她昨晚回去不但又搜了“张晓风”,还搜了“张然”和“张晓雨”,后两人搜的时候,都带上了美国。结果,美国的张然都很厉害,有美术馆馆长,也有北大教授,都是高知美女,不知道哪个是许让的朋友。而张晓雨的信息很少,没搜出个所以然来。

    “时间过得真快,晓风帮我做好看的裙子好像还是不久前的事情,但其实她已经走了十多年了。”林医生感慨。正好走到一处长椅,她拉着许让坐下,刘念念没有位置,便索性盘腿直接坐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她的裁剪手艺可好了,杂志上多时髦的裙子,拿给她看一眼,她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林医生的脸上满是怅然,即使已成故人,她依旧为张晓风觉得遗憾,“她就是命不好,要是托生在好人家,就凭她的心灵手巧,说不定会成个大设计师呢!”

    许让闻言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询问:“林阿姨,我有个不情之请,之前张然妈妈给您做的衣服,可不可以送我一件?我转给张然,让他也有个关于妈妈的念想。”

    林医生倒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欣然同意:“没问题,我回去找找。”

    许让很开心,又问:“林阿姨,您除了是张妈妈的客人,是不是还是她的主治医生?她是得了什么病去世的?”

    “我不是她的主治医生。”林医生轻轻摇头,想起故人,眼眶不由得微微湿润,“我是妇产科的,当年她生孩子倒是我接生的。晓风产后血崩,差点儿没救过来。她去世是因为癌症,临走前很乐观,说生孩子那次就应该走的,她为了孩子和老天又抢了几年,也够本了。”

    许让听着不禁动容,生老病死,虽人之常情,却难掩宿命的悲凉。他缓了缓情绪,才继续问林医生:“她生孩子血崩,是再婚生子那一次吗?”

    “再婚?”林医生诧异地摇头,“她没再婚过呀,而且只有然然一个孩子。”

    许让闻言,十分意外,呆愣了片刻,才颤声又向林医生确认:“张晓风,她……没再婚?只有……张然……一个孩子?”

    林医生没想到许让的反应会这么大,担忧地看着他,笃定地点头:“当然!”而后,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惋惜,“她长得漂亮,也不是没人追,但为了然然,她一个都没答应。”

    许让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起,微微泛红,看样子有些难过。他垂头想了想,才抬头看向林医生,不确定地问她:“林阿姨,您有张然妈妈的照片吗?她去世前,您见过她吗?她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林医生怅然摇头:“这些都没有。是啊,我和晓风相识一场,怎么连张照片都没有拍?她太忙了,比我这个医生都忙,每次见面匆匆忙忙的,她有做不完的事情,干不完的活,我都不好意思占着她的时间多说会儿话。”

    告别林医生的时候,许让神情落寞,和前两次一样颓丧。刘念念觉得什么忙都没帮上,也不禁沮丧。

    两个人垂头丧气地往停车场走,林医生却追了过来:“小许,我想起来了,当年晓风火化的时候,骨灰和遗物都是她弟弟晓雨拿走的。晓雨好像也在美国,他和然然应该一直有联系吧。”

    许让点头,再次谢过了林医生。

    刘念念担忧许让的状态,自告奋勇地坐上了驾驶室。

    “现在,你想去哪儿?”她问许让。

    许让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沉默片刻,才轻声回她:“去江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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