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吴玉竹扶着高慈,狼狈地从诏狱中走出,她身上穿的朱色衣裳沾上了许多因火灾扬起的灰。

    “母亲,再坚持一下。母亲,你可要撑住啊。”

    火势越来越大,烟也越来越浓,吴玉竹感觉一阵眩晕,突然站不稳摔到了地上。

    她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带着母亲闯过火海。正当她懊恼不已的时候,眸子微抬,看见霍延从浓烟中向她走来。

    霍延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她的心上。

    吴玉竹趴在地上,伸手抓住了霍延的衣角,说道:“霍延,救救我母亲。”

    霍延绕过她,走到了高慈身旁,只是他救了高慈,就救不了吴玉竹了。他拦腰抱起高慈,眼睛里有一种冰凉,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对吴玉竹丢下了一句:“想活着,就自己爬出去。”

    这本就是一个难两全的选择,注定有一个人带不走,正因为是这样,吴玉竹希望那个活着出去的人是她的母亲。

    “母亲,您一定要平安长寿。”这是吴玉竹最大的心愿。

    她匍匐在地上,卖力地向前爬行,浓烟熏得她眼睛睁不开,吴玉竹感觉自己很疲惫,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她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刺破了右手的掌心,疼得她微微抽搐了一下,这样的痛感让她慢慢变得清醒,助她爬出了失火的诏狱。

    -

    夜里。

    高慈轻捻着手上的菩提子,听到霍延说的话,手微微颤动,菩提手串掉到了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这把火,真的是他放的吗?”高慈很失望,十余年的枕边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想烧死她。

    霍延眼神冰冷,话语坚毅地说道:“是。”

    高慈刚刚脱离火海,一想到要不是霍延救了她,她就不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了。而现在,高慈只记得无比地心寒:“老爷,真的怎么心狠吗?”

    “你的女儿为了救你,也进了火场。”

    高慈原本还在伤心落泪,一听到霍延的话,立马站起身来,双手抓着霍延的肩膀,追问道:“阿竹怎么样?”

    霍延没有看她,眼底的光微微暗淡了一些,说道:“火势太大,我只来得及救你出来。她……”

    霍延没说完的话,高慈已经猜到了。她一个内宅妇人,丈夫和孩子就是她的一切,可丈夫要杀她,女儿为了救她,生死未卜,高慈悲痛欲绝。

    -

    另一个房间里。

    吴玉竹躺在床榻上,她吸入了太多浓烟,现在还在难受地咳嗽。

    孔冰站在床前,双手交叉放于胸前。

    刚刚霍延将高慈带出诏狱时,她并未看见吴玉竹的身影,多嘴问了一句:“大人,吴大小姐不救了吗?”

    霍延眼底划过一抹凉意,这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高慈得知丞相不仅派人除掉自己,还害死了吴玉竹,她必然恨极了丞相,从而对我们说出她知道的一切。”

    孔冰欲言又止:“可是……”

    “你我入了黑甲卫,皆是修罗恶鬼。心软,终难成就大事。”霍延看向她,一脸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但此时,吴玉竹还好好地活着,是霍延临走前让她救她出来。

    孔冰看向床上昏迷的吴玉竹,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说好的不救呢?还说什么心软难成大事。”

    注意到吴玉竹右手掌心有被刺伤的血痕,孔冰暗暗感叹:“还挺狠。”

    夜黑风高,许是知道高慈没死成,吴治派了刺客悄悄潜了进来。

    屋内,霍延和高慈还在对峙。

    “你还要为这样的男人保守秘密吗?他连你们的女儿都能害死,你就不想让他也遭到报应吗?”霍延说的话,句句戳在了高慈的心窝子上。

    高慈犹豫了一会,既然吴治对她不仁,也不怪她对他不义,开口说道:“我说,我……”

    这时,霍延听到外面好像有动静竖起手指放在唇边,摇摇头示意高慈先别出声。

    吴玉竹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便想向站着的孔冰打听打听自己母亲的下落:“我母亲在哪?”

    孔冰没回答她,侧头也听见了屋外有动静。

    霍延手握剑柄,轻轻抽出剑挥了几下,就打落了飞来的几支暗箭:“高夫人,小心。”

    霍延和孔冰开门冲出去,蒙面的黑衣刺客至少有二十人。月华如水,庭中树影斑驳,一个刺客执剑上前刺向霍延,霍延侧头躲过,转身一脚把人踹到了兵器架上。

    孔冰也不逊色,她使得一手好剑,几个回合下来就打倒了几个刺客。

    吴玉竹坐在屋内,听着外面的打打杀杀的声音,心里有些担心,不知道是担心她的性命,还是担心保护她的人会受伤。

    霍延借力一跃而起,又划伤了一个刺客。但他们人多势众,有一个刺客发现了躲在柱子后面偷看的高慈,提剑向她跑来。

    屋里的吴玉竹思来想去,想起了命书说的当下,未来,还有过去。

    她眸子微动,发现空中浮现的字变成了“高慈乱箭穿心,死于非命”。

    第一次命书写的是高慈蒙冤撞柱而死,她伸手沾上了命书的墨,掌掴了霍延,改变了事情的走向。这一次,或许也可以。

    吴玉竹试探性地向面前的字伸出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沾上,墨快干了,应了那一句“笔墨若干,结局既定”。

    这一次,她改变不了高慈的死了。

    “母亲。”吴玉竹从屋里跑出来,看见高慈安然无事地站在她面前。

    高慈听到有人在喊母亲,扭头一看,正是吴玉竹。

    她看到她还活着,心情激动:“阿竹。”两个人双向奔赴,可正当高慈快要拥上吴玉竹时,身后飞来了一支暗箭,刺穿了她的胸口,她疼得迈不开步子。又有几支暗箭飞来,高慈感觉一股腥甜涌上来,她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霍延没想到,高慈什么都还没交代就这样死了。他看向暗箭飞来的地方,黑衣刺客已经准备撤退了,孔冰飞身而上,追了过去。

    吴玉竹见状,冲上去抱住了高慈摇摇欲坠的身体:“母亲。”

    她用手抚着高慈的脸,高慈看着她,认真地说道:“阿竹,你要成为……成为王妃,才能保护好自己。”

    高慈抬手,想要撇去她额前的碎发,还没触及,人就咽了气,手也滑落了下来。吴玉竹抱着高慈,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天道不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和母亲?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她恶狠狠地看向霍延身旁被活捉的刺客,把怀里的高慈放下,捡起地上的剑,俯视着他道:“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一言不发,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之势,霍延一剑刺穿了他的手掌,疼得那人哇哇直叫。

    吴玉竹声嘶力竭道:“快说!”

    那人生怕这两人一冲动,砍了他的手,立刻回道:“是丞相。”

    吴玉竹一听,几乎快要崩溃了,母亲是他的发妻,从未嫌弃过他出身寒门,这些年来为他料理内务,从未有过任何怨言,可是父亲竟然要杀她。

    “为什么?”

    那刺客疼得直抽抽:“因为夫人知道的事太多了。”

    吴玉竹想杀了他,双手举起剑又有些拿不稳,微微发颤。霍延走到她身后,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覆在她双手的上面,刺向了那人。

    刺客吃痛,捂住伤口,倒在了地上。

    “杀人,剑要拿稳。”霍延还是一副面无波澜的样子。

    吴玉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杀了人,吓得丢掉了手上的剑。她慌得站不稳,一把瘫坐在地上,头上的簪子也因她的举动,从发间掉落。

    -

    高慈死后,吴玉竹在相府为她设了灵堂。

    白布高挂,吴玉竹脱去了平日招摇的华服,白色打底再加上一身黑色外袍,独跪在堂中给高慈烧纸钱。

    她无声地流泪,这相府除了她,竟然没有一个人为高慈的死感到难过。母亲生前做的一切,都如同笑话一般,无人在乎,也无人记得。

    吴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语重心长地说道:“阿竹,你母亲她私德败坏,允许你在此祭奠,父亲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一切不要怪父亲。”他的意思是,高慈名声败坏,可以在此祭奠,却不能入祖宗祠堂。

    随吴治一同来的,还有吴玉秀。

    吴玉竹看着火盆中被火苗吞没的纸钱,满屋烛火通明,她竟然觉得这十来年,她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用手抹去脸上的清泪,站起身来,忍住哽咽说道:“我母亲与你相伴多年,最后她连个排位都没留下,这就是你所谓的仁至义尽吗?”

    吴玉竹只以一根细长的白丝带束发,看着十分清冷。

    吴治怒视着她,说道:“你怎么对父亲这样说话?”

    吴玉秀怕两人打起来,劝和道:“姐姐,你不要再和父亲吵架了。一家人以和为贵。”

    吴玉竹拂袖推开身后的吴玉秀,她还是那么讨厌她惺惺作态的样子。她眼含泪水,上前质问道:“你可知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章节目录

贵女改命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梅菜包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梅菜包并收藏贵女改命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