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摇摇晃晃驶向眀莱镇。
下午两点，三伏天的日头正辣。
车里混杂着烟味与汗味，不时传来中年大婶晕车呕吐的声音。
酸臭的气味弥漫，但车里所有人都麻木，像是失去嗅觉。
守云开面无表情看向窗外。
大片苞米地里，几名农民正戴着草帽在田里掰玉米。
她推开窗让气味散出去，喝口水压制胃部的不适。
没有风，烈日肆无忌惮。
守云开位置靠窗，和她坐在一起的胖大叔睡着了在打鼾。
时不时扭动身体，将守云开挤到窗边上。
玻璃滚烫，与阳光一起灼着她皮肤。
守云开看着那片起红晕的皮肤，冷眼旁边。
半小时后，大巴车终于停靠在眀莱镇入口。
司机吆喝一声‘到站’
车上的乘客这才从麻木中苏醒过来，每个人都像经历过一场持久而激昂的战斗，充满疲惫与索然无味。
接二连三有人下车。
守云开看了眼身旁还在打鼾的胖大叔，重重将人攮开。
“发生什么事了！”胖大叔擦干口水茫然站起来，车里所有人已经走空。
身旁传来声响，胖大叔侧头看去。
年轻女孩儿戴着黑色渔夫帽，那帽沿压得低，只看到绯红的唇与苍白肤色。
她穿了身杏色亚麻长裙，外面披着件薄薄的黑白格子衬衣，细细的胳膊将一个24寸行李箱拎下来，不看他一眼，冷漠下车。
胖大叔稀奇的‘咦’一声。
他在眀莱镇生活五十多年，好像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儿啊。
哪家的孩子？
外出打工回来？
守云开拉着行李箱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路旁绿荫茂盛，遮天蔽日，像个巨大笼子般密不透风。
风吹不进来，就更加的热。
守云开脱下衬衣系在腰上，按照外公发的地址找去。
一路上，她遇见从村里跑出来玩的小孩儿，他们好奇地张望她。
调皮的小男生会蹲下来看她长什么样子，然后捂着嘴稀奇跑开。
接着又伙同小伙伴再次跑到她面前，或蹲下来，或低下头来看她。
在小孩儿们没有恶意的笑声中，守云开听到些惊叹的夸奖与议论。
她依旧面无表情，拖着自己的行李继续往前走。
因为太热，她取下帽子挂在行李箱上。
迎面骑车而来的青年看到她面容，呆怔着忘记把稳方向盘，车骑进苞米地里，惹来儿童们大笑。
青年连忙爬起来，目光追逐姑娘的背影。
直到她身影消失，他也久久没有回神，在干燥的太阳底下回味。
守云开头一次来眀莱镇，不熟悉路，难免多绕了几圈。
小镇地方小，新鲜事少，所以消息散播得快。
不消多时，一个年轻而漂亮的女孩子到来已经传遍小镇。
守云开走累在树下乘凉休息时，远远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名字。
抬起头，一个中年女人正挥着手跑来。
守云开盯着她的脸。
那张脸她在母亲的遗物中看到过。
女人跑到她面前，烈日下叉着腰微微喘气，将她仔仔细细看一遍后，脸上扬起笑容，“你就是云开吧！”
她笑起来时依稀有年轻时候的风韵，与母亲遗物照片中那个人八分像了。
守云开点头。
郑梦霞接过她的行李，很轻松就拎起来。
守云开想自己来，被女人顺势握住，女人略显粗粝的手捏了捏她手腕的骨头。
“怎么这么瘦。”
她很快眉开眼笑，“不过没关系，以后多吃点饭就长肉了。”
她牵着守云开没放开，“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好来村口接你啊，你外公不是把我电话给你了吗？”
守云开盯着那只牵着她的手。
干燥，温柔。
和母亲临走时的干枯瘦削不一样。
“云开。”郑梦霞忽然叫住她名字。
守云开缓缓抬起眼。
她的眼睛瞳孔漆黑，蒙上了纱布似的没有光彩，盯着人久了，会给人沉闷压抑之感。
守云开知道这一点，淡淡移开目光。
郑梦霞忽然笑着说，“你的眼睛长得像你妈妈。”
母亲没生病时，眼睛总是弯弯的，带着温和柔软的笑意。
而守云开习惯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也不感兴趣，几乎不会笑。
她们哪里一样？
“走吧，跟我回家。”
郑梦霞依然牵着她，另一只手拎着她全部的行李。
路上遇见村里邻居，问及守云开。
郑梦霞会笑呵呵答，“是我外侄女儿。”
“做什么的？她是个画家！就是画画的！”
听到旁人附和一声‘厉害’，郑梦霞笑容会更灿烂些，“是呀，就是很厉害！”
守云开一直沉默，安静打量着郑梦霞与路人唠嗑的神态，笑眯眯时就和母亲一样。
但还是有些区别。
母亲就像秋天的风，温缓，和顺，偶尔会散发忧郁，而郑梦霞像这夏日里的娇阳，热情仿佛永远都不会干涸。
穿过最热闹的几家人户，走进一片竹林里，守云开看到里面精致的小洋楼。
郑梦霞牵着她进屋。
屋里收拾得整洁，家具不豪华但是温馨。
开着空调，也并不热了。
郑梦霞放下行李，牵她的手也终于松开，看到守云开手心有淡淡细汗，不好意思笑了笑，“见到你太高兴了。”
她带守云开去看了房间，卧室里一应用品都是年轻女孩子喜欢的，还有一台崭新电脑。
郑梦霞帮她把行李放进去，又带她到餐厅吃饭。
她早就做好一桌子菜。
守云开并没有胃口，握着筷子久久没有动。
郑梦霞却一直给她夹菜。
“我平时一个人住，你叔叔是高中教师，工作日都住学校。对了，我还有个儿子，比你大两岁，在镇上医院工作，也是周末才回来。”
守云开看着碗里被叠得冒尖的菜品，都是她从前爱吃的。
可是……
郑梦霞怎么知道？
而且，她还知道她画画。
“云开，你怎么不吃？是不爱吃吗？”见她迟迟不动筷子，郑梦霞终于收起笑容，问得略显忐忑。
守云开躲开这道关切目光，努力捏起筷子，夹起一块笋轻轻咬一小口。
郑梦霞大受鼓励，立刻将那盘笋炒肉换到她面前。
守云开忍着吐意吞下去，胃部立即翻腾。
她冷静喝一口冰水，勉强而僵硬地提起唇。
“……好吃。”
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说过话。
再开口，音色迟钝而沙哑。
郑梦霞怔住好一会儿。
注视她时，眼神中似有感伤情绪。
只片刻，她垂眼的一瞬就藏起。
再抬头，又是笑容满面。
“那就好，你要是喜欢，梦姨每天都给你做！”
守云开在这里住下来。
这个在地图里都找不到的小镇，有着茂密翠绿的参天古树，世外桃源一般将房屋瓦舍都藏起来。
溪流绕着村庄与羊肠小道穿行，雀鸟在林中筑巢。
每天早晨六七点，清脆声音传遍整个小镇，替代了闹钟响起时带来的刺耳。
守云开推开卧室门出来，桌上已准备好早餐。
梦姨在附近的工厂做会计，每天会陪她吃完三餐再出门，偶尔工作忙也会出去得早一些。
守云开走到餐桌旁，盯着那碗粥看很久，愣是没有丁点胃口。
梦姨已经换着花样给她做饭了，守云开每天还是吃得不多。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让梦姨宽心，连那一点点，守云开也不想吃。
吃饭需要拿筷子，需要调动手臂力量举起筷子送进嘴里，需要牙齿咀嚼，需要胃来消化。
这一系列事做完。
真的很麻烦，很令人疲惫。
守云开犹豫到底是吃还是不吃时，客厅的家用电话突然响起。
刺耳声音令守云开蹙起眉。
她转头看向桌上的剪刀，拿起来握在手里。
座机电话还在响，吵得人心烦。
守云开麻木着脸握住那根电话线，剪刀移过去时，蓦然想到梦姨友好和善的笑容。
这个和母亲不同，却一样对她疼爱有加的女人……
守云开手部动作停顿，盯了座机几秒钟，终于勉为其难拿起电话放在耳边。
“怎么才接电话啊。”一道清磁干净，透亮的嗓音问。
听起来像是责怪的话，却并没有一丝埋怨，只带着些许温和的无奈。
从声音的年轻程度，守云开很快甄别出，这是梦姨口中那个医生儿子。
“梦姨没在家。”
献月明正在写病历，忽然听见这声沉静的，不带什么情绪，却异常好听的女孩儿声音，钢笔一下子顿住。
献月明除了在医院工作，平时也会在镇上广播里读一些文章，这算是他的爱好。
无人知晓。
他其实是个声控。
但电话那头的姑娘明显话并多，说完那句话就沉默下来。
从来松弛应对自如的献医生，第一次体会到紧张是什么滋味。
他记起母亲曾说过，最近家里会来一个女孩儿，是她年少时好朋友的女儿。
“……你是？”
他忘记问母亲，她叫什么名字。
“守云开。”
冷淡不太耐烦的嗓音。
献月明却不觉得被冒犯。
“云开。”他声音很温和，重复念道。
守云开一愣。
她不喜欢听人啰嗦，按理来说这时候就应该挂电话了，但却握着电话没动。
有时候，真的能从声音就可以窥见，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人。
献月明笑问：“吃不吃冰粉，晚上给你带回来。”
如她所想，是个好人。
“不必了。”挂电话前，她为数不多的礼貌提醒自己说一声，“谢谢。”
献月明其实能听出来她的不耐烦，从没遇到过这种类型的女孩子，觉得新奇又好笑。
他准备重新写时，发现病历上莫名多出个名字。
‘守云开’
他记得她平铺直叙说出这几个字时，声音多好听。
献月明撕下这一页。
无奈摇头。
又要重新写了。
但在重新写之前，他走出办公室，朝隔壁冰粉店直奔而去。
停在店外面，他认真挑选一份女孩子有可能喜欢吃的口味。
老板问：“献医生也吃这个啊？”
“送人的。”他笑起来，爽朗温润。
“哦明白了。”老板接过钱，“送女朋友的？”
献月明摇头，“只是一个妹妹。”
下午两点，三伏天的日头正辣。
车里混杂着烟味与汗味，不时传来中年大婶晕车呕吐的声音。
酸臭的气味弥漫，但车里所有人都麻木，像是失去嗅觉。
守云开面无表情看向窗外。
大片苞米地里，几名农民正戴着草帽在田里掰玉米。
她推开窗让气味散出去，喝口水压制胃部的不适。
没有风，烈日肆无忌惮。
守云开位置靠窗，和她坐在一起的胖大叔睡着了在打鼾。
时不时扭动身体，将守云开挤到窗边上。
玻璃滚烫，与阳光一起灼着她皮肤。
守云开看着那片起红晕的皮肤，冷眼旁边。
半小时后，大巴车终于停靠在眀莱镇入口。
司机吆喝一声‘到站’
车上的乘客这才从麻木中苏醒过来，每个人都像经历过一场持久而激昂的战斗，充满疲惫与索然无味。
接二连三有人下车。
守云开看了眼身旁还在打鼾的胖大叔，重重将人攮开。
“发生什么事了！”胖大叔擦干口水茫然站起来，车里所有人已经走空。
身旁传来声响，胖大叔侧头看去。
年轻女孩儿戴着黑色渔夫帽，那帽沿压得低，只看到绯红的唇与苍白肤色。
她穿了身杏色亚麻长裙，外面披着件薄薄的黑白格子衬衣，细细的胳膊将一个24寸行李箱拎下来，不看他一眼，冷漠下车。
胖大叔稀奇的‘咦’一声。
他在眀莱镇生活五十多年，好像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儿啊。
哪家的孩子？
外出打工回来？
守云开拉着行李箱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路旁绿荫茂盛，遮天蔽日，像个巨大笼子般密不透风。
风吹不进来，就更加的热。
守云开脱下衬衣系在腰上，按照外公发的地址找去。
一路上，她遇见从村里跑出来玩的小孩儿，他们好奇地张望她。
调皮的小男生会蹲下来看她长什么样子，然后捂着嘴稀奇跑开。
接着又伙同小伙伴再次跑到她面前，或蹲下来，或低下头来看她。
在小孩儿们没有恶意的笑声中，守云开听到些惊叹的夸奖与议论。
她依旧面无表情，拖着自己的行李继续往前走。
因为太热，她取下帽子挂在行李箱上。
迎面骑车而来的青年看到她面容，呆怔着忘记把稳方向盘，车骑进苞米地里，惹来儿童们大笑。
青年连忙爬起来，目光追逐姑娘的背影。
直到她身影消失，他也久久没有回神，在干燥的太阳底下回味。
守云开头一次来眀莱镇，不熟悉路，难免多绕了几圈。
小镇地方小，新鲜事少，所以消息散播得快。
不消多时，一个年轻而漂亮的女孩子到来已经传遍小镇。
守云开走累在树下乘凉休息时，远远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名字。
抬起头，一个中年女人正挥着手跑来。
守云开盯着她的脸。
那张脸她在母亲的遗物中看到过。
女人跑到她面前，烈日下叉着腰微微喘气，将她仔仔细细看一遍后，脸上扬起笑容，“你就是云开吧！”
她笑起来时依稀有年轻时候的风韵，与母亲遗物照片中那个人八分像了。
守云开点头。
郑梦霞接过她的行李，很轻松就拎起来。
守云开想自己来，被女人顺势握住，女人略显粗粝的手捏了捏她手腕的骨头。
“怎么这么瘦。”
她很快眉开眼笑，“不过没关系，以后多吃点饭就长肉了。”
她牵着守云开没放开，“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好来村口接你啊，你外公不是把我电话给你了吗？”
守云开盯着那只牵着她的手。
干燥，温柔。
和母亲临走时的干枯瘦削不一样。
“云开。”郑梦霞忽然叫住她名字。
守云开缓缓抬起眼。
她的眼睛瞳孔漆黑，蒙上了纱布似的没有光彩，盯着人久了，会给人沉闷压抑之感。
守云开知道这一点，淡淡移开目光。
郑梦霞忽然笑着说，“你的眼睛长得像你妈妈。”
母亲没生病时，眼睛总是弯弯的，带着温和柔软的笑意。
而守云开习惯冷漠，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也不感兴趣，几乎不会笑。
她们哪里一样？
“走吧，跟我回家。”
郑梦霞依然牵着她，另一只手拎着她全部的行李。
路上遇见村里邻居，问及守云开。
郑梦霞会笑呵呵答，“是我外侄女儿。”
“做什么的？她是个画家！就是画画的！”
听到旁人附和一声‘厉害’，郑梦霞笑容会更灿烂些，“是呀，就是很厉害！”
守云开一直沉默，安静打量着郑梦霞与路人唠嗑的神态，笑眯眯时就和母亲一样。
但还是有些区别。
母亲就像秋天的风，温缓，和顺，偶尔会散发忧郁，而郑梦霞像这夏日里的娇阳，热情仿佛永远都不会干涸。
穿过最热闹的几家人户，走进一片竹林里，守云开看到里面精致的小洋楼。
郑梦霞牵着她进屋。
屋里收拾得整洁，家具不豪华但是温馨。
开着空调，也并不热了。
郑梦霞放下行李，牵她的手也终于松开，看到守云开手心有淡淡细汗，不好意思笑了笑，“见到你太高兴了。”
她带守云开去看了房间，卧室里一应用品都是年轻女孩子喜欢的，还有一台崭新电脑。
郑梦霞帮她把行李放进去，又带她到餐厅吃饭。
她早就做好一桌子菜。
守云开并没有胃口，握着筷子久久没有动。
郑梦霞却一直给她夹菜。
“我平时一个人住，你叔叔是高中教师，工作日都住学校。对了，我还有个儿子，比你大两岁，在镇上医院工作，也是周末才回来。”
守云开看着碗里被叠得冒尖的菜品，都是她从前爱吃的。
可是……
郑梦霞怎么知道？
而且，她还知道她画画。
“云开，你怎么不吃？是不爱吃吗？”见她迟迟不动筷子，郑梦霞终于收起笑容，问得略显忐忑。
守云开躲开这道关切目光，努力捏起筷子，夹起一块笋轻轻咬一小口。
郑梦霞大受鼓励，立刻将那盘笋炒肉换到她面前。
守云开忍着吐意吞下去，胃部立即翻腾。
她冷静喝一口冰水，勉强而僵硬地提起唇。
“……好吃。”
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说过话。
再开口，音色迟钝而沙哑。
郑梦霞怔住好一会儿。
注视她时，眼神中似有感伤情绪。
只片刻，她垂眼的一瞬就藏起。
再抬头，又是笑容满面。
“那就好，你要是喜欢，梦姨每天都给你做！”
守云开在这里住下来。
这个在地图里都找不到的小镇，有着茂密翠绿的参天古树，世外桃源一般将房屋瓦舍都藏起来。
溪流绕着村庄与羊肠小道穿行，雀鸟在林中筑巢。
每天早晨六七点，清脆声音传遍整个小镇，替代了闹钟响起时带来的刺耳。
守云开推开卧室门出来，桌上已准备好早餐。
梦姨在附近的工厂做会计，每天会陪她吃完三餐再出门，偶尔工作忙也会出去得早一些。
守云开走到餐桌旁，盯着那碗粥看很久，愣是没有丁点胃口。
梦姨已经换着花样给她做饭了，守云开每天还是吃得不多。
其实如果不是为了让梦姨宽心，连那一点点，守云开也不想吃。
吃饭需要拿筷子，需要调动手臂力量举起筷子送进嘴里，需要牙齿咀嚼，需要胃来消化。
这一系列事做完。
真的很麻烦，很令人疲惫。
守云开犹豫到底是吃还是不吃时，客厅的家用电话突然响起。
刺耳声音令守云开蹙起眉。
她转头看向桌上的剪刀，拿起来握在手里。
座机电话还在响，吵得人心烦。
守云开麻木着脸握住那根电话线，剪刀移过去时，蓦然想到梦姨友好和善的笑容。
这个和母亲不同，却一样对她疼爱有加的女人……
守云开手部动作停顿，盯了座机几秒钟，终于勉为其难拿起电话放在耳边。
“怎么才接电话啊。”一道清磁干净，透亮的嗓音问。
听起来像是责怪的话，却并没有一丝埋怨，只带着些许温和的无奈。
从声音的年轻程度，守云开很快甄别出，这是梦姨口中那个医生儿子。
“梦姨没在家。”
献月明正在写病历，忽然听见这声沉静的，不带什么情绪，却异常好听的女孩儿声音，钢笔一下子顿住。
献月明除了在医院工作，平时也会在镇上广播里读一些文章，这算是他的爱好。
无人知晓。
他其实是个声控。
但电话那头的姑娘明显话并多，说完那句话就沉默下来。
从来松弛应对自如的献医生，第一次体会到紧张是什么滋味。
他记起母亲曾说过，最近家里会来一个女孩儿，是她年少时好朋友的女儿。
“……你是？”
他忘记问母亲，她叫什么名字。
“守云开。”
冷淡不太耐烦的嗓音。
献月明却不觉得被冒犯。
“云开。”他声音很温和，重复念道。
守云开一愣。
她不喜欢听人啰嗦，按理来说这时候就应该挂电话了，但却握着电话没动。
有时候，真的能从声音就可以窥见，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人。
献月明笑问：“吃不吃冰粉，晚上给你带回来。”
如她所想，是个好人。
“不必了。”挂电话前，她为数不多的礼貌提醒自己说一声，“谢谢。”
献月明其实能听出来她的不耐烦，从没遇到过这种类型的女孩子，觉得新奇又好笑。
他准备重新写时，发现病历上莫名多出个名字。
‘守云开’
他记得她平铺直叙说出这几个字时，声音多好听。
献月明撕下这一页。
无奈摇头。
又要重新写了。
但在重新写之前，他走出办公室，朝隔壁冰粉店直奔而去。
停在店外面，他认真挑选一份女孩子有可能喜欢吃的口味。
老板问：“献医生也吃这个啊？”
“送人的。”他笑起来，爽朗温润。
“哦明白了。”老板接过钱，“送女朋友的？”
献月明摇头，“只是一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