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病房内,程采薇见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身上还有其他各种仪器。

    坐在病床边上的妈妈一直靠在爸爸怀里哭泣,而爸爸的脸上似乎也有泪痕。

    “薇薇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抱着妈妈的爸爸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拍着妈妈的背,企图用这样的方式安慰她。

    程采薇明显感觉到爸爸妈妈一下子老了许多,头发大半都白了,脸上看起来也十分憔悴,似乎是很多天都没有休息。

    她很想大声呼喊,告诉爸爸妈妈,自己就在这里,但是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冲过去想抱住爸爸妈妈,但是自己却穿过了他们的身体,他们也不看不到自己。程采薇感到很无措,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声地站在一旁落泪,看着爸爸妈妈因她神伤,因她哭泣。

    ……

    “爸爸!妈妈!薇薇在这里!薇薇在这里呀!”

    谢宁被程采薇的呓语声吵醒,他看到程采薇双手无意识地向上伸着,似是想抓住什么东西。

    月光下,他看到程采薇的眼角有泪水流出,脸上表情痛苦,嘴里还一直叫着“爸爸妈妈”,他忙靠了过去,将程采薇的双手放了下来,然后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嘴里还在低声说着什么。

    在谢宁抱住她的那一刻,程采薇就醒来了。

    刚刚是梦吗?可是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

    但不管是不是梦,她都已经太久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了,一想到他们在21世纪因为自己伤心成那样,她没有办法不心痛。她宁愿自己是真的去世了,而不是留在这里,无计可施,只能空对闲云落花。

    程采薇多想这里发生的一切就是一场梦,无数次她都希望自己一睁眼就发现躺在家里的那张大床上,爸爸妈妈也守在她的身边。可此时谢宁温暖的身躯环抱着自己,清冷的嗓音萦绕在自己的耳边,时刻提醒着她,这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

    程采薇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承受这些,她紧紧地抓着谢宁的衣服,用眼泪、呜咽声控诉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谢宁看到程采薇突然痛苦流涕,下意识地将她搂得更紧,嘴里还不停地呢喃着“薇薇,我在”。

    程采薇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她正在谢宁的怀中,她吓得立马又闭上了眼睛。

    昨晚发生的一切,她还有印象。当时她实在有些难受,贪图谢宁温暖的怀抱,所以她没有推开谢宁,再到后面她哭累了,想睡觉了,就没再管这些了。

    早上谢宁一般起来得都很早,程采薇都不知道是她醒得太早,还是谢宁迟迟没有起床。

    昨晚她还闹着离婚,今早却醒在他的怀里,这搁谁身上都觉得尴尬。

    “醒了?”

    谢宁的声音响起,程采薇却还想在挣扎一下,紧闭着眼睛假装还在睡觉。

    谢宁没有再出声,抽出自己的手,程采薇似乎听到他“嘶”了一声,应该是谢宁的胳膊被她枕麻了。程采薇一方面觉得愧疚,另一方面又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笑,直到听到了房间的关门声,才睁开眼睛,盯着房门笑出了声。

    过了几天,程采薇的手彻底好了,谢宁也就不用再做饭了。

    白天,家里一般只剩下程采薇一人,谢媛也跟着去上工了。虽然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宁愿被骂,也不愿意去干活,只能在家里发呆。

    不过,因为她不会烧火,所以谢媛每天中午都会提前回来帮她烧火,然后等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谢宁和张凤兰中午也会回家吃饭。

    自从那晚抱着睡了一晚后,程采薇总感觉两个人之间似乎有点暧昧。

    谢宁叫她“薇薇”越来越顺口,她甚至都开始习惯谢宁的称呼了。

    程采薇心想,这并不是一个好事情。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过离婚的事情,谢宁是本就不愿意离婚,而程采薇是那天晚上被“缠”怕了,在再次提出离婚之前,她必须要想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说服谢宁。

    程采薇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大概没有刚开始到这里的时候那种茫然,情绪也稳定了一点,对于回家这件事情,程采薇现在的态度是徐徐图之。

    这段时间谢宁对她一直不错,不仅帮她上工,就连衣服也全是他洗,可以说,程采薇在这里的日子很舒服。

    不过,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隐隐有些不安。直至某天上工的时间谢媛突然回家,程采薇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那天晚上,程采薇将一个药方交给谢宁,说:“这上面的几种药你能帮我找到吗?”

    这段时间程采薇了解到谢宁和黑市的老大有些联系,私下帮忙倒卖不少东西,当然报酬也不菲。这些年,谢宁一直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挣钱还债,同时他也能通过这条渠道买到各种东西。

    “你生病了吗?”谢宁问道。

    程采薇说:“老毛病,吃副药就能好。”

    谢宁继续问:“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什么大毛病。”

    谢宁见程采薇不是很想说,便没再多问。但他看了眼药方,随后眼神紧紧地盯着程采薇。

    第二日,程采薇醒来的时候,少见地看到谢宁还没去上工。

    谢宁坐在床边,背对着程采薇,望着窗外,手上紧紧地捏着程采薇给他的那张药方。

    程采薇揉了揉眼睛,问:“你怎么没去上工?”

    谢宁转过来身子看着她,眼神阴沉得可怕,程采薇看清后感觉有些发怵,抓紧了身上的被子,不自觉地往后挪动了身体。

    谢宁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再往后退,眼睛紧盯着她,问:“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就……就是老毛病。”程采薇结结巴巴,神色明显有些慌张。

    “老毛病?”谢宁反问道,语气冰冷,神情阴鸷,他拿出那张药方,丢在了床上,继续质问,“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谢宁的程采薇看着他的样子,被吓得说不出话,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她可以确认谢宁肯定是知道她怀孕了,昨天谢媛在上工的时候匆匆跑回家,还用草帽挡在身后,程采薇突然就明白那点不安是因为什么了。

    她来这已经一个多月了,但是大姨妈却迟迟没有光顾她。她努力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希望能找到原主经期不调的证据,但是很遗憾,结果并不能让她满意。

    她颤颤巍巍地将自己的右手搭在了自己左手的脉搏处,跌坐在地上。

    她感觉老天爷就在跟她开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她先是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然后又让这具身子怀孕,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明明她很努力地想要逃离这个世界,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局面?

    这个孩子的出现根本不是她所想要的,程采薇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她只知道,原本的她在这里一无所有,如果她让这个孩子生了下来,她将会跟这个世界产生了羁绊,她不能保证自己后面还能不能狠心离开这里。

    她不敢赌,她知道母亲都有一种天性,会无条件地对自己的孩子好,不会抛下自己的孩子。虽然这个孩子的产生她没有参与,但是孕育的整个过程却是她亲身经历,她并不是冷血无情之人,经过时间的孕育,到时候她真的能抛下孩子离开吗?

    程采薇不确定,可她不敢赌,更不想赌,她必须在没有感情的时候亲手把这个孩子扼杀掉。

    眼泪从程采薇的眼角流下,谢宁却没有一丝动容,他早就怒火中烧了,他大吼道:“你就这么想跟我离婚?甚至不惜亲手拿掉孩子?”

    程采薇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谢宁抓住程采薇的胳膊,继续质问,“程采薇,你告诉我好不好?为什么你一直想要跟我离婚?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了?为什么要背着我流掉孩子?”

    程采薇被问得说不出话,她抿着嘴,迟迟不说话。

    谢宁见她这个模样,更加生气。这段时间,不论她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力满足,一直想努力打消她想离婚的念头。她不相信自己没关系,他觉得时间总能证明一切,他总会用行动证明自己会对她好的。

    可结果呢?换来的又是什么?

    他不知道他应该是恨她还是感谢她。他恨她不告诉自己孩子的事情,甚至利用自己去帮她寻草药,如果不是自己多了个心眼,孩子要是真没了,到时候他知道自己还出了一份力,又会有多恨自己。但他又得感激她,自从她知道家里欠了许多债后,不仅让他把卖灵芝的两百元拿去还债,还教他辨别各种草药,并告诉自己那些草药的用处以及珍惜程度,让他通过这样的方式补贴家用。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发现昨天那个药方中有一些蹊跷之处。

    他拿着那个药方,半夜特意找到一个懂得医理的人查看,结果人家告诉他这个药方是用来堕胎的……当时他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愤怒、生气,或者还有不甘吧。但要程采薇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不是不能原谅,可她就是一言不发,连借口都不愿意给他一个。

    两人都没再说话,房间内只有程采薇的哭声以及谢宁因生气大喘气的声音。

    良久,室内归于平静,谢宁冷静开口:“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没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等孩子生下来后,若你还是执意离婚,那就离吧。”

    听到这话,程采薇有些生气,骂道:“谢宁,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们家的生育机器吗?”

    “程采薇!你讲点道理行不行?”谢宁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瞬间又被激起千层浪,“是你一直闹着和我离婚,不惜舍弃自己的孩子!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再勉强你,但是孩子我是不可能不要的。”

    程采薇突然感到有些崩溃,本来她就顾忌和谢宁的婚姻关系,暂时放弃了之前的计划,如果再生下孩子,她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程采薇的眼泪又簌簌落下,她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她?

    谢宁看到她这样落泪,脸上有些动容,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说:“饿了吧?你先去洗漱,我去把锅里的粥给你热热。”

    说完,谢宁准备起身离开,程采薇此时低声呢喃道:“孩子是在我肚子里,是我说了算。就算没有药,我还是有其他方式……”

    听到这话,谢宁猛地转身,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程采薇,打断她说:“你就这么讨厌我吗?程采薇,你扪心自问一下,我们结婚以来,除了离婚的事情,我那件事情没有顺着你?我又有哪里对不起你?当初的错误我们谁也无法弥补了,程采薇,你为什么不能朝前看呢?”

    “呵!”程采薇冷笑,“怎么朝前看呢?”

    程采薇不知道原主是已经死了还是代替自己到了21世纪,但是这里的一切原本就不属于她,她不过是想回到自己的一方世界,可这样小小的心愿都无法达成。

    程采薇抬头看向谢宁,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眼里却满是绝望,“我不过是想回家,回到父母身边去,可我连这样的心愿都实现不了。谢宁,你让我怎么朝前看呢?”

    谢宁不明白为什么程采薇的神情看起来那么绝望,目前所有的情况都是暂时的。他伸手遮住程采薇的眼睛,然后又将她拥入怀中,“对不起,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我就带着你和孩子一起去看望岳父岳母。”

    程采薇在他的怀中不停地用手打着他,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些?为什么你当时不拒绝……”

    程采薇一下又一下地打着,似乎是在宣泄这段时间的所有情绪、所有不满、所有难受……这段时间她被压抑得太久,所有的悲伤与愤恨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程采薇此时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在谢宁的怀中失声痛哭,多少年了,在家人的宠爱下,程采薇从来不知道委屈是什么,更别说像这样失声痛哭。她在想,是不是她前二十几年过得太好了,老天爷看不惯,所以要收回她的幸福。

    过了许久,程采薇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发现自己还在谢宁的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了他。

    谢宁也没有在意,只是揉了揉她的头,然后对她说:“起来洗漱吧,我去给你热粥。”

    今天一上午,谢宁都没有去上工,午饭也是他做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谢媛问道:“哥,今天怎么是你做饭?”

    谢宁平静地回答:“你嫂子怀孕了,以后都我做。”

    “真的啊!”谢媛兴奋得叫着,然后看向程采薇,“嫂子,真的吗?我就要有小侄子了吗?”

    程采薇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是。”

    张凤兰看到程采薇的笑容有点勉强,自己儿子也平静地没有一丝喜色,又想到自己早上出门的事情,自己儿子脸色特别不好,猜想他们俩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但她也不方便多问,只是略显高兴地说道:“这是好事,小宁,你回头去县里买点好吃的给采薇补补。”

    “娘,我知道,今天下工后我也去山上看看。”随后又想起什么,说道,“媛媛,下午你就在家里,开学之前都不用再去上工了,在家照应一下你嫂子,她怀着孕,小心一点比较好。”

    程采薇马上说:“我不用照顾的。”

    她知道谢宁的意思,他不放心她一个人独处,怕她会像最开始一样,然后连人带孩子一起出事。

    张凤兰说道:“前三个月最为关键,孩子应该才一个多月,还是小心点比较好。”随后又嘱咐谢媛,“你在家稳重点,照顾好你嫂子。”

    谢媛还拍拍自己的胸口,信誓旦旦地说道:“娘,哥,你们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程采薇知道,谢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索性放弃抵抗。

    虽然这一个多月内,谢宁对她一向好说话,但是他认定的事情,从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他跟谢媛和张凤兰说起她怀孕的事情,那一刻,她就知道,无论用什么方法,谢宁都会让这孩子平安落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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