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哐当——”

    晨起,富贵揉了揉迷瞪的双眼,向院子西侧看了看,重重叹了一口气。从昨日到现在,就雅堂之事二人吵得不可开交。

    “你去,那日常事务怎么办?”桃应红看着谢礼站在她面前一副不听劝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由于昨日不慎崴脚,桃应红不得不坐在石凳上。她这个角度看谢礼,只能看到他劲瘦的腰际。

    二人距离不近,她只得大声劝解:“大人,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这样的身板若是出了意外——”话还没说完,一道石子冲着她的面门袭来,得亏她警觉,侧身躲过。

    不过因为脚上有伤,不由得一个踉跄。待稳定身形,桃应红抬眼,正好看到谢礼手里抛着石子,一上一下。

    “这句话该是送你,脚上有伤不知道?”谢礼远远看着桃应红,二人之间过长的距离稀释了他语气中的一丝关切。

    “谢——礼!”桃应红咬牙切齿。

    最初桃应红主张在雅堂卧底,左右张石已经认得她。虽然规矩是不能进男子学堂,但是只要在其中,她总会有办法。

    未成想谢礼一票否决,且要自己深入虎穴。

    二人都对彼此的武力充满不信任。

    谢礼不理会桃应红,他离开西院,叫来富贵,嘱咐自己离去的时候府中事务的处理:“先由县丞王仁义暂代,有特殊的事等我回来。”

    以及一些繁琐之事,富贵连忙记下。主仆二人谈话之际,忽然西院“轰隆”一声巨响,黄土飞扬之下,一抹红衣飘然而去。

    等到谢礼和富贵赶到,面前只剩下半堵墙。桃应红原本只是想拿梯子搭着出墙外,谁承想墙体不堪其重,竟直接倒塌。

    对此桃应红无言,也不知谢礼之前修缮了个什么?

    留在原地的谢礼:“……”

    一旁富贵拿汗巾擦了擦额头,尴尬说着:“这,桃姑娘真勇猛。”

    谢礼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他只是不想桃应红拖着伤跟去雅堂罢了,为何这架势——竟有话本子里小媳妇被负心郎欺走的样子?

    “随她去吧。”谢礼无奈开口。

    翻过墙头,桃应红习惯性摸了摸腰间,却是空空如也。糟了,走得太急,忘记把佩剑戴上了。

    罢了,这不是要紧事。桃应红走了好一会,终于来到春城大道。大道上人山人海,此时正是早市,大多买卖正在进行。

    由南向北直走大约五十米,有一处糖水铺子,是春山帮在城中心的据点。桃应红拖着脚,在黄土混着石子的路上,格外的疼。

    她咬着嘴唇,硬是一声不吭。糖水铺子老板招待完客人,看到桃应红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忙赶过去迎接。

    “老大,你这是?”老板张娴一边扶着,一边低声问道。

    桃应红:“不重要,给我一只信鸽,我有事找秦露。”语毕,拂开张娴的手,指了指她们身后的屋子。

    在每一个据点,桃应红都设有一批信鸽教人饲养,为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紧急联络。张娴大步走回身后的院子里,取回一只鸽子。

    她递给桃应红,眼睛中闪着兴奋的光:“老大,咱们是不是要干一票大的?”

    “老板,一碗糖水。”铺子外,一名布衣喊着。桃应红撵着张娴去迎客,自己在桌上找出笔墨写下:速下山。

    谢礼之前与自己提议的是他假扮身份紧学堂,安排几人在学堂附近,待他找到张石证据点燃信烟,将其抓获。

    只是有一点,他怎么能确定自己不会被认出来?桃应红不信谢礼想不到这一层,不过当时他俩东一句西一句,自己倒是忘记问了。

    所以为有备无患,桃应红叫秦露下山,半道拦截住谢礼——为他改头换面!

    ..

    晌午三刻,谢礼乘着马车渐入南边。

    路途中,谢礼一直向外看着。从热闹的春城中部到渐渐偏远的村落,一路上落差太大。单说着道路,此刻就已经坑坑洼洼,马车来回晃着。

    突然,一声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然后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停、下。”桃应红刻意压低声音,秦露在一旁眼神示威,二人均带着面罩,成功把富贵唬住。

    “少——少爷?”富贵抓紧缰绳,想扭头看谢礼。谢礼却是轻笑,清凉声音响起:“上来吧,我的随、身、书、吏。”

    一字一顿,谢礼眼里带着笑意与桃应红对视,获得对方一个白眼。片刻后三个人在马车上,桃应红在谢礼身边,秦露坐在二人对面。

    这是第一次秦露见到自己老大与新来的县令的相处,果真如小二所说——二人一看就是对头。

    沉默片刻,桃应红正色:“我叫她来,是给你换面的。”她说完,只见谢礼从衣袖中拿出一只白色面纱,半遮住脸,只露一双眼睛。

    他眨眨眼,眸中好似一潭泉水:“这样不可以?”

    那副面纱缝线处系着十颗珍珠,垂着的两侧缝有金边,外边的太阳照进来,一闪一闪。

    桃应红一把扯过这副白色面纱,沉声言:“不可以。你当张石傻?”这一副面纱一带,他直接闭门谢客都有可能。

    而且——就桃应红那日在学堂的观察来看,张石更倾向于年龄小、好控制的穷苦人。而谢礼一看,便与穷苦搭不上边。

    就这样还想自己上,桃应红眼神示意秦露,秦露从包裹中拿出易容的用具,对谢礼说:“谢大人,得罪了。”

    谢礼:“不会和你一样吧?”这句话是对着桃应红说的,他想起上一次那个惨不忍睹的妆造。

    桃应红:“放心,她可比我精湛多了。”这易容术她自己学的漫不经心,秦露却是热衷钻研。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距离学堂几里外的树林旁。

    谢礼安排的人手比他们早半个时辰,此时已经埋伏在学堂周围。秦露想要跟着桃应红走,被她拦下:“你先回山寨。”

    她不肯,表示想要在这里等着桃应红出来,必要时候还能帮忙。桃应红点头应下,没有多说什么。

    谢礼下车走了一段,发觉桃应红还在他的几步之外,调笑道:“都这样了,要不和他们一起在外边如何?”

    桃应红一记眼刀飞过来:“不如何。”

    经过半个时辰的口枪舌战,谢礼终是松口让自己跟着。至于身份,由于张石认得桃应红的脸,到时候只得随机应变。

    谢礼停下脚步等着桃应红,二人一同走入雅堂。

    还是那一条熟悉的路,快到大门的时候桃应红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女子,柳月。显然柳月也看到了她,她挥了挥手,笑着向桃应红走来。

    “小妹妹,今天是正式入学?这位是——”柳月的视线落在谢礼身上。

    “他是我兄长,想着一块儿入学。”桃应红解释道,只是她说完之后,莫名柳月神色一变,似乎想到什么恶心的事,拿起帕子捂住嘴。

    “好,先生在书房,你们快去吧。”说完这句话,柳月不作停留,迈着急促的步子离去。

    这个女子,可能知道内情。谢礼心里想着,追上桃应红的步子。

    方才他们经过的事女子学堂,书房在两个学堂的中间。打开院门,桃应红便看见柳树下张石伏在桌案上,蘸笔墨写着字。

    一笔一落,颇有一股仙人道骨之风,细看却是僵硬至极,仿若东施效颦。谢礼冷眼看着张石,直到他抬头才收回目光,

    再抬头,已然是穷苦人家畏畏惧惧的眼神。他在一旁搀扶着桃应红,余光中感到张石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

    桃应红注意到张石的眼睛,不着痕迹地侧身遮住谢礼,脆声开口:“先生,我决定入学,旁边这位是我兄长,也想一同入学。”

    张石正要开口,桃应红继续说道:“只是你也看到我的脚不行,所以可否让我兄长陪我一起?”

    一起?张石又斜眼看一旁的谢礼。虽然这人长得高大了些,只是他那样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想必很好拿捏。

    况且这位兄长,长得楚楚可怜。他可舍不得让到嘴的肥肉飞走,如今之际只能先歪曲这个姑娘的意思。

    “一起如女子学堂,那她们的清誉怎么保证?”张石捋了捋胡子,故作思考,“不如你做男子打扮,和你哥哥一块入男子学堂?”

    桃应红原本贮备一肚子的话忽的哽在喉咙里,她扭头看着谢礼:这个禽兽看上你了,小心点。

    谢礼低头看桃应红对自己挤眉弄眼,不解其意。他松开桃应红上前一步,对张石躬身:“多谢先生。”

    张石:“不必多礼。”然后扶着谢礼的胳膊,不轻不重捏了一下。他满意看着谢礼的身子哆嗦,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又迅速低头默不作声。

    桃应红在一旁,袖边的衣角被她紧紧攥着。

    若不是时机不对,她早就一剑杀上去,才不要管什么证据不证据。

    “那先生,我们先去学堂。”上前一步将谢礼拉在自己身后,桃应红脸上扯出一丝还算得体的笑,对张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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