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儿,带着寒气,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缝儿斜照到木桌上,看着倒似暖和了几分。

    光线末端延到了一双月白色的绣鞋上,泛出柔和的光,上面绣了几朵针脚细密的小花。

    绣鞋的主人正躺在一张繁复雕刻的床上,旁边一名小丫鬟正拿着手帕擦眼泪,丝毫没注意到一个微弱的光团落入了床上女子的身体里。

    忽地听见床上传来一声痛苦的呜咽,小丫鬟脸上血色瞬间退去,她保持着低头的动作,双眼却瞪得极大,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又听见一声低低的痛呼,才缓缓抬头用眼睛的余光一点点向床上看去。

    床上躺着的女子脸色苍白,额头覆了一层薄汗,一双秀眉紧紧皱着,刚才还在痛呼的嘴此刻正微微张着,眼神有些迷离,又努力想看清对面的人,犹疑地叫着:“莲夏?”

    直到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小丫鬟才激动地抓起女子的手:“小姐!呜呜呜,您活过来了小姐!”

    女子揉了揉还在微微抽痛的头:“扶我起来坐着。”

    莲夏赶忙倾身,小心地将女子扶起,抽出一只手拿起旁边的靠垫放在女子身后,又取了一张手帕细细地替她擦掉脸上的汗,随即转身去倒了一杯水端过来。

    莲夏有些局促地朝女子笑了笑:“小姐,我以为您……您……,这水有点凉,您先将就着润润唇,我这就去重新给您烧壶热水!”

    看着转身就要离开的丫鬟,女子出声叫住了她:“莲夏,等等,如今府内情况如何了?”

    莲夏又转身回来急急道:“小姐,夫人命人将您推下水后,等了一刻钟,才叫人将您捞了起来,命我们所有人只当是小姐在老爷回来前不久才自己落水了。我回院子找了粗使婆子将您抬回来,如今夫人又叫人看住了我们院子,让我们不许声张,也不许出去。”

    莲夏两眼红红的,瞧着像又要哭了,语气却尤为坚定:“但您放心,现下您醒了,我说什么也要冲出去给您请大夫回来!”

    “先不要急,我没有大碍,你瞧,也没发烧。”女子轻轻拉起莲夏的手,安抚她道,“只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醒了,既然她想等父亲回来,那我们便等上一等。院里其他人怎么样了?”

    莲夏脸上浮起一抹怒意:“大家都在担心小姐您去了之后,孟家会如何处置他们。只有那孙妈妈,应是早早就搭上了夫人身边的周妈妈,刚才她来探过我口风了。”

    “我只告诉她,您去了我自是该为自己打算的,她便让我配合她演戏。我本打算先应付着她,等老爷来了,便是死,我也要替小姐喊出这冤屈的!”

    “如今您醒了,我们又该怎么办呢?”莲夏不由担心道。

    “好莲夏,辛苦你了。”女子略一思索,“你便如孙妈妈所说,配合她行动,剩下的交由我来便是。不过我现在醒了,恐怕脸色也恢复了些许,你再帮我补点粉吧。我现在还有些头疼,要休息一会儿,帮我再看着会儿吧,父亲回来前再叫醒我。”

    女子说完便被莲夏扶着躺下了,莲夏拿了粉一脸忧心忡忡地望着床上,这如今小姐和夫人已经鱼死网破了,小姐在这府上要如何活下去?

    女子躺下后,脑中便浮想起昏迷时的情形,那些记忆像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展现。

    她叫孟归芸,是孟家唯一的孩子,从小备受疼爱,父亲是工部员外郎,母亲则是林家老夫人的最小的女儿。

    这林家老爷原是督察院副都御史,因在办一桩案子时被诬陷包庇案犯入了狱,在狱中就受不住去世了。

    林家大爷申诉无果,也被牵连,从京府丞被贬到京城附近的东安府做同知,林家也举家搬了过去。

    也就是林家出事这时候,母亲因为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大病了一场。本来随着林家的稳定,母亲病情也渐渐好转起来,谁知第二年冬天的时候又感染了风寒,身子竟好不起来了。

    此后无论父亲给母亲请了多少大夫,母亲的身子依然一日坏过一日,尽管母亲终日念叨着要给芸儿寻一门好亲事才能放心,但还是没熬过又一年的冬天。

    母亲去世后这两年多,孟归芸有无数的委屈和纠结无法诉诸于口。原本母亲生病时,父亲待她便不如从前,她只以为是父亲整日忧心母亲,顾不得她。

    谁知母亲去世刚满一年,才过守制期的父亲便娶了如今的继母胡氏入门,这胡氏入门后,父亲对她的关注便更少了。

    直到昨日她的闺中好友谢清莹来府告知了她,母亲并非病死,而是胡氏下毒害死的。

    孟归芸整夜未眠,许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今日早晨,向来胆小怯懦的她竟然冲出去找到了继母,质问胡氏是否害死自己母亲,又扬言若是胡氏不自己认罪,当众给自己母亲道歉,她定要胡氏好看。

    胡氏自进门后,早就把府里的人整顿了一遍,现下这身边跟着的,府里重要位置上的,全是她自己的人。

    胡氏嘲笑她如今在府里孤身一人,问她要如何让她好看。

    孟归芸又恼又气,拔下簪子就朝着胡氏捅了过去,旁边的婆子反应倒是快,孟归芸压根儿没碰到胡氏就被拦了下来。

    胡氏也没想到这个向来逆来顺受的废物,还有勇气来杀她。

    当即便叫身边婆子,将孟归芸和她身边一起跟来的莲夏的嘴巴捂住,押到了附近的小池子边上。

    收到胡氏的示意后,婆子把孟归芸扔到了池子里,胡氏还亲自盯着,哪怕水里已经没了动静,也还等了一刻钟,才让人把孟归芸捞起来,确认了孟归芸死透了,才带着人走了。

    这死前的记忆是看完了,可孟归芸又听见一道声音在愤怒地吼着:“杀了她!杀了她!”伴随而来的是她脑中如撕裂一般的疼痛。

    这声音分明与她的声音一样,可为何她有一种感觉,这不是她吼出来的,她似乎忘记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明明从小到大的事都记得……

    孟老爷散了值刚到家,边走边听着管家汇报事务,胡氏迎了出来,笑盈盈地正要同孟老爷说话。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夫人,小姐落水了!”小厮匆匆跑了过来。

    孟老爷猛地一转身,胡氏先一步出声:“怎么落水了呢?芸儿现在如何了?刘管家,快派人去叫大夫来。”

    “小姐已经被抬回房里了,好像……好像情况不太好。”

    “走!”孟老爷快步走去,胡氏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如今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正选着人家呢。

    “老爷、夫人……”银杏怯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等她说完,孟老爷急急对胡氏道:“你先进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胡氏点了点头就抬步进去了,进了里间后便放慢了脚步,站在床边的莲夏过来乖巧地对胡氏见了礼:“夫人”。

    胡氏往床上看了一眼,孟归芸的脸白得吓人,她立马移开了视线,摆了摆手,让周妈妈赶紧去禀告给老爷,小姐房里收拾妥当,可以进来。

    孟老爷踏进来便看见胡氏坐在床边哭:“芸儿她怎么样了?”

    胡氏拿手帕擦了擦眼泪起身往孟老爷怀里靠,一副伤心模样:“老爷,芸儿她……怕是已经去了……”

    “芸儿!”孟老爷顾不得胡氏,上前一步瞧见孟归芸惨白的脸,心中一惊,莫不是真的不行了。

    “大夫呢?芸儿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了,你们一群废物连小姐都护不好,芸儿要是不行了你们都去给她陪葬!”

    孙妈妈扑通往前一跪:“冤枉啊老爷,刚才小姐把房里门口的丫鬟婆子们都支开了,莲夏姑娘去了厨房回来发现小姐不在房里,便急忙吩咐大家去找了,好容易才在花园小池边找到小姐,那时小姐便已经落水了。”

    “你这老婆子,是说我芸儿疯了自己寻死不成!”

    “老爷,老爷!小姐是主子,奴婢不敢妄加揣测,可自先夫人去世后这两年多来,小姐总是愁容满面,每每看到与先夫人有关的事物便要哭上一遭,揽霞院的人都知道啊!您可以问莲夏姑娘。”

    孟老爷顺着话往莲夏看去,莲夏跪下正要回答,却听得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所有人的目光立即转了过去。

    孟老爷弯腰靠近床边:“芸儿,你醒了?大夫!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胡氏急忙跟近了去,看见孟归芸竟真的睁开了眼睛,瞳孔骤然一缩,她可是在水池旁亲自盯了一刻钟!

    孟归芸声音虚虚地传了过来:“爹,我这是……怎么了?”

    “芸儿,你落水了,你不记得了吗?”

    孟归芸轻轻摇了摇头,随后看向正盯着她的胡氏,面露疑惑的表情:“爹,娘呢?这位是?”

    孟老爷和胡氏互相一望,都愣了。

章节目录

捡个师兄做夫君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彩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彩羽并收藏捡个师兄做夫君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