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里,天色依旧暗着,桌上只点了一盏灯,油已经不多了,散出的光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要熄了。

    宋娘子环抱着阿福,眼里还有着未落完的泪水,说着家里的事儿。

    宋娘子的相公叫赵全,父母是这赵家庄的人,也是勤快人,原本在晴隆县里做些小生意,后来都因病去世了,但还算有些家底。

    赵全与他父母一样,手脚勤快,为人也还算机灵,这生意竟还比之前做得好了些。娶了宋巧娘回来,两人日子过得不错,生下了阿福后,赵全十分高兴,做起生意来更是忙碌了。

    后来便被村子里几个地痞看上了,先是借着给赵全介绍生意的的由头,拉他一起玩,还真给他成了几个小生意,赵全对他们也就多了几分信任。

    随后便开始把赵全往那银勾赌坊带,一开始赢了些钱,宋娘子也劝他,多少人家就毁在这赌坊了,赵全也听进去了,便不想再去了。

    眼见着都上钩了,那伙人哪会放过这条大鱼,来到赵全店里,将客人赶了出去,半是利诱半是威逼,拉着赵全去赌坊。渐渐的,赵全陷在这银勾赌坊,竟是出不去了。

    赵全开始整日整日地待在赌坊,先是将店抵押给了赌坊,后来又将家里的钱财都陆续拿了去,值钱的东西都被典当或者抵押了。

    但宋娘子想着从前相处的种种,仍是对他抱有一丝希望,带着阿福苦苦守着这个家。

    昨个江元郁敲门时,她还以为又是来要债的,但这敲门声并不重,阿福想着爹爹都好久没回家了,会不会是爹爹,绕过她偷偷去门口看了,才知道是过路的人。

    家里如今这情形,如何能招待客人,要是再遇见催债的,岂不是还给别人添了麻烦。但他们家确实是这附近条件比较好的人家,寻常农户要有几间空房也不容易。

    孟归芸几人衣着干净整洁,牵着马匹,说话温和有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且还说会给银钱。

    宋娘子看着阿福如今瘦弱的样子,家里米已经见底了,多亏了村里的婶子们好心,时不时给她娘儿俩拿点吃的,不然恐怕她根本坚持不下去,她需要这银钱。

    这一粒银子按说给多了不少,但她已经没有勇气推却。谁成想那伙人竟半夜来了,还是连累了他们。

    孟归芸看了一眼师父,宏安点点头,示意由她来解决。

    她思衬着,这宋娘子如此情形,仍旧帮了他们给了一个落脚之地。在她出手解决来要债的人时,宋娘子担心牵连到她,没有半点犹豫就拉开了紧闭的房门。

    她出声道:“宋娘子,我们这趟也正打算去往晴隆县,若你还相信你相公,我们便去县里帮你问一问你相公如今的情况。”

    宋娘子却摇了摇头:“方才你们出手,我已经感激不尽,但这本是我的家事,几位住在这儿,给了我远超这借宿的银子,我也厚着脸皮收下了,怎么还有脸再求你们办事。如今我和这宅子也被他抵押了,若我真的跟着他们走了,阿福一个人也活不了。我也没有娘家可回,已打算带着阿福搬到别的地儿去,即使路上要饭也好,也还有条活路。”

    孟归芸走到她面前,俯身摸着阿福的头:“宋娘子,阿福还小,如今身子也弱,怎受得这一路的奔波之苦。你方才也看见我和师兄的本事了,且相信我们,我们也定不会以身涉险,会保护好自己的。你拿着银子给阿福买点好吃的,在家安心等我们。”

    宋娘子看着孟归芸,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随即低下头,看着阿福,过了好一会儿,才似有些难堪的点了点头。

    孟归芸冲盯着她的阿福笑笑:“阿福是个男子汉了,好好照顾你娘。”

    阿福用力的点点头,回抱住了宋娘子。

    从晴隆县到赵家庄有四十里的样子,要债的几人半下午才从赌坊出发,到了赵家也就半夜了,本来想就在宅子里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带着宋娘子和房契回去,哪成想遇到这事儿,只能半夜又腿儿着回去了。

    银勾赌坊里,罗三正向刘合报告着赵家发生的事儿:“那两人武功实在是厉害,我们连他们边儿都挨不着,只能先回来了。不过看他们样子,也不像跟赵家相熟,应该是路过借宿的。”

    刘合没说话,只斜了罗三一眼,罗三立马低下头:“我明天一早就带上几个武功好的火将,再去一趟赵家,必把房契和那宋娘子给带回来。”

    刘合点点头,罗三便躬身下去了。

    要说这事儿本也不该罗三去,只他之前在赵全的店里见过宋娘子,被赵全养得细皮嫩肉的,长得有几分姿色,心里有些痒痒,就将事儿拖给了另一名坊管张忠,自己带着火将去了。

    但这事儿在他手上黄了,他必须找回来,不然他这坊管也别当了。心里没当回事儿,不过是个小插曲,等借宿的几人走了,这房契和人都得回来。

    赌坊里没有窗户,点了灯也不如外头光线强烈,忽然房间里一亮,门口的小二掀了帘子,引进来两名年轻公子。

    二人皆着锦袍,头束冠玉,赌坊里充满了人们兴奋的呼喊,高一些的公子神色略有些不耐,另一名矮一点的公子正拉着他央求:“哥,你就让我玩几局吧,在家爹都管着我,我好久都没摸牌了,难受死了。”

    江元郁心道,被师妹撒娇的感觉还不赖,语气就软了几分:“你啊,总也戒不掉,我说这次来晴隆县办事,你怎么这么积极的要跟来,原来打的是这主意。说好只玩儿五局,晚了回去我定告诉爹。”

    “好好好,哥对我最好了!小二,去包房,玩儿叶子牌!”

    两人目光略过赌坊大厅,跟着小二朝着二楼走去。

    这小二与二楼守着的小二低声说了几句,其中一名小二便接着引他们进了一间包房,门一关上,便安静了许多。

    里面已有四人正在玩牌,小二上前去与包厢的牌手交接,牌手又与其中一位客人低声说了几句,那人便道:“这下有人来凑局了,我就不陪你们了,打完这局,我去推牌九咯。”

    待那人走后,孟归芸便坐了过去,江元郁在旁边看着她。

    孟归芸刚才看了一局,将江元郁路上与她说的结合起来,又观察了下几个人的习惯,玩起来这架势还真像个老手。

    看她赢了四局了,江元郁便借口要去如厕,让小二带他去了,一路上观察了下赌坊里面的布局,也就两层楼,不知地下是否还有空间。

    每到一处皆有人看着,且每一处的人不能随意变换位置,只能一个接一个的传下去。

    江元郁故意待久了些,回去时孟归芸已打了不止五局,钱也输了不少,他怒气冲冲地拿走了孟归芸手里的牌:“还玩儿,说好的五局,走了!”

    说罢拉起孟归芸就要往外走,门口的小二拦住了他们。

    牌桌上的另外三人有些生气:“这一局还没完呢!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是啊,有没有牌品啊,况且你弟弟还欠着钱呢!”

    “要想走,先把钱给了!”

    江元郁望向孟归芸:“你身上不是带了一百两吗?钱呢?”

    孟归芸怯懦着:“都……都输完了”。

    “不仅输完了,如今倒欠着我们呢!”

    江元郁回头:“欠了多少?”

    “五百八十两!”

    “五百八十两?你们抢钱呢!我刚才出去的时候你们一局也就十两的赌注。”

    “是啊,之后我们看你弟弟玩得不过/瘾,提出玩把大的,你弟弟可是亲口同意了的。”

    江元郁紧紧盯着她,孟归芸抬头看了一眼便低着头不吭声了。

    江元郁闭了闭眼:“各位,既是我弟弟答应了的,这钱我认了。只我们来这晴隆县是为了谈生意的,如今钱都交了定金了,我身上也不过还剩下一百七十两银子。我们兄弟俩头上这玉虽然成色一般,但加起来也值二百两银子,我愿立下字据,这剩下的钱还请准我们回家取了钱后再送过来。”

    “我们都不认识你们,万一你们随便报个假地址跑了,我们岂不是人财两空。”

    “你们可以派人随我们一起。”

    “你们若是在晴隆县也就罢了,随你们去别的地儿,这风险我们担不起。”

    “这样吧,你弟弟留下,我们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你把钱带来,保你弟弟在这儿吃好喝好,让你安然无恙的带回去。”

    “我弟弟年幼,我怎可留他一人在此。此行管家与我们一起,住在福来客栈,我与他修书一封,你们将这荷包一起带给他,他取钱后会来赎我们的。”

    赌坊的人在福来客栈找到了宏安,回来后,便有人将两人带到了二楼拐角后最靠边的一间房里,派了两人守在门口。

    两个人提前打听了,赌坊每日子时会休整两个时辰,直到寅时又重新开业。

    估摸着时间也快到子时了,听着外面声音渐渐小了,孟归芸悄悄往外吹了一阵儿轻烟,掐着时间将门打开,接住了门口晕倒的守门人,将他们拖进去,换成了他们的样子。

    孟归芸留在门口守着,以免还有赌坊的人过来,江元郁常在外走,对这些地方的布局比较熟悉,便让他去找赵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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