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若瑶一怔,而后朝她勉强扯了一个笑便扭过头去。

    青璇随着谢芫入了座,听谢芫一一介绍这那几位不认识的闺秀。

    “那位着蓝衣裳的姑娘是召王之女,宁罗郡主许衿。”谢芫望着那位方才与青璇对视的宁罗郡主,道。

    召王与景帝一样,都是先帝之子,与信阳王这样惊才绝艳的皇子不同,这位召王,在先帝在位时,便是位十成十的闲散皇子。

    整日不是同那些京中纨绔厮混在一块,便是流连瓦肆勾栏,与信阳王便是十成十的两个极端,先帝对这个儿子也是十分头疼。

    但召王虽不争气,在大事上却从未出过什么岔子,也不曾表露过野心,久而久之,先帝也便随他去了。

    先帝驾崩之后,景帝登基,这位向来愚钝无为的召王却第一个跳出来表了忠心,景帝对这样一个毫无威胁的闲散王爷自然也没动什么铲除之心。

    许是年纪大了,景帝愈发念旧,总是想起曾经与他一道的故人,对召王一家厚爱有加,是以宁罗郡主在这群贵女中亦十分受尊崇。

    青璇忽而察觉一道不太友善的目光,抬头望去却一无所获,又听谢芫努了努嘴,接着道:“那个穿红衣的,是兵部尚书楼冲之女,叫楼枫玥。”

    青璇看了她一眼,这又是上次花宴上不曾见到的人,果然,下一瞬,谢芫便道:“上回花宴,这位楼姑娘称病不曾来。”

    “不过长姐可记得,要小心提防此人。”谢芫压低了声音,隐晦道,“兵部尚书楼冲同齐王殿下站在一边,楼枫玥对宁王殿下…”

    她点到为止。

    青璇挑了挑眉,此刻也知道了那道怀着恶意的目光从何而来,那位楼姑娘,此刻不正是蹙着眉,频频朝她望来吗?

    青璇朝她颇为“友善”地一笑,微微颔首。

    这回是楼枫玥愣住了,对青璇忽然的示好有些措手不及,正想瞧清楚些,却见那娇如春花的少女很快低下头去,与身旁的谢芫闲聊起来。

    楼枫玥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见青璇这般作态,很快便按捺不住了,走到青璇和谢芫二人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你便是谢芷?”

    这一走近,才发现这位楼姑娘当真张扬至极,一身红衣猎猎如火,十分英姿飒爽,可她却生了一张圆脸,水杏眼,与一身飒爽红衣水火不容,自相矛盾地很。

    活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格格不入。

    在她打量楼枫玥之时,楼枫玥也将她全身打量了个遍,很快便皱了眉头。

    谢芷不曾回来时,她便十分厌恶谢芫清高的做派,如今谢芷回来了,她倒是硬将谢芫看顺眼了几分。

    毕竟这位谢家大姑娘,才是真正与齐王殿下有婚约之人。

    再看面前的女子,巴掌大的脸,一双凤眸熠熠生辉,两弯黛眉,琼鼻樱唇自是不必多说,因她已是钦定的齐王妃,今日亦不曾像旁的贵女那般费心打扮,略施粉黛便可窥见倾城之貌。

    一身白色系带长裙,除手腕那个碧色手镯外,无半点装饰,整个人分明素净至极,偏生又透出一股子不染凡俗之感。

    她心中警铃大作。

    青璇轻轻点了点头,“我便是谢芷,不知姑娘是?”

    楼枫玥冲她扬了扬下巴,“兵部尚书之女,楼枫玥。”她瞟了青璇一眼,压低声音,“我劝你识相些,莫要打齐王殿下的主意,不然——”

    青璇打断了她的话,见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按住了正要起身的谢芫,站起身来,凑近楼枫玥耳边,轻声呢喃:“恐怕要叫楼姑娘失望了,我与齐王殿下的这门亲事,乃是陛下亲口定下的。”

    “楼姑娘这般作态,可是在质疑陛下英明?”

    她个子高楼枫玥半个头,此时与楼枫玥说话,微微俯着身,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楼枫玥从前便与谢芫不对付,原以为这次刚被领回来的这个长在草野的谢家长女会好对付些,可如今看来,分明牙尖嘴利,与谢芫当真是好一对姐妹花。

    青璇的话可谓直直刺在了楼枫玥那颗柔软的心脏上,她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饶是楼枫玥不愿承认,可青璇说的的确是实话。

    她的父亲楼冲为齐王做事,她也曾远远瞧见过齐王殿下几次,当真芝兰玉树、天潢贵胄,可这样一位令人脸红心跳的好儿郎,竟早早有了婚事。

    楼冲知道女儿的心思后,当即将她大斥一顿,可楼枫玥是个认死理的姑娘,认定的事便不会改,也因此与谢芫闹得十分不愉快。

    “谢芷你——”楼枫玥拔高声音:“你当真是毫无规矩!”

    这下她二人间的动静却是惊动旁人了,一时间,诸位贵女的视线皆落在了青璇和楼枫玥二人身上,也包括那位宁罗郡主许衿。

    不过众人看了几眼,立时便收回了目光,转而三三两两聊了起来。

    毕竟谢芷不曾回来时,谢芫便与楼枫玥不对付,吵架拌嘴是常有的事,实在是不奇怪。

    青璇微微一笑,“楼姑娘动辄在御花园中大喊大叫,恐怕是比我这个不规矩的人,还要愈发不规矩呢。”

    楼枫玥还想再说什么,便听得内侍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皇后娘娘到——淑妃娘娘到——庄妃娘娘到——”

    魏皇后自不必说,庄妃是个貌美凌厉的妇人,与柳氏很有些如出一辙的泼辣,引得青璇注意的是淑妃——

    这位淑妃与魏皇后和庄妃都不同,身上并无那种盛气凌人的上位者姿态,皮肤白皙,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如山间一朵清丽的花儿,极易给人亲近感。

    淑妃也是景帝最为宠爱的嫔妃,她的生父是首辅崔阁老,朝中最大的清流,又育有湘王许玉和长乐公主,地位稳固。

    众女起身见礼,便是方才咄咄逼人的楼枫玥都收敛了张扬跋扈的性子,恭敬低下了头。

    她们能赴宴,自然是魏皇后和两位嫔妃细细筛选的结果,对这场花宴的真实意图心知肚明。

    景帝是真龙天子,皇子们自然便是龙子,无论哪一位,都是天潢贵胄,瞧着魏皇后和庄妃、淑妃保养得宜的脸,还有身上华贵的宫装,众位贵女心中都起了一层别样的心思。

    这是世上最为尊贵的地方。

    魏皇后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在青璇身上停住,她虽不在御花园,可御花园中何处不是她的耳目,方才青璇和楼枫玥的对峙早便一字不差地落在她耳中。

    看着青璇的目光便带了一抹打量,原以为这位出身乡野的儿媳粗鄙不堪,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原本对青璇的不喜也少了几分,她原定的儿媳妇自然是谢芫,这姑娘样样出挑不说,家世亦显赫至极,委实是再好不过的儿媳。

    可人算不如天算,谁成想这位早便该死在晋阳离乱中的谢家大姑娘竟然奇迹般回来了。

    俗话说娶妻娶贤,这样一个长在草野的女子,又怎能与自小受良好礼仪教养的谢芫一般,想到这里,魏皇后便不免郁闷,可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事断没有反悔的道理。

    好在今日一见,这位她原本以为十分粗陋的谢家长女,倒不如她想的那般糟。

    这倒让魏皇后的气顺了几分。

    淑妃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落到青璇头上,对谢元义这位失而复得的大姑娘,她亦十分好奇。

    如今看来,坊间传言也未必属实,这位谢姑娘一举一动虽算不得天衣无缝,却胜在洒脱利落,没有丝毫扭捏。

    这倒不像是乡野中能养出来的女儿,眼中便染了一抹深思。

    庄妃与她们二人不同,目光在宁罗郡主面上停了几分后便挪开目光,心中已有了计较。

    “诸位姑娘免礼。”魏皇后微微一笑,携着淑妃和庄妃一同在上首入座。

    在场贵女们眼观鼻鼻观心地打量了上首三位全天下尊贵之极的女人,心中都有些打鼓,方才那些窃窃私语声都不曾再响起半句。

    似是看出了诸位贵女的局促,淑妃柔柔开口:“皇后娘娘,你瞧这些孩子们,与咱们当年何其相似啊!”

    魏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一个个鲜妍娇美的,怕是要将御花园中这满目的花儿都比下去了。”

    无论朝堂之上,齐王与湘王有多少暗流涌动,这后宫之中仍是一派平和,至少明面上看,魏皇后和淑妃处得十分融洽。

    庄妃也捂着嘴笑了几句,眼见这宴上三个最尊贵的女人都这样了,在场贵女们也便少了几分拘谨,又如方才那般轻声细语交谈起来。

    方才有些冷的气氛又活络了起来。

    青璇自顾自地吃着盘中的瓜果点心,时不时与谢芫说上两句,此时魏皇后和两位娘娘都在,楼枫玥一时间倒是没功夫找她麻烦,青璇也乐得清净。

    魏皇后的目光一直落在青璇身上,在她拿起第四个核桃时,终是轻声叹了口气。

    她有些后悔替卓儿定下这门亲事了,这谢氏当真、当真浑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宁王殿下到——齐王殿下到——湘王殿下到——鲁王殿下到——”

    伴着这四声高喊响起,青璇和诸位贵女的目光霎时都落在了御花园的入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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