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进行到后期，邹茉申请提前回去，卸完妆洗漱好在房间呆着，对面褚江怀的窗户还是黑的。
邹茉盯着那漆黑的窗户发了一会呆，手上捏着两道物理题。明儿是元旦假期，今晚也不必忙着早睡，可以趁此机会以解题的由头，好好跟褚江怀说说话。
学校里，晚会刚结束，李薇薇就过去找褚江怀要回相机，还把内存卡抠出来，递他手里，“呐，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个忙，把这个拿给邹茉。”她故意这么做的，能帮好朋友多制造点跟褚江怀接触的，就多制造点吧。
褚江怀接过内存卡，难以推辞，只能答应，“好。”
李薇薇再次郑重地嘱咐他，“这个很重要，请务必亲手交到她手里。”
回家的路上，褚江怀都攥着这个内存卡，揣兜里怕掉了，捏在手心也不敢太用力，走着路还时不时打开手心看两眼。
邹茉这两周都没找他问题目，虽每天晚上两人都会隔空比划个晚安，可只要想到两人的交集渐少，心中难免空落落的，尤其是高三教学楼一楼的屏幕开启了高考倒计，眼见红色的数字，一天一天在减少。
每天褚江怀只要一路过那块倒计时屏幕，都会觉得他跟邹茉在这层尴尬的关系上，生出了一种莫名奇妙的紧迫感。
像在被什么推着走一样，走向未知，走向别离。
褚江怀拖着影子，缓慢地在巷子中行走，小心翼翼托在腹前的右手，手心里垫着那枚黑色的内存卡，直到传来楼下邻居的犬吠声，他才恍然回神，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二楼邹茉的窗户。
好巧，邹茉趴在窗台上，半截身子探出窗外，正笑着冲他挥手，“江怀！你回来啦。”
褚江怀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手心里的内存卡，按李薇薇的交代得亲手给到邹茉手里，褚江怀准备招手唤她下来。
二楼邹茉已经把她准备好的物理题放到篮子里了，并对楼下的褚江怀比划了几个手势，示意他赶紧上楼去开窗接篮子。
这样也行吧，褚江怀想着一会把内存卡包好放到篮子里游过去给她，这样四舍五入也算亲手交到她手里了。
褚江怀打开房间的窗户，篮子已经停靠在窗沿外面了，他伸手拿起里面的纸张，两道物理题，邹茉坐在对面等待，头上戴着一个兔子耳朵发箍，双手叠放在桌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边，她今日这副乖状是以前没有的。
这让褚江怀没忍住跟她隔空多对视了片刻，才放下书包开始解题。这两道题相对简单，不是什么大题，是选择题里面求数值的，套一下公式计算，答案就出来了。
题解好之后，褚江怀撕了张草稿纸，把那枚内存卡放到纸中央，包了起来，在纸包上写了个拆字，怕不够醒目，又画了两个圈圈将拆字圈起，一并放到篮子里。
邹茉在对面开始抽动抽绳，冬天，气温一低，抽绳也变得僵硬，篮子挂在上面运行得也没那么流畅，滑轮在绳索抽动中发出嘎吱嘎吱声响，篮子游到一半，猛然刮来一阵北风，呼啦一下吹飞了篮子里的东西。
写着题目解答过程的那张纸轻飘飘的，直接被北风刮得飞起，席卷到天上去了，眼看无力回天，不知道要被吹到哪去。
包着内存卡的那张好歹有点重量，没被刮飞，邹茉就这样看着它，呼啦两下被北风吹出了篮筐，晃晃悠悠地旋落了下去，不偏不倚地掉进了隔壁栋一楼的院子里。
住在院里的大黄狗看到纸张落下，狂吠几声，从狗屋里冲出来扑过去，邹茉在二楼看着它啃烂那张纸，又食之无味地扭头回狗屋去了。
完了，对面捏了一把汗的褚江怀看到纸包被狗啃烂的这一幕，直接奔溃了，他不但没把内存卡交到邹茉手里，这下还给弄丢了。
若是单纯掉到院子里，捡出来就好了，这下大黄狗一参合，纸包被它啃得粉碎，内存卡估计也凶多吉少。
邹茉并不知道那张纸包着啥，如果只是解题步骤，被狗啃了就啃了吧。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对面褚江怀紧张得直接冲出了房间，下楼，他急速拐弯冲出巷子时还差点撞到刚吃完宵夜回来的李昂。
“干嘛呀这是？”李昂被猛然冲出来的褚江怀吓得打了一个趔趄。
褚江怀也来不及应他了，只顾着跑到对面院门口，手扒着铁门，用力推搡，门是从里面锁住的，推不开，大黄狗看见有人影趴在铁门上，吠得很凶。
看他如此火急火燎的，李昂跟了过去，边砸着舌头安抚大黄狗，边把手从铁门缝隙里伸进去。
大黄狗认识李昂，犬吠声消停了，摇着尾巴过来给李昂摸。
邹茉见状也从楼上下来，透过铁门缝隙往里头看，纸张已经被大黄狗啃咬得稀巴烂。“纸里有啥？”邹茉不明就里地问。
褚江怀喘了口气说，“卡。”
啥？邹茉似懂非懂，“不会是......相机里的内存卡吧？”
此前，李薇薇有发信息告诉邹茉，说她找了个代拍，且不说拍摄技术，但角度肯定绝佳。当时看到信息邹茉也没想那么多，这下算是知道了，李薇薇所说的代拍不会就是褚江怀吧？毕竟他们一班坐在第一排，观看视角绝对是最佳的。
不是吧，这下邹茉心里彻底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担忧那内存卡，还是羞于今晚褚江怀帮她拍了照片的事实。
“嗯。”褚江怀看了一眼这扇铁门的高度，再看看围墙，不算高，就是爬满了长刺的蔷薇，也不好翻进去。
这栋一楼住着个老太太，耳背得很，睡得也早，现在唤她肯定是唤不醒的，只能明天再进院去找东西了。
李昂一眼就看出褚江怀的小心思，“爬进去也没用，黑漆漆的，内存卡那么小，铁定是找不回了，丢了就丢了吧。”
好像也是，邹茉也这么认同，她虽爱拍照记录，今晚这存属意外，照片丢了就丢了吧，也不想惦记这次的演出照了，因为她不想去怪罪褚江怀。
“算了吧，不要了。”邹茉试图安慰。
这时李昂的手机响了，是他的游戏队友打来的语音电话，催他上线排位。看刚刚褚江怀那架势，本来打算帮忙翻进去找的，这队友一催，排位上分要紧啊，李昂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挂了电话，拍拍褚江怀的肩膀，撂下一句：“丢了就丢了吧，真是的。”便走了。
褚江怀可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多少都得进去找一下吧，万一找到了呢。
邹茉看着他把外套脱了叠好放在台阶上，卷起两边的衣袖，他抬手抓住铁门最高的那一节铁杆，脚在铁门与墙壁的三角区找了个支点，用力一蹬就翻上去了，跳到院内。有邹茉在，大黄狗也算安份，又回狗屋去了。
院内，褚江怀掏出手机，打开手机电筒，在那堆碎纸片周围照，久未处理的枯叶，铺在地上已形成厚厚的一层，又是深色的，内存卡那么小，着实不好找，褚江怀开始上手去扒拉地上的枯叶，一点一点地翻找。
邹茉看他一人在里面找，自己在外头等得也不踏实，便学着刚刚褚江怀的样子，把外套脱了，叠好，放在他的外套上。
可她不够高，垫起脚也够不到铁门最上面的那截铁杆，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够倒数第二阶铁杆，身手也没褚江怀的好，脚掌怎么蹬也借不到力，只得颤颤巍巍地爬铁门，费了好大劲才爬到铁门顶端，上头又有一排铁枪头，虽已生锈，却也是危险的。
邹茉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铁枪头，把一只脚伸进去踩在里面的铁杆上。
褚江怀寻找中听着铁门的嘎吱嘎吱声越来越密集，下意识地扭头看出去，铁门外头没人了，视线往上一挪，邹茉已经爬到铁门顶上了，正要翻进来，瞧她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要扶哪，他更是慌张了，这要是掉下来还得了。
邹茉看着褚江怀放下手机来到铁门下，张开双臂准备接住她，情急之下，两人都没想那么多，一个敢伸手接一个也敢跳。
邹茉一扑下来，褚江怀也铆足了劲一把将她抱住，为了避免自己向后倒去，他抱着邹茉转了个圈，才安稳地把人放到地上。
邹茉从上头扑下来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又被抱着转了个圈有感天旋地转，脚一着地才找回真实感。她的后腰还被褚江怀的手臂紧紧地箍着。
“干嘛呀你？”褚江怀声细如蚊，夜闯人院已经很心虚了，自然不敢大声讲话。
邹茉也小声回他，“一起找吧。”
狗屋那边，大黄静静地坐在那看他俩，邹茉怕它又吠，用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大黄收到，使劲摇着尾巴回应。
两人才意识到还抱在一块，赶紧撒开彼此，褚江怀干咳一声去捡地上的手机，邹茉尴尬得捋了捋鬓边的头发。
扩大范围找了好片刻，毫无收获，除了枯叶，连石头仔都翻出来找了。这大冬天的，脱了外套还找出一身汗。
准备放弃，邹茉直起身子，锤了锤腰，听到狗屋那边，大黄不知道在啃什么，发出牙齿啃咬坚固东西的嘎嘎声响。
褚江怀也听到了，两人都往狗屋看，大黄狗侧着头，还在使劲啃，两人都联想到的同一个问题：它啃的莫不是内存卡吧？
两人相看一眼，抬腿往狗屋去，大黄狗跟褚江怀不熟，看他上前来，马上停止啃咬，死死瞪着褚江怀发出警惕的呜咽声。
邹茉不怕它，拦住褚江怀，她伸出手，掌心朝上，边砸着舌头逗大黄狗边缓缓靠近。大黄狗见状吐了嘴里的东西，咧着嘴对邹茉使劲摇尾巴。
果然，从它嘴里掉出来的正是那枚内存卡，邹茉兴奋地捡起来，“找到啦！找到啦！咦惹。”她嫌弃地皱紧眉头，全是大黄的口水。“洗洗还能用吗？”
“应该可以吧。”褚江怀也不太确定。
打开院子里的水龙头将内存卡冲洗了一番，邹茉用衣摆擦干，怕再丢了，她想了个办法，把内存卡嵌在手机壳里，从铁门缝隙中先把手机放出去。
这铁门被老太太下了锁头，从里面也打不开，两人只得又爬门出去了。褚江怀先爬出去，像先前一样，在外头伸手接着邹茉。
邹茉这次也爬得更谨慎些，打算跳下去时控制着点力量，像跳舞时腾空一样，尽量让自己着落得安稳些。
可准备工作做得越足，她就越是没把握自己能安然地跳下去了，双手紧紧抓着铁杆。下面，褚江怀张开双臂等她跳下来，他仰头认真盯着自己的样子，让邹茉更是紧张了。
刚才脑袋里的准备思绪全乱了，褚江怀等久了，以为邹茉是害怕不敢跳下来，他往前靠一步，晃了晃手，示意她跳吧，没事的。
邹茉眼睛一闭，做了个深呼吸，盯着褚江怀的胸膛，管不了那么多了，控制着力量，就这样一头扎下去。
这次褚江怀做的准备比较足，接住邹茉时没再利用转圈的方式减缓惯性，而是将她牢牢抱住，
邹茉没控制好自己头的偏向，一头扎下来的那一刻咚一声撞到褚江怀脸上了。她一声闷哼，赶紧捂住自己的牙齿，像个小孩一样发出唔叫声。
褚江怀的脸颊缓缓传来痛意，是被邹茉的牙磕到了，第一时间当然是关心邹茉的牙，把人放下后，邹茉还是捂着自己的嘴。
她抿抿嘴唇，尝到了腥锈味，是她的门牙把自己嘴唇给磕破皮了。
“还好吧？”褚江怀问。
“疼，我把自己嘴皮磕破了。”邹茉捂着嘴，哭又哭不出眼泪，只能故作呜咽。
没想到褚江怀这个死直男拿出手机，打开电筒模式照过来，“我帮你看看。”
他这个举动让邹茉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推开他举着手机的手，“拿开啊，都怪你，把什么内存卡放到篮子里，这下好了。”邹茉拈起自己的嘴皮，“把我自己磕破了。”
“我......”褚江怀看她一眼，对上邹茉的目光时又迅速避开，撇向地上两人叠放在一起的衣服，支支吾吾地，“对不起，我......”
他很少这样，说话找不着条理，紧张得连耳朵都在发热。
“罢了罢了。”邹茉摆摆手，“赶紧上楼去看看内存卡还能不能用吧。”
也是，褚江怀抱起两人的衣服，邹茉已经往李昂家去了，进了门，也不问李昂一声，自顾自地去了他房间，李昂坐在床上排位，这回正团战呢，任由着邹茉去翻他的抽屉柜子。
“电脑呢？”邹茉翻了一遍没找着。
李昂抬脚指了一下椅子上那堆堆得跟小山一样的衣服，“下边下边压着。”
邹茉抱起那堆衣服扔他身上，拿起电脑就往外跑，一堆衣服压下来，就那么一秒钟的功夫，李昂被对面法师一套秒了。他狂躁地大喊：“邹茉！”冲出来想揍人，看褚江怀站在客厅里，邹茉抱着电脑躲他身后，探出脑袋整一副欠揍的样子。
李昂懒得跟她较劲了，挪到沙发上继续打游戏。
邹茉也到沙发边上坐下，给电脑开机，拆开手机壳拿出内存卡，观察了一下卡上的黄金色触片，没被啃坏，应该还能用。
插到电脑上，挺幸运的，能读取，照片都在，她一张一张点开欣赏，果然第一排视角就是好，褚江怀是有点拍照技术在身上的，拍出来的照片邹茉很是满意，还给她录了一小段视频。
全部照片浏览了一遍之后，是不是少了点什么？邹茉看着小缩略图，回忆片刻，好像是少了跟王旸的那几张偶然合影。
她打开微信找到李薇薇的窗口，发了条语音过去：“怎么没看到我跟王旸的照片呢？是不是你删了？”
李薇薇秒回的，邹茉点开扬声器播放她的语音：“没删啊？”
“那怎么没有了呢？”邹茉自言自语了句，继续翻看一遍照片小图，奇怪真没有了。
这回李薇薇又一条语音发来，邹茉点了播放：“不会是内存卡坏了吧？”
这，邹茉自然不能把刚才内存卡的遭遇告诉她，既然李薇薇没有删，难道是被大黄啃没的？不应该啊，这不现实。本来还想着有跟未来偶像的合影，现在成消失的照片了。
褚江怀在房间找了衣服准备去洗澡，刚出房门就听到邹茉说起王旸的照片，他倒退回去，躲在门边上，定定地留意着邹茉跟李薇薇的对话。腔内那颗心脏狂跳不安，其实那几张照片，是被他删掉的，平生以来，他第一次做这样失控的事，像控制不止自己的手指一样。
删了那几张照片后，一整个元旦晚会，他都听得心不在焉，包括先前在回家的路上，手托着那个内存卡，就好像托着自己那颗做了亏心事而踹踹不安的心一样。
确认真的没有了，邹茉觉着罢了，给李薇薇回复：“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也不是那么重要的照片。
邹茉盯着那漆黑的窗户发了一会呆，手上捏着两道物理题。明儿是元旦假期，今晚也不必忙着早睡，可以趁此机会以解题的由头，好好跟褚江怀说说话。
学校里，晚会刚结束，李薇薇就过去找褚江怀要回相机，还把内存卡抠出来，递他手里，“呐，好人做到底，再帮我个忙，把这个拿给邹茉。”她故意这么做的，能帮好朋友多制造点跟褚江怀接触的，就多制造点吧。
褚江怀接过内存卡，难以推辞，只能答应，“好。”
李薇薇再次郑重地嘱咐他，“这个很重要，请务必亲手交到她手里。”
回家的路上，褚江怀都攥着这个内存卡，揣兜里怕掉了，捏在手心也不敢太用力，走着路还时不时打开手心看两眼。
邹茉这两周都没找他问题目，虽每天晚上两人都会隔空比划个晚安，可只要想到两人的交集渐少，心中难免空落落的，尤其是高三教学楼一楼的屏幕开启了高考倒计，眼见红色的数字，一天一天在减少。
每天褚江怀只要一路过那块倒计时屏幕，都会觉得他跟邹茉在这层尴尬的关系上，生出了一种莫名奇妙的紧迫感。
像在被什么推着走一样，走向未知，走向别离。
褚江怀拖着影子，缓慢地在巷子中行走，小心翼翼托在腹前的右手，手心里垫着那枚黑色的内存卡，直到传来楼下邻居的犬吠声，他才恍然回神，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二楼邹茉的窗户。
好巧，邹茉趴在窗台上，半截身子探出窗外，正笑着冲他挥手，“江怀！你回来啦。”
褚江怀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手心里的内存卡，按李薇薇的交代得亲手给到邹茉手里，褚江怀准备招手唤她下来。
二楼邹茉已经把她准备好的物理题放到篮子里了，并对楼下的褚江怀比划了几个手势，示意他赶紧上楼去开窗接篮子。
这样也行吧，褚江怀想着一会把内存卡包好放到篮子里游过去给她，这样四舍五入也算亲手交到她手里了。
褚江怀打开房间的窗户，篮子已经停靠在窗沿外面了，他伸手拿起里面的纸张，两道物理题，邹茉坐在对面等待，头上戴着一个兔子耳朵发箍，双手叠放在桌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边，她今日这副乖状是以前没有的。
这让褚江怀没忍住跟她隔空多对视了片刻，才放下书包开始解题。这两道题相对简单，不是什么大题，是选择题里面求数值的，套一下公式计算，答案就出来了。
题解好之后，褚江怀撕了张草稿纸，把那枚内存卡放到纸中央，包了起来，在纸包上写了个拆字，怕不够醒目，又画了两个圈圈将拆字圈起，一并放到篮子里。
邹茉在对面开始抽动抽绳，冬天，气温一低，抽绳也变得僵硬，篮子挂在上面运行得也没那么流畅，滑轮在绳索抽动中发出嘎吱嘎吱声响，篮子游到一半，猛然刮来一阵北风，呼啦一下吹飞了篮子里的东西。
写着题目解答过程的那张纸轻飘飘的，直接被北风刮得飞起，席卷到天上去了，眼看无力回天，不知道要被吹到哪去。
包着内存卡的那张好歹有点重量，没被刮飞，邹茉就这样看着它，呼啦两下被北风吹出了篮筐，晃晃悠悠地旋落了下去，不偏不倚地掉进了隔壁栋一楼的院子里。
住在院里的大黄狗看到纸张落下，狂吠几声，从狗屋里冲出来扑过去，邹茉在二楼看着它啃烂那张纸，又食之无味地扭头回狗屋去了。
完了，对面捏了一把汗的褚江怀看到纸包被狗啃烂的这一幕，直接奔溃了，他不但没把内存卡交到邹茉手里，这下还给弄丢了。
若是单纯掉到院子里，捡出来就好了，这下大黄狗一参合，纸包被它啃得粉碎，内存卡估计也凶多吉少。
邹茉并不知道那张纸包着啥，如果只是解题步骤，被狗啃了就啃了吧。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对面褚江怀紧张得直接冲出了房间，下楼，他急速拐弯冲出巷子时还差点撞到刚吃完宵夜回来的李昂。
“干嘛呀这是？”李昂被猛然冲出来的褚江怀吓得打了一个趔趄。
褚江怀也来不及应他了，只顾着跑到对面院门口，手扒着铁门，用力推搡，门是从里面锁住的，推不开，大黄狗看见有人影趴在铁门上，吠得很凶。
看他如此火急火燎的，李昂跟了过去，边砸着舌头安抚大黄狗，边把手从铁门缝隙里伸进去。
大黄狗认识李昂，犬吠声消停了，摇着尾巴过来给李昂摸。
邹茉见状也从楼上下来，透过铁门缝隙往里头看，纸张已经被大黄狗啃咬得稀巴烂。“纸里有啥？”邹茉不明就里地问。
褚江怀喘了口气说，“卡。”
啥？邹茉似懂非懂，“不会是......相机里的内存卡吧？”
此前，李薇薇有发信息告诉邹茉，说她找了个代拍，且不说拍摄技术，但角度肯定绝佳。当时看到信息邹茉也没想那么多，这下算是知道了，李薇薇所说的代拍不会就是褚江怀吧？毕竟他们一班坐在第一排，观看视角绝对是最佳的。
不是吧，这下邹茉心里彻底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担忧那内存卡，还是羞于今晚褚江怀帮她拍了照片的事实。
“嗯。”褚江怀看了一眼这扇铁门的高度，再看看围墙，不算高，就是爬满了长刺的蔷薇，也不好翻进去。
这栋一楼住着个老太太，耳背得很，睡得也早，现在唤她肯定是唤不醒的，只能明天再进院去找东西了。
李昂一眼就看出褚江怀的小心思，“爬进去也没用，黑漆漆的，内存卡那么小，铁定是找不回了，丢了就丢了吧。”
好像也是，邹茉也这么认同，她虽爱拍照记录，今晚这存属意外，照片丢了就丢了吧，也不想惦记这次的演出照了，因为她不想去怪罪褚江怀。
“算了吧，不要了。”邹茉试图安慰。
这时李昂的手机响了，是他的游戏队友打来的语音电话，催他上线排位。看刚刚褚江怀那架势，本来打算帮忙翻进去找的，这队友一催，排位上分要紧啊，李昂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挂了电话，拍拍褚江怀的肩膀，撂下一句：“丢了就丢了吧，真是的。”便走了。
褚江怀可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多少都得进去找一下吧，万一找到了呢。
邹茉看着他把外套脱了叠好放在台阶上，卷起两边的衣袖，他抬手抓住铁门最高的那一节铁杆，脚在铁门与墙壁的三角区找了个支点，用力一蹬就翻上去了，跳到院内。有邹茉在，大黄狗也算安份，又回狗屋去了。
院内，褚江怀掏出手机，打开手机电筒，在那堆碎纸片周围照，久未处理的枯叶，铺在地上已形成厚厚的一层，又是深色的，内存卡那么小，着实不好找，褚江怀开始上手去扒拉地上的枯叶，一点一点地翻找。
邹茉看他一人在里面找，自己在外头等得也不踏实，便学着刚刚褚江怀的样子，把外套脱了，叠好，放在他的外套上。
可她不够高，垫起脚也够不到铁门最上面的那截铁杆，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够倒数第二阶铁杆，身手也没褚江怀的好，脚掌怎么蹬也借不到力，只得颤颤巍巍地爬铁门，费了好大劲才爬到铁门顶端，上头又有一排铁枪头，虽已生锈，却也是危险的。
邹茉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铁枪头，把一只脚伸进去踩在里面的铁杆上。
褚江怀寻找中听着铁门的嘎吱嘎吱声越来越密集，下意识地扭头看出去，铁门外头没人了，视线往上一挪，邹茉已经爬到铁门顶上了，正要翻进来，瞧她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要扶哪，他更是慌张了，这要是掉下来还得了。
邹茉看着褚江怀放下手机来到铁门下，张开双臂准备接住她，情急之下，两人都没想那么多，一个敢伸手接一个也敢跳。
邹茉一扑下来，褚江怀也铆足了劲一把将她抱住，为了避免自己向后倒去，他抱着邹茉转了个圈，才安稳地把人放到地上。
邹茉从上头扑下来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又被抱着转了个圈有感天旋地转，脚一着地才找回真实感。她的后腰还被褚江怀的手臂紧紧地箍着。
“干嘛呀你？”褚江怀声细如蚊，夜闯人院已经很心虚了，自然不敢大声讲话。
邹茉也小声回他，“一起找吧。”
狗屋那边，大黄静静地坐在那看他俩，邹茉怕它又吠，用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大黄收到，使劲摇着尾巴回应。
两人才意识到还抱在一块，赶紧撒开彼此，褚江怀干咳一声去捡地上的手机，邹茉尴尬得捋了捋鬓边的头发。
扩大范围找了好片刻，毫无收获，除了枯叶，连石头仔都翻出来找了。这大冬天的，脱了外套还找出一身汗。
准备放弃，邹茉直起身子，锤了锤腰，听到狗屋那边，大黄不知道在啃什么，发出牙齿啃咬坚固东西的嘎嘎声响。
褚江怀也听到了，两人都往狗屋看，大黄狗侧着头，还在使劲啃，两人都联想到的同一个问题：它啃的莫不是内存卡吧？
两人相看一眼，抬腿往狗屋去，大黄狗跟褚江怀不熟，看他上前来，马上停止啃咬，死死瞪着褚江怀发出警惕的呜咽声。
邹茉不怕它，拦住褚江怀，她伸出手，掌心朝上，边砸着舌头逗大黄狗边缓缓靠近。大黄狗见状吐了嘴里的东西，咧着嘴对邹茉使劲摇尾巴。
果然，从它嘴里掉出来的正是那枚内存卡，邹茉兴奋地捡起来，“找到啦！找到啦！咦惹。”她嫌弃地皱紧眉头，全是大黄的口水。“洗洗还能用吗？”
“应该可以吧。”褚江怀也不太确定。
打开院子里的水龙头将内存卡冲洗了一番，邹茉用衣摆擦干，怕再丢了，她想了个办法，把内存卡嵌在手机壳里，从铁门缝隙中先把手机放出去。
这铁门被老太太下了锁头，从里面也打不开，两人只得又爬门出去了。褚江怀先爬出去，像先前一样，在外头伸手接着邹茉。
邹茉这次也爬得更谨慎些，打算跳下去时控制着点力量，像跳舞时腾空一样，尽量让自己着落得安稳些。
可准备工作做得越足，她就越是没把握自己能安然地跳下去了，双手紧紧抓着铁杆。下面，褚江怀张开双臂等她跳下来，他仰头认真盯着自己的样子，让邹茉更是紧张了。
刚才脑袋里的准备思绪全乱了，褚江怀等久了，以为邹茉是害怕不敢跳下来，他往前靠一步，晃了晃手，示意她跳吧，没事的。
邹茉眼睛一闭，做了个深呼吸，盯着褚江怀的胸膛，管不了那么多了，控制着力量，就这样一头扎下去。
这次褚江怀做的准备比较足，接住邹茉时没再利用转圈的方式减缓惯性，而是将她牢牢抱住，
邹茉没控制好自己头的偏向，一头扎下来的那一刻咚一声撞到褚江怀脸上了。她一声闷哼，赶紧捂住自己的牙齿，像个小孩一样发出唔叫声。
褚江怀的脸颊缓缓传来痛意，是被邹茉的牙磕到了，第一时间当然是关心邹茉的牙，把人放下后，邹茉还是捂着自己的嘴。
她抿抿嘴唇，尝到了腥锈味，是她的门牙把自己嘴唇给磕破皮了。
“还好吧？”褚江怀问。
“疼，我把自己嘴皮磕破了。”邹茉捂着嘴，哭又哭不出眼泪，只能故作呜咽。
没想到褚江怀这个死直男拿出手机，打开电筒模式照过来，“我帮你看看。”
他这个举动让邹茉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推开他举着手机的手，“拿开啊，都怪你，把什么内存卡放到篮子里，这下好了。”邹茉拈起自己的嘴皮，“把我自己磕破了。”
“我......”褚江怀看她一眼，对上邹茉的目光时又迅速避开，撇向地上两人叠放在一起的衣服，支支吾吾地，“对不起，我......”
他很少这样，说话找不着条理，紧张得连耳朵都在发热。
“罢了罢了。”邹茉摆摆手，“赶紧上楼去看看内存卡还能不能用吧。”
也是，褚江怀抱起两人的衣服，邹茉已经往李昂家去了，进了门，也不问李昂一声，自顾自地去了他房间，李昂坐在床上排位，这回正团战呢，任由着邹茉去翻他的抽屉柜子。
“电脑呢？”邹茉翻了一遍没找着。
李昂抬脚指了一下椅子上那堆堆得跟小山一样的衣服，“下边下边压着。”
邹茉抱起那堆衣服扔他身上，拿起电脑就往外跑，一堆衣服压下来，就那么一秒钟的功夫，李昂被对面法师一套秒了。他狂躁地大喊：“邹茉！”冲出来想揍人，看褚江怀站在客厅里，邹茉抱着电脑躲他身后，探出脑袋整一副欠揍的样子。
李昂懒得跟她较劲了，挪到沙发上继续打游戏。
邹茉也到沙发边上坐下，给电脑开机，拆开手机壳拿出内存卡，观察了一下卡上的黄金色触片，没被啃坏，应该还能用。
插到电脑上，挺幸运的，能读取，照片都在，她一张一张点开欣赏，果然第一排视角就是好，褚江怀是有点拍照技术在身上的，拍出来的照片邹茉很是满意，还给她录了一小段视频。
全部照片浏览了一遍之后，是不是少了点什么？邹茉看着小缩略图，回忆片刻，好像是少了跟王旸的那几张偶然合影。
她打开微信找到李薇薇的窗口，发了条语音过去：“怎么没看到我跟王旸的照片呢？是不是你删了？”
李薇薇秒回的，邹茉点开扬声器播放她的语音：“没删啊？”
“那怎么没有了呢？”邹茉自言自语了句，继续翻看一遍照片小图，奇怪真没有了。
这回李薇薇又一条语音发来，邹茉点了播放：“不会是内存卡坏了吧？”
这，邹茉自然不能把刚才内存卡的遭遇告诉她，既然李薇薇没有删，难道是被大黄啃没的？不应该啊，这不现实。本来还想着有跟未来偶像的合影，现在成消失的照片了。
褚江怀在房间找了衣服准备去洗澡，刚出房门就听到邹茉说起王旸的照片，他倒退回去，躲在门边上，定定地留意着邹茉跟李薇薇的对话。腔内那颗心脏狂跳不安，其实那几张照片，是被他删掉的，平生以来，他第一次做这样失控的事，像控制不止自己的手指一样。
删了那几张照片后，一整个元旦晚会，他都听得心不在焉，包括先前在回家的路上，手托着那个内存卡，就好像托着自己那颗做了亏心事而踹踹不安的心一样。
确认真的没有了，邹茉觉着罢了，给李薇薇回复：“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也不是那么重要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