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娘对齐璞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多月前。

    当然,她对齐璞完全是好印象,不同于她那个回家神神叨叨的爹,这个世道上,能让她安稳读书的人太少了。

    赵锐在最前面,一步不停地走到齐璞面前,俯身道:“阿郎,我先把他们带过来了。”

    齐璞不仅仅看见了霍均,也一眼瞧见了他身后的林妙娘。

    他的目光在林妙娘身上一扫而过,笑着对霍均道:“这些日子,都只有你一个人,辛苦了。”

    霍均心中有了些猜想,很难再把齐璞按从前的印象看待,硬邦邦道:“既然答应了郎君,是我的分内之事。”

    若是再深究起来……

    霍均的心情实在复杂,只觉得眼前的人面目都扭曲起来。

    “所作所为,皆无私心,无奈之举。”

    齐璞当初对他说过的话,他竟然不知道有几分真假。

    齐璞假装没有看见霍均诡异的表情,让贺笃给他分出一大半卷宗,随后才看向林妙娘。

    林妙娘还是一张雪白的脸,一看身体就不太好的模样。

    此刻饶是她早已做了心理准备,却依然有些紧张,不知道阿郎会说些什么。

    父亲曾提醒过她:“阿郎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你不要想跟着他,不会有好事情的。”

    他又说过:“你这样的女孩子,身体又弱,乱世之中,更该叫人保护妥当才对。”

    她不懂,阿郎分明是个好人。

    她柔弱的身躯下,也有自己向往的天地,这些东西,别的人都不能给她呀。

    齐璞放下手中的笔,也有些犹豫。

    在林妙娘紧张的目光中,他缓缓松了口气,问道:“谁让你来的?”

    声音很温和,林妙娘却如坠冰窖。

    霍均见势不妙,伸出手护住了他的学生:“是我。”

    他盯着齐璞的脸,认真道:“她很聪明。”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如果齐璞当真有不臣之心,林妙娘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不过这话和他的立场不符,他压根不想和齐璞多说。

    齐璞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道:“妙娘,你能做好吗?”

    林妙娘眨眨眼,认真道:“阿郎要我整理卷宗,我会竭尽全力。”

    齐璞没有多想,也给她分了点任务,倒也不至于完全依靠这个小姑娘。

    有道是,新官也得认旧账,齐璞已经把洛阳当做自己的地盘,自然不会乱来,还得他一条条处理旧事。

    更让他感觉意外的,还是霍均。

    离开前他叫霍均教导林妙娘,他还不情不愿,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不该同窗读书,如今他倒是变了。

    这是个好迹象。

    至于霍均微妙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齐璞没有再想这些,他的当务之急,还是整理完这些乱麻似的旧案。

    另一边,程府。

    日上三竿,程夫人与众人缓缓走过华丽的花园,她闪耀的锦缎披帛反射出夺目的光泽。

    王钰安淡淡道:“程夫人这身衣裳倒是好看。”

    程夫人垂眸一看,那条招摇的披帛上色彩缤纷,上面绣着的动物更是栩栩如生,随着走动微微摇晃。

    她抿唇微笑起来:“老夫人过誉了。”

    王钰安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绣样,没有多说什么。

    她的目光往后扫去,见周夫人也在,两人视线相接,杜衡向她微微点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王钰安脸上的神情凝固了。

    杜衡看起来十分平静,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王钰安心中总有些不安。

    欣赏过程家重金打造的花园,众人在花园中间的湖心亭上落座。

    王钰安自然得在尊位上,齐家权势最大,她又是年长者,便与程夫人靠得极近。

    一坐下,她就嗅到了程夫人身上的香气,不由得道:“程夫人倒是有意趣……”

    这句话简直是正中程夫人心头,她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前些日子得了些小物价,也拿出来给诸位瞧瞧。”

    “……”王钰安不想说话了,她把脸侧过去,继续盯着杜衡发呆。

    平心而论,她瞧不上程家,一副暴发户做派,而且那袖子上的纹样……若她没有看错,那应该是凤凰。

    当真胆大,胆大到她觉得很难评价。

    诚然,皇帝所作所为亦是胡闹,盛朝流年不利,可无论如何,也不该做此僭越之举。

    她真得认真评价一番,日后是不是该躲着些程家人了。

    不过……杜衡有那些不臣之心,难道也是因为皇帝吗?

    杜衡被王钰安的目光盯得如芒在背,低头假装品茶,不和她再对视。

    好在王钰安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开,一行侍女举着托盘缓步而行,在诸位贵妇面前屈膝跪下。

    程夫人矜持地笑着:“这是前回去归鹤楼时见的,我见这些东西也算精巧可爱,请大家都品鉴一二。”

    王钰安懒得听她废话,伸手掀开托盘上的锦布,顺便无视了上面的绣纹。

    她拾起托盘上放着的一块乳白色物体,仔细端详,片刻后,蹙眉问:“这是何物?”

    程夫人微笑道:“老夫人有所不知,此物采集石中玉膏,添加羊脂玉制作而成,是绝无仅有的稀罕物。”

    王钰安转头一看,在场每人面前都放着差不多的东西,却是莹润光泽,阳光下更显得光洁。

    但是什么石中玉,她半点都不信。

    反倒是羊脂玉,这的确是贵族上常用的辅料。

    王钰安没有多想,闻到上面传来的一阵淡淡清香,贴近鼻端,只觉香而不腻,和程夫人身上的味道别无二致。

    正这样想着,又听程夫人道:“又妙的是,软玉不伤人,有滋养五脏、柔筋强骨的功效呢。”

    这说的不错。后面从山上送来精妙些的肥皂,添加了药草,硬要说,确实不算骗人。

    虽然那些草药都是山上一抓一大把的东西。

    至于什么羊脂白玉,那纯属虚假宣传。

    已有人捧场问:“程夫人好意趣,既是归鹤楼的东西,想来不便宜吧?”

    “倒也不贵。”程夫人笑意盈盈,柔声道,“不过三十两银罢了。”

    “这全部?”那人应道,“的确实惠呢。”

    话虽如此,却有些嫌弃似的,轻轻放下了。

    谁知程夫人笑着摇摇头,解释道:“这一块,三十两。”

    王钰安默不做声,手指一抖,差点把东西摔下去。

    好黑的奸商。她暗暗骂道,小心地放回原处。

    若是齐璞在这里,也得骂一声奸商,说好的二十两,居然悄悄涨价!

    程夫人当然不觉得这个价格有什么问题,她家虽然算后起之秀,家里却实在有钱。

    说白了,什么都没有,就剩钱了。

    王钰安被这一番刺激,心态不太好,临别时还想着这事,连看都没有看杜衡。

    在程府用过午膳才回府,她进了门,却没有看见齐璞,转头就问:“四郎人呢?”

    问了几个侍女,都只知道齐璞出门去了,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王钰安风风火火闯到学堂,只见成肃正给学生上课,下首坐着个头戴儒冠的年轻弟子,仰着脸满脸认真地听课。

    王钰安在门口站了片刻,正要悄悄退出去,视线一转,她忽地发现,平日里一向最是认真的齐英竟不在此处。

    这下王钰安更不想走了,站在门口道:“霁新。”

    成肃这才发现她,疑惑地转头问:“何事?”

    王钰安问:“齐英去哪里了?”

    成肃微微一顿,很是自然地回答:“他是璞儿的书童,自然和他家阿郎在一处。”

    他这样说着,坐在下首的学生却微微一动。

    这人自然是李衍,听到两人说起齐璞,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王钰安有些不满,皱眉道:“他只会跟着四郎乱跑,从来不拦着他。”

    成肃勾起嘴角,十分罕见地笑了起来。

    在王钰安的视线里,他叹了一口气:“他们主仆情深,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王钰安的眼神微微动了动。

    她当然知道,齐英肯定是向着齐璞的,但她这个孙子这样不听从医嘱,也让她开心不起来。

    “你不明白。”王钰安瞥他一眼,正要拂袖离开,却见不远处的年轻学生竟然正盯着她。

    她的脚步忍不住顿住,仔细打量着对方。

    李衍与王钰安对上视线,稍微低了些头,压低嗓音,叫了一声:“老夫人。”

    成肃见师姐发现了她,心情复杂地轻叹一声:“这是我新收的学生。”

    王钰安呵呵冷笑:“以前没见你这么爱教书。”

    成肃无奈地闭上嘴。

    要不是齐璞缠着他,他也不想教学生啊,一个齐英已经够他受了,再来第二个,简直要了老命。

    “她还算聪慧。”隔了一阵,他还是忍不住辩解了一句。

    王钰安轻哼一声,袖摆一拂,懒得多说。

    等她走得远了,李衍才再出声问:“阿郎……”

    成肃脸上的无奈很快消失无踪,他低下头,将手中书页又翻了一页,道:“你担心你家阿郎?”

    李衍沉默片刻,才道:“阿郎身体不好。”

    成肃疑惑问:“他既然已能上马,能用弓,你从何处看出他身体不好?”

    这可不是不好,而是好得很。

    李衍心道,可他会作死啊。

    她脸上扬起赞同的笑容,对成肃道:“我明白了。”

    成肃赞许地点点头:“四郎不用你担心……你该用功读书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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