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府。

    傍晚时分,落日熔金,云霞似锦。

    夕阳的余晖被廊上错落有致的柱子巧妙切割成一缕缕的金光投在地上,将这步道镀上了一层金色,仿若金砖铺就而成,将这钱府点缀得更为华丽璀璨,富贵之气溢于其外。

    纪彤和陆书行二人正沐浴在这片温暖细腻的金光之中,并排行走在回廊之上。只是二人却都没什么心思去赏这落日美景。

    “你今日为何拉着不让我揍那个钱眼一顿,这种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应该用拳头给他重新开开眼!”

    陆书行从那珍宝斋回来一直气不过,奈何纪彤似乎在想心事,并不怎么搭理他。

    这会子已经要吃晚饭了,陆书行也实在忍得受不了了,大有如果纪彤不说出个一二三,他今晚就要用绝食以表抗议的意思。

    纪彤只得转头看着他,道:“我们好歹在人家府上做客,你平白无故打了主人家的儿子,你让师傅如何自处?”她眼珠一转,略有些胡说地打击他,“而且真的打起来,你也不一定能占上风。”

    陆书行更生气了,怒道:“我还能打不过他这么一个软脚虾!还有什么叫平白无故!他大白天调戏良家妇女,而且还抱了你诶,你可是我朝第一女捕快,怎么能这么随便就被他轻薄了去!”

    纪彤扶额,心里有些好笑:“你这副样子,如果被别人看了去,会以为那钱琰抱的是你,调戏的也是你。好了,别生气了,我又没有少一块肉,而且若是他真的要调戏我,我也会自己把他打趴下的,肯定比你出手要狠上十倍。”

    陆书行心道这也是,纪彤揍人可不是开玩笑的,稳准狠,还跑得快,其实算起来她十岁以来就不用自己帮他出头打架了,但是看见那个钱琰他还是有些不顺眼。

    他这边气还没下去,紧接着又想起来另一个让他不爽的人,立即双手抱胸,作出一副审视的模样:“那你对那个奸商呢?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怀好意,而且今天他走的时候留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晚点有话想跟你说,你们是不是要单独见面,还是又在私下定了什么暗号?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纪彤实在看不惯他这张总是嘻嘻哈哈的脸挂上这么如临大敌的严肃模样,忍不住上手推了推他的脑袋,笑骂道:“没有暗号,也没有私约。他说有话要说,我就一定要听么?眼下解决这桩案子最重要。而且刚刚咱们不是跟师傅和钱文公承诺了,这几日内就要破案么?此刻你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们俩刚从钱枢的书房出来,将珍宝斋失窃的案件和陆天和钱枢讲了个大概。钱枢知道名捕司要介入这案子后,倒是没有硬是拦着不让查,只是说他们几人好不容易来锦城游玩一番,不希望太过操劳,也担心耽搁陆天回京的公务。

    陆天听下来,觉得案子不算太复杂,不过是个盗宝的小贼,在名捕司的案件档里都不够看的,便让钱枢放宽心,三五日内便能有个结果,这样也不影响他们几人回京的时间。

    这二人正边走边说,结果刚下了回廊,经过花园的时候,却意外碰见了白日那个没开眼的家伙。

    钱琰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颜色和款式都比他们在珍宝斋里见到的那套低调了一些,连他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一些。

    陆书行小声道:“这小子现在这模样倒是看着顺眼了点,原来我想打他十拳,现在倒是可以赏他少挨一拳头了。”

    纪彤心里暗笑,这钱琰的五官长得其实也还是算周正,眉眼间若是仔细看,甚至长得和钱枢有五六分相像,只是他今日甫一出现说话做派太过轻浮,因此给人留下的印象就丑了许多。

    又听钱琰对面的一人柔声细语地劝他,道:“琰儿,你这么大的人了,也该知道分寸了。晚上切记要乖些,可莫再惹你爹生气了。”

    原来是李氏。

    可钱琰听到这话,却并不领情,冷冷道:“你不过是我爹后来娶进门的,又不是我娘,还真当自己是这宅子里的主人了,做什么管这许多!”

    这话说得直戳人心窝肺管子,丝毫不留情面。

    饶是李氏平日气性好,此时也压抑不住了,低声呵斥道:“你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昨天不回来给你爹贺寿就罢了,居然还去那种,那种地方……”李氏似乎觉得后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便只是皱着眉头,不赞同地看着继子。

    钱琰眉毛一挑,面上露出几分不羁之色,大剌剌道:“没错,我是去逛花楼了,又怎么样?那翠月楼可是前几日刚开的,这锦城最豪华的花楼,里面的姑娘一个比一个美,花样也一个赛一个多。那标花魁的银子花得值,花得我浑身都舒坦,又有何不可?也正好省得回来跟你们吃这假模假样的饭菜。”

    李氏见与他说不通,便只得丢下一句“你自己好自为之”,就匆匆往厅堂走去。

    钱琰倒是不着急走,他转过身,幽幽瞥了那花丛后一眼,一声喝道:“好大的胆子,是谁在那里躲着看了半天的白戏,还不给小爷滚出来!”

    陆书行和纪彤对视一眼,滚是不可能滚出去的了,但是听了主人家的墙角,还碰巧知道了这后宅不和的秘密倒是真的不太像是君子所为,二人心中同时有些许心虚,但是面上还是装得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哟,原来是捕快姑娘。”钱琰眯起眼睛,眸中戏谑之意渐浓,“怎么做客做到了这墙根上,不嫌狭窄么?”

    纪彤并没理会他话里的调侃,如实道:“我二人碰巧路过,并非有意听到你们说话。”

    钱琰哈哈一笑,无所谓道:“我倒是不怕的,反正小爷的名声一向如此,但是你们若是不小心说了出去,只怕我爹就要受不了咯。他可最爱讲究这相亲相爱一家人了,见不得一点磕磕碰碰。”说完便一步三晃地往饭厅溜达而去。

    “这人还真是个异类,那日看着钱家其他人倒是相处得都很融洽,偏偏出了这么个丧门星。”陆书行看着这二世祖的背影讥讽道。

    纪彤想了想昨日席间的场景,却慢慢道:“也不尽然,再看看。”

    ***

    晚间宴席上。

    昨日寿宴虽热闹排场大,却是人多嘈杂,此时则更像钱家的家宴,只是多了陆天他们三人。

    钱枢今晚倒是看着面色有些严肃,虽然这桌子上的人倒是都齐全了,但是一看到钱琰,他立马就想到他昨夜在哪里睡的,又是为何夜不归宿,心里便气不打一出来,但是眼下家里还有客人在,他也不便发作。

    钱琰自然也知道自己老爹心里的意思,甫一开席,便端起一杯酒敬钱枢:“爹,儿子昨日有事耽搁了,在这里给你赔罪了。不过,礼物我却是早就预备下了的。”他对小厮使了个颜色,后者便赶紧去他房中取了东西来。

    钱琰接过被布包裹的东西,揭开来,却是一根卷轴,他一面展开,一面娓娓道来道:“这画啊,说来也有趣,是源自我的一个梦。”

    “那日,我在梦中遇见了一位仙者,说是与我有缘,要引我去看看世间奇景。我便随着他走到一片森林中,就看到这幅景象,醒来回味再三,居然历历在目,觉得甚是妙哉,便请了城中最好的画师将那场面画了出来,今日正好送给父亲作寿礼。”

    他如此卖关子,众人自然被吊足了胃口,想说难道是什么仙界奇景,又或是祥瑞之兆。

    眼见卷轴徐徐展开,其中的景象也一一呈现在众人眼前。

    钱琰说的不错,这画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其工笔细腻入微,线条极为流畅,用色多变却不显杂乱,方能将他梦中景色记录得栩栩如生,宛在眼前。

    画中乃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幽深森林,却并不是什么仙气缭绕的景象,相反,在这看似平静的背后,却隐藏着致命的威胁。

    画面中央,一只金黄条纹的老虎正悠然自得地踱步于林间小径,其眼神锐利如炬,透露出一种不可一世的威严。

    就在老虎前面不远处的树后,却藏着一只疲惫不堪、满身伤痕的梅花鹿,它的耳朵微微竖起,仿佛在仔细听周围的动静,眼神中透露出警觉与不安。

    画面的另一侧,一只豺狼正潜伏于茂密的树丛中,眼中闪烁着狡猾贪婪的光芒,仿佛随时准备对猎物发动致命一击。

    而在画面上方,一只豹子稳稳地趴在粗壮的树枝上,它的身体紧贴着树干,只露出头部和一只前爪。它的眼神锐利如刀,冷静地观察着下方的动静,一旦等到最佳时机,便会跃下给梅花鹿来个措手不及。

    就在豹子身下的树丛里,一条毒蛇却正探出头来,其身体紧紧缠绕在树枝上,阴冷鲜红的信子吐露在外,仿佛伴随着嘶嘶声,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就在画面的左下角,却露出了一只被拉满的弓箭和一双充满力量的手,这显然属于一个潜伏已久的猎人。

    “此画名为——猎瑞图。”钱琰环顾厅中众人,饶有兴味的慢慢翘起嘴角,一字一顿地介绍,“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很写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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