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彤一时语塞。她哪里知道这出了名的销金窟,居然除了银子,还有别的规矩。

    老鸨看她的模样,脸上的怀疑更甚,笑脸也瞬时垮了下来:“你们莫不是同行里来打听消息的吧?”

    眼见她一挥手,不远处的龟公便带着十来个神情凶狠身强力壮的护院慢慢围了上来,立时间便要将这两个身份不明的不速之客撵出门去。

    陆书行毕竟是常在这种红粉堆里来去的人,眉毛一挑,作出一副浑不吝的嚣张模样:“什么规矩,爷来逛是给你面子,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你知不知道京城的倚红楼、翠薇阁、飘香院,爷都去了多少次。今日愿意进你们这小地方,爷就是规矩。要多少银子,你只管开口,爷最不缺的就是钱!”

    这老鸨自然也是见过世面的,那些京城排的上号的青楼妓馆她也听说了不少,心下的狐疑便去了一大半,赶紧挥挥手让准备围上来的人退下,挤出笑容安抚道:“爷莫生气,您既然是这花粉院子里的常客,也知道这生意不好做啊,再说我们这翠月楼的新花魁刚刚选出来,又名声在外,明里暗里不少人想给我们使绊子呢,我这也是被吓怕了,可不是故意开罪您的。”

    陆书行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却仍是一副不买账的模样。纪彤便也有样学样,哼地扭过头,不理会这老鸨的喋喋不休。

    老鸨看真的得罪了客人,便赶紧找补道:“二位贵客先别动怒,我们这里是真有规矩,一个房间只接待一位客人,一方面是为了您这时间不被打扰,这另一方面也是保留点神秘感不是,这样下回您若是想换换口味,新选一位姑娘陪侍,也能有新鲜感啊。”

    纪彤本来想说二人在一间可以有个照应,但是此刻若是坚持,恐怕会更加引起这鸨母的注意,反倒不利于他们打探消息,便偷偷拽了拽陆书行的袖子,示意他见好就收。

    陆书行跟她相处多年,这点默契自然还是有的,面上虽然还摆出一副怒容,很不好惹的样子,嘴里的口气却露出些许软化的意思:“做生意再不容易,你这一双招子也要放亮些,别什么话都随便往外说。别废话了,还不快给我们找两个楼里最好看的姑娘来伺候。”

    老鸨忙不迭点头称是,还没忘了从接过了纪彤手里的银子,这才引着二人往楼里走去。

    二人本来观这翠月楼外那红粉菲菲的形貌,就已觉得夺人眼球,现在到了这楼里,才发觉原来里面才是别有洞天。

    过了前面院厅,便进入了真正的翠月楼内。此楼前栋有三层,呈中空楼阁样式,装饰华丽而不失雅致。中庭设有一个宽敞的舞台,是翠月楼最为热闹的地方之一。此时此刻,台上正有五个身着彩衣的女子在翩翩起舞,她们身姿轻盈,跳跃间灵动敏捷,仿佛真的有飞天之能一般。门外那悠扬的丝竹之声也正是从此处传来的。而后院则另有一座二层小楼,此刻从窗户望去,只能看到亮着烛火,却不见有什么客人过去。

    纪彤一面拾阶而上,一面不经意开口问道:“这后院是什么地方?看着倒是很是幽静。”

    老鸨回头道:“那里便是我们的花魁绮梦姑娘的居所,幽梦小筑了。”

    陆书行奇道:“这倒是有意思,花魁居然不住在主楼内,还真是新鲜。”

    老鸨道:“这绮梦姑娘有自己接待客人的规矩,每月只接一名客人,从不出席面,只在她自己的居所待客,而且每日子时客人还必须按时离开,不可留下过夜。”

    陆书行只知道客人只要银子给足,便可以给青楼里的姑娘做规矩,这还是头一回听见倒过来的,便道:“这绮梦姑娘气性居然如此大,那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老鸨说起这个便来了劲头,炫耀起来:“我们这绮梦姑娘可不是吹的,不仅美貌绝伦,就像那九天仙女下凡尘似的,而且歌声极为动听,让人如坠美梦,也正因此才得了这么个名字。不过她的性子确实有些古怪,极其喜静,这不我们东家才特意给她单独建了那幽梦小筑,只供她一人居住。平日里无事,她自己也很少出来。但是偏偏客人们就吃她这一套,她明年的排期都已经订满了呢。”

    说话间,便到了鸨母安排的雅间。她伸手推开其中一间的房门,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眯眯道:“二位公子请进。我就将二位安排在相邻的房间吧,这样二位有什么事出来言语一声就是了,也方便你二人照应,如何?”

    陆书行探头略略往里头瞧了一眼,勉勉强强道:“看着布置得倒还行,你先下去吧。”

    老鸨赶忙点头,又为纪彤推开门扇,请她进去:“两位姑娘稍后就到,公子先进去吧。”

    纪彤便抱拳对陆书行道:“陆兄,尽兴而归。”

    陆书行却见到她最后的口型,分明是“绮梦钱琰”四字,便心领神会,明白是让他有机会要打探一下那个所谓花魁的虚实,以及和钱琰的关系。

    而后二人便分开进了房间。

    陆书行先四处看了看,见这厢房果然布置得极为舒适。黄花梨木床架上铺着蓬松柔软的锦被与绣枕,窗前木桌上的沉水香炉里袅袅青烟正徐徐飘散,其香气悠长而淡雅,宛如山间清泉,又似林间微风,轻轻拂过人的心田,便能忘却世间的烦恼与疲惫。

    陆书行瞧着瞧着,不由自主就打了个呵欠,他今晨起得太早,此时看到这高床软枕不觉有些困倦,强撑着坐了一会,也没等到人来,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那柔软床铺的诱惑,便想着暂且先躺一躺,等那姑娘来了,才有精神周旋。

    他靠在如云般柔软的枕头上,闭上眼睛,淡雅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楼下隐约传来的丝竹之声,此刻却成了催眠曲,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而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间感到一股轻柔的力量在自己的头皮上游走,轻轻按压着。

    那是一双细腻而灵巧的手,每一次触按的力量都恰到好处,仿佛春风拂过湖面,细雪落在花枝,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与舒适。

    他不由自主睁开眼,却见一女子正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他。

    这女子身姿娇小,身着淡绿衣裳,她的容貌虽非倾国倾城,却自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温婉与可人,宛如冬日里藏在枝头的一抹嫩绿,清新而雅致。脸庞柔和,线条流畅,宛如精心雕琢的玉器,散发着淡淡的温润光泽。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眼波流转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柔情与抚慰。

    “公子累了吧,今日可是忙碌得紧?”绿衣女子轻声问道,她的声音也柔软地恰到好处。

    陆书行目光微微恍惚,喃喃自语般地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在此处?”

    绿衣女子道:“奴婢名唤柔音。”

    陆书行听罢,心中不禁微微一动。只觉得这名字真是起得很贴切,她整个人就是一缕柔和的清音,让人闻之舒怀,心旷神怡。

    柔音答话时,靠近了几分,头发恰好从肩头垂落,荡到了陆书行的脸颊边,他注意到她的头发中有几绺被细心地梳理成柔顺的发辫,上面点缀着几朵淡雅的小花,既增添了几分少女的活泼与俏皮,又不失女性的温婉与柔美。陆书行几乎可以闻到她发丝间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他心里暗暗道,这简直不像是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至少和他从前见到的都不一样。

    柔音见他不答话,便又问道:“柔音观之公子的眉间似有郁结,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说完,便轻柔地抚了抚他的眉间。

    陆书行脑子里还记得要打听绮梦的事,但是心里却不禁顺着她的声音,去想了想自己究竟就什么烦心事,眼前便幽幽飘过了陆天的脸,于是他脱口而出:““别的倒也没有,我只是想着我爹能别再骂我了。”

    柔音似乎被他逗笑了,过了片刻,手上换了个位置继续按,才道:“公子的烦恼有些可爱。”

    陆书行觉得她按的位置有些微微的酸疼,之后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从那处泛起,舒服极了,于是他的眼睛又慢慢闭上了,嘴里无意识应道:“烦恼还分可爱和不可爱么?那来你们这的客人,一般都有什么烦心事?”

    柔音俏皮地眨眨眼,微微翘起嘴角,慢慢道:“我想想啊,大约四成为了银子,三成为了美人,两成为了家事。”

    陆书行心中好奇更甚,便顺着她的话问道:“那还有一成呢?”

    柔音凑近他耳边,似乎要分享一个只有两人知晓的秘密,轻声开口:“仇家。”

    ......

    话分两头,这边厢陆书行正沉迷于软玉温香间,不知身在何处,而另一边的纪彤,此刻却惹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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