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九次了,您再这样发呆下去,我可要找女巫给您驱邪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唠叨声,乔德一边收拾着散落在金丝软垫上的蕾丝缎带,一边嘟囔着。南娜直起身来,抬起了撑在窗台许久的胳膊肘,红色如丝缎般的头发从肩头滑落至腰间。

    “乔德妈妈,今天你起码唠叨了十九次,我真想把自己的耳朵扔进密弥尔之泉里。”

    “噢我的小殿下,密弥尔之泉可不是人类能去的地方,另外您可别再叫我乔德妈妈了,被乌德尔先生听见了我要被扫地出门了。”

    乔德是王宫里的女仆,自从南娜的母亲去世后便一手将她带大,在南娜的眼里,她和她那记忆中已经模糊的母亲并没有什么区别。

    “乌德尔先生正在张罗萝丝昆尔的生日晚宴吧,他大概没时间听我们的墙角。”

    窗台外的藤蔓不知为何越长越旺盛,明明是背阴的房间,这藤蔓大有穿过雕花的铁窗棂,蔓延入房间的势头。

    南娜揉了揉僵直酸痛的胳膊,皱起了眉头。最近发呆的时间是越来越多了,王宫里也确实没有能让她兴奋的事情。

    “殿下,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您看看您姐姐,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陛下喜欢就够了,您好歹也是公主,怎么能被这样对待……”

    乔德说着说着,竟开始撸起围裙抹起眼角来。

    “乔德……你又开始了……”

    南娜从来没有把她那同父异母并且只大了一天的萝丝昆尔当成姐姐看待,更是因为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做派受了不少苦。

    可是她们伟大的国王父亲对萝丝昆尔那甜美的笑容与不时的撒娇非常受用,如今的王后更是萝丝昆尔的生母,南娜在王宫的地位也许还没有萝丝昆尔的贴身女仆来得高。

    但南娜知道,导致她被冷落的原因并不仅是她古板冷淡的性格,更主要的是她那一头深红色的头发。

    在这个世界的各个国度,红发都是最低贱的存在,他们被视为灾难、邪恶的象征,而金发则是高贵、优雅的代名词。不幸的是在这个王宫内,从国王到公主,除了南娜外,都拥有一头金灿灿的头发。

    幼时的南娜曾不只一次的缠着乔德问道,为什么爸爸妈妈都是金发,自己却是红发,乔德每次都会耐心地回答她,这是神的旨意,殿下必然具有与众不同的神奇力量。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南娜也不再问这个问题,只把乔德的回答当作糊弄小孩的说辞。

    直到有一天,南娜问乔德,金发的妈妈生出红发的自己,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妈妈和红发的野男人鬼混了。

    南娜第一次见到乔德如此生气,她紧紧扣住南娜还瘦小的肩膀,坚定地告诉她,母亲是世界上最美好、善良的女人,没有人可以诋毁她。身为女儿,更不应该怀疑自己的母亲。

    从那以后,南娜再也没提过相关的问题。

    后来南娜从乔德的讲述才知道,她的母亲是当地乡绅家的女儿,游访各地的国王看中了年轻女人的美貌,便带回了王宫中。单纯的女人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却不知一个月后国王就娶了邻国的公主,便是现在的王后。

    南娜和萝丝昆尔相隔一天降生,而南娜的母亲死在了她出生的当夜。

    从此,南娜便再也不在父亲与萝丝昆尔的面前俯首低眉,他们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头发愈加刺眼。

    “小殿下,换下你这件灰不溜秋的裙子吧,我去集市买了当今最流行的面料,给您做了一件裙子,花样也是小姐公主们喜欢的,听说爱神弗丽嘉都穿这种款式呢!”

    乔德像是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掏出来了一条大裙子,粉嫩的绸缎面料和繁复的蕾丝花边让南娜倒吸一口凉气。

    “乔德……你杀了我吧,我宁愿向萝丝昆尔磕头认错都不要穿成这样。”

    “殿下,您可是正值妙龄的少女,我发誓厨房里的尼埃衣服颜色都比你多。”

    尼埃是王宫的一个男仆,主要的工作职责是搬运柴火。

    南娜低头看向自己简单却舒适的麻布裙子,又望向乔德祈求的眼神,无可奈何道:“好吧,乔德,就这一回,没有下次了。”

    南娜自然知道乔德为什么非要她今天穿上粉色的小洋裙,无非是要讨好她那国王父亲。全王宫都在准备姐姐萝丝昆尔的生日宴,似乎都忘记了第二天便是南娜的生日。

    在失去母亲的十几年中,南娜很难在母亲的忌日欢天喜地的过生日。乔德知道她的心思,只会默默给她准备一桌美食,陪她度过一个又一个本应快乐的夜晚。

    但是今年不一样,转眼南娜和萝丝昆尔都十六岁了,对于女孩来讲,这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城镇里的年轻女孩们要开始参加舞会,结识优秀的青年,贵族少女们更要举办盛大的生日宴会,除了本国的贵族外,不乏别国的王子、国王,来挑选他们未来的王妃甚至是王后。

    每次南娜表示自己终身不嫁的时候,乔德便开始揉起眼角,哭道:“我一把年纪了,看不到你出嫁,怎么能对得起你的母亲,我活着又有什么奔头……呜呜……”

    虽然南娜认定乔德有一定的表演成分在,但她能理解乔德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她打算。没有出嫁的公主会被当作是怪物异类,被家族摒弃,更何况是她这种不受宠的红发公主。

    王宫的晚餐一如既往的奢侈,金质餐具被整齐摆放在铺着白色丝缎的长桌上,中间矗立着雕刻了复杂花纹的烛台,晃动的火苗衬着每个人的脸都阴晴不定。

    南娜坐在萝丝昆尔的左手边,静静等待着男仆端上一道道餐食,但裁剪过于合身的小礼服勒得南娜喘不过气来,她忍不住拽了拽腰间的布料。

    萝丝昆尔发现了南娜的异样,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但随即又优雅地双手合十,用惊喜的声调说道:“父亲大人,妹妹今天穿得可真好看,和平常不一样呢。”

    使着刀叉的国王抬了抬眼,南娜注意到他的动作短暂地停滞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

    “我的女儿,你要是喜欢就和乌德尔说,他会为你找到更漂亮的裙子。”

    萝丝昆尔露出了南娜习以为常的夸张表情,做作地道谢完,就差给她们的父亲大人来个脸颊吻。

    南娜用刀叉戳着盘子里浇着酱汁的鱼肉,缓缓开口。

    “听说最近正在筹办姐姐的生日晚宴,如果没记错的话第二天就是我的生日。”

    刚刚父慈子孝的美好气氛在一瞬间消失,南娜都可以想到萝丝昆尔在心里如何骂她。

    “噢……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国王漫不经心地继续把肉往嘴里塞,一旁的王后晃了晃高脚杯里的液体,开口道:“这几年虽然是丰年,但领主们上缴的税和作物却不见涨,公主们的生日宴开销很大,还是要节约点,否则地主农民们也有意见。”

    南娜在心里冷笑几声,现在知道节约了,当初让乌德尔在米德加德收集华丽珠宝的时候怎么不考虑农民的想法。

    “王后,你说的有道理,那就放在一起办吧。”国王顺水推舟,没有再多说。

    “好呀,能和妹妹一起过生日,我很开心。”

    南娜瞥了眼萝丝昆尔紧握着餐刀的手。虽然国王没有答应单独给她办一场生日宴,但让她与萝丝昆尔合办,多半也让萝丝昆尔气得不轻。

    南娜的起居室在王宫边缘的一个塔楼上,乔德总是抱怨每天爬高高的塔楼实在是难为她这个老太婆了,但南娜倒是觉得落了个清净。而且塔楼是整个王宫的制高点,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景色。

    回到塔楼,乔德一脸期待地看着南娜,南娜被束胸勒得喘不过气来,直招手让乔德给她把裙子给解了。

    一旁的女仆弗拉迎了上来,欢快地笑道:“乔德晚饭都没吃,就等着殿下您的好消息呢。”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啦,乔德。”

    南娜站在落地镜前,等着乔德和弗拉把她从繁琐的裙子中解脱出来。

    “王后让我和萝丝昆尔一起办生日宴,到时候能让我出席就不错了。”

    “哼,她能安什么好心。放心殿下,我一定会让你成为那晚最美丽的公主,所有年轻英俊的王子都会为你倾倒。”乔德一边嘟囔着,一边将长长的缎带从衣服不同的孔洞中抽出来,南娜真担心乔德被这些带子缠住手脚。

    镜子中的少女皮肤白皙,身形轻盈,面孔精致,不过那一头齐腰的红发实在是耀眼,衬着南娜的五官都妖艳了起来,尤其是那双褐色的眼睛,如琥珀般透亮。

    “你不如祈祷那些尊贵的王子不会被我吓跑。”

    “殿下,您值得整个米德加德最优秀勇敢的人,那些胆怯又毫无主见的人,管他们怎么想。”

    “乔德,一定要结婚吗,感觉结婚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能和你们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

    乔德整理衣服的手顿了顿,安抚似地拍了拍南娜的肩头,“殿下,我老了,没有办法陪你一辈子,女人注定是要步入婚姻的,在那之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晚南娜睡得一点也不踏实,母亲照片里的容貌和乔德的话在她梦中不断闪现,甚至还穿插着萝丝昆尔的尖锐笑声和父亲冷漠的脸。

    南娜被一阵梦魇惊醒,猛地坐起身来,白色的睡袍已被汗浸湿。南娜抚了抚胸口,叹了口气,抬眼却注意到了床上一直在飘动的纱幔。

    平日里乔德都会关好门窗再离开,难道今天忘了吗。

    南娜撩开帷幔,起身向窗户走去,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僵直在了原地。

    窗前站立着一个黑色修长的身影,朦胧的月光穿过大敞的窗户,隐隐约约地勾勒出了他的侧影。

    “你是谁?”南娜几乎是颤抖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黑色的身影并没有说话,反而向她走来,南娜下意识地往后退去,惊恐道:“你别过来!不要过来!乔德,弗……”

    还未等她喊完,那人已经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将她紧紧地拉到了身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被捂住嘴的南娜只能直直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月光下她勉强能看清他的面孔,黑色的头发,深刻的五官,冷峻的面孔,以及,一双红色的瞳孔。

    南娜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王后拥有的一颗红宝石,那红色仿佛要突破禁锢流淌出来。

    南娜盯着那双瞳孔,不知什么时候失了神,连男人把手从她嘴上放下她都没意识到,男人嘴角露出了微不可见的笑意,等南娜再次反应过来时,他的唇舌已贴了过来,南娜几乎毫无防备的就被攻城略地。南娜用力地捶打着面前男人的胸脯,但却无济于事,反而被他箍在了黑色的斗篷里,男人的斗篷里似乎穿着甲胄,南娜只穿了一层薄薄的睡裙,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粗糙又冰凉的摩擦感。

    唇齿交缠,他的气息危险又冷冽,身上似乎有血的味道,南娜觉得自己更像是一顿即将被消灭殆尽的美餐。

    就在南娜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男人放开了她,一只手却抚上她的脖子,一股热意蒸腾起,南娜感觉脑袋越来越沉重。

    在失去意识前,男人在她耳边留下了一句模糊的话。

    “记住,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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