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枝丫
不料，殿内竟不见焱迟踪影。
蘅湘心中顿觉不安。
这半日，自宴会上一同吃过玉瓜之后，焱迟几乎没再同她说过话。
起初她以为焱迟是要应付宾客，无暇顾及她，可后来她发觉宴客事宜，皆有宫内仙官应对，焱迟并未在这些事上费过心。
宾客散尽之时，她亲眼见焱迟进了寝殿。
她不过被山中景色吸引，分神多看了会儿，再寻过来，焱迟竟不见了。
她召唤出青翼，急急地寻着焱迟的气息而去。
好在，焱迟仍在云沧山，青翼载着她，不多时，便在云沧山最高的山峰之顶，看见熟悉的霜青色身影。
山顶上雾气蒸腾，一株巨大的粉色花树正绚烂绽放，落花如雨，雨在雾中，人在雨中，唯美至极。
蘅湘正要张口喊“哥哥”，却见雨雾之中，走出一女子，正是今日宴会上那名白衣女仙。
她忙噤了声，捏了个隐身诀，立在云端远远瞧着。
焱迟面上几无血色，神色恹恹地看着那白衣女仙道：
“你是说，你知晓当年是谁操纵了角宸之乱，将罪名嫁祸于本尊？”
白衣女仙向焱迟走近几步，目光灼灼却不敢直视，“是，绝无虚言！小仙及西珩山一族还可助仙尊复仇！”
又是角宸之乱，此事背后果然不简单。
蘅湘心想，若是能从白衣女仙口中得知真相，哥哥的复仇之路便能好走些。
“所以，你引本尊来此，是想谈条件？”焱迟一语道破。
白衣女仙见焱迟如此直白，面上红了红，咬牙道：“若是仙尊肯答应小仙所求，小仙一定知无不言！”
粉色花瓣簌簌而落，轻轻柔柔地缀在焱迟发间，他抬手接了几片，在指尖揉捏。
这一幕让蘅湘想起与焱迟的初见，那时焱迟尚在适应自己新塑成的躯体，顺手将坠落的花捏得粉碎。
此刻也不例外。
下一秒，那些漂亮花瓣便同样碎成了渣。
焱迟饶有兴味地看着指尖残留的花瓣汁液，唇角勾起弧度。
“哦？说说看，你想要什么？万一本尊有呢。”
白衣女仙仿佛看到了希望，终于敢抬眸看一眼焱迟。
“小仙想嫁入月凌宫，侍奉仙尊！”
蘅湘心下了然，竟是为这个，怕是今日宴会上说要弹奏一曲，也有弦外之音。
却听焱迟极短促地笑了一声。
“还有吗？”
白衣女仙被他笑得一愣，见焱迟又问，忙道：“小仙修炼进益缓慢，不得章法，求仙尊助我晋阶！”
焱迟一手抵着下巴，又问：“还有呢？”
“没有了，小仙所求，只此两桩事。”
白衣女仙定定地望着焱迟，身子绷得笔直，瞧着异常紧张。
“不知仙尊可能应允？”
“可以呀，小事一桩。”焱迟答应得十分轻松。
围观的蘅湘恍惚看见焱迟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一眼十分短暂，她以为自己的隐身诀露了破绽。
忽又迟钝地发觉，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却连疼都来不及，又消失不见。
白衣女仙未料到事情如此顺利，一直绷紧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忙躬身向焱迟谢恩：“谢仙尊成全！”
焱迟笑意深浓，“本尊成全你，你不打算成全成全本尊？”
白衣女仙道：“请仙尊恕罪，嫁入月凌宫之后，有关角宸之乱的一切，小仙定和盘托出。”
“角宸之乱的真相，本尊不急。”焱迟笑道。
“本尊是说，你身后那八人，不是你送给本尊的见面礼吗？”
焱迟朝白衣女仙逼近几步。
“怎么，舍不得了？”
白衣女仙连连后退，“仙尊……小仙不知仙尊何意？”
“不知？哼。”
焱迟嘲弄一笑，掌心一翻，山巅云雾如浪翻滚几息，便骤然散去，连满树繁花，都在一瞬间落尽，只剩光秃秃的枝丫。
伴随着秃枝丫出现的，还有逆风而至的八道人影。
他们仿佛被人扼住咽喉，生生拖拽一般，被动地立于焱迟四周八个方向。
在立住的一瞬，八人同时挣脱那股无形之力，悬立半空。
蘅湘仔细一瞧，竟是今日来赴宴的宾客，四男四女，手中皆持一样金光闪闪的法宝。
白衣女仙大惊失色，“仙尊！小仙、小仙并不知此事！”
焱迟脸色苍白，冷笑一声道：“若当真不知，就替本尊杀了他们，不是要嫁入月凌宫吗，让本尊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白衣女仙尚在犹豫，那悬立空中的八人中，有人笑着喊道：“青菀仙子，临阵反悔，可不是个好盟友！”
“你胡说什么！”
白衣女仙瞬间反驳，却忽而意识到什么，捂了捂嘴，忙向焱迟解释。
“仙尊莫要误会！小仙今日才与他们相识，只问了名讳，并无交情，更不曾同他们结盟！”
“原来是青菀仙子，失敬啊。”
焱迟退后两步，捂了捂胸口，笑意漫上眉眼。
“本尊没有误会啊，只是本尊身负重伤，打不过他们，能否劳烦青菀仙子，出出力？”
青菀仙子扭头去拽焱迟的袖子，却被焱迟避开，急得都快哭了。
“可是，可是小仙也打不过他们！”
“曜泽仙尊，你跑不掉了！一千年前你就该死了！可既然没死，我等就再送你一程！”
有人张狂大喊，“还等什么！一齐杀了！”
八人的法宝同时发力，射出八道金光瞬间连接成一个黑白纠缠的八卦法阵，将焱迟同青菀仙子围在中央。
焱迟扫了一眼杀气腾腾的法阵，极诚恳地赞赏。
“啊呀，八卦森罗阵啊，不错。”
蘅湘终于忍不住，就着隐身术，悄无声息地滑入阵中。
阵中风刃如刀，刀刀凌厉，似生生剐在人的灵魄上。
蘅湘滑到焱迟身侧，拉了拉焱迟的手腕。
却猝不及防被焱迟反手一推，虚空一掌，送出阵外。
蘅湘没忍住叫出声：“哥哥？”
“无需你出手。”
她在虚空里听见焱迟说了这么一句，没有一丝温度。
与此同时，她看见焱迟将柔柔弱弱的青菀仙子护在身侧，掌心聚起青色灵光，凝出数道冰刃，手掌轻轻一旋，冰刃便向四面八方飞出。
那八人身上都裹着一道厚重的防身障，但焱迟的冰刃却视之如无物一般，直直地刺入他们的心脏。
他们甚至来不及躲避，便被冰刃洞穿，好似一团破布，狠狠摔在地上。
他们大睁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洞开的胸口。
“怎么回事！他不是身受重伤吗？”
“不是灵池也治不了他的伤吗？不是药石无医，苟延残喘吗！”
“从渊极冰狱里走出来的人，为何还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假的！都是假的！”
……
“这根本就是个骗局！”
“被骗了！我们被骗了！哈哈哈！”
……
他们口吐鲜血，声嘶力竭，面容极速地灰败，最终灵体破碎，散为烟尘。
蘅湘在这一刻终于明白焱迟为何愿意同她泡灵池，为何耐着性子接受玉成仙君啰啰嗦嗦送给他的药了。
开山门设宴让众人见到他苍白虚弱，对宾客献上的疗伤丹药来者不拒，孤身一人来山巅见青菀仙子……
是为了做给藏在暗处的仇家看，再给他们制造机会，引他们出手，最后一网打尽。
都是计谋啊。
不愧是哥哥。
那哥哥的伤势呢，那些苍白和虚弱可不像是假的。
还是要找机会探一探才知晓。
她看见焱迟将那八人的魂魄收进了一个白梅玉瓶里。
这玉瓶……蘅湘瞧着有些眼熟。
“哥哥！里面的丹药呢！”
蘅湘卸了隐身术凑到焱迟身侧，戳了戳圆乎乎的瓶子问。
“吃了。”
焱迟那股子懒懒的劲儿又上来了，眼睫微垂着，没睡醒的样子，皮肤白得像雪。
蘅湘正要问谁吃了，却听见青菀仙子的声音。
“敢问这位仙子是？”
青菀仙子惊魂方定，原本被忽然现身的蘅湘吓了一跳，但见他们举止亲昵，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蘅湘转身笑盈盈地道：“我是蘅湘，你好啊，青菀仙子！”
青菀仙子忙盈盈施一礼，“蘅湘仙子好。”
天界众仙只知赤霄神女，不知神女真名，亦少有人见过神女容貌，更何况远在西珩山的青菀仙子。
蘅湘第一次被这么叫，忽然觉得新奇，十分开心地接受了这个称呼，拉了拉青菀仙子的手，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瞧见她脸色苍白，也不等她答话，便拽了一把焱迟的衣袖。
“哥哥，玉成仙君的药还有吗，青菀仙子脸色不太好，怕是方才阵法里受了伤。”
焱迟侧着身子，只伸出一只手给她递了个白梅玉瓶。
蘅湘接过玉瓶往青菀仙子手里一塞，叮嘱道：“这可是九重天第一医官的灵药，你吃吃看，对你有没有效？”
青菀仙子呆愣愣地看着她，颇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
“多谢蘅湘仙子。”
蘅湘这才又转身去看焱迟，谁知焱迟忽然避开她几步，周身灵气一振，身化白虹，头也不回地穿云而去。
蘅湘霎时愣住，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呢喃出声。
“哥哥……”
她忽然有些委屈，回想起方才焱迟似乎也没有怎么跟她说话，态度也是冷冷的，如今又独自离开，究竟是何缘故？
她还没有来得及探他的伤……
但她很快便劝自己多思无益。
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做，便随他去吧。
蘅湘不再耽搁，定了定心神，转头问青菀仙子。
“青菀仙子你怎么样了？还能走吗？”
青菀仙子也是一脸迷茫，不知目下是个什么情况，呆愣了半晌，被蘅湘问话，才回过神来，囫囵点了个头。
蘅湘见她双眸泪光点点，额上沁着汗珠，脸色发白，唇无血色，神情也恍恍惚惚，反应还有些迟钝，忙扶了扶她的手臂。
“罢了，你这迎风便要倒的样子怎么走，我送你回去，让玉成仙君给你瞧瞧吧。”
于是蘅湘召来青翼，扶着沉浸在受宠若惊之中尚未回过神来的青菀仙子，两人一神禽，自云沧山最高峰之巅，穿云踏雾，飞回月凌宫客苑。
*
青翼寻路向来精准，不消片刻，便停在了玉成仙君所居的垂芳苑中。
垂芳苑中有一片连着灵泉水的药圃，种着各种珍稀灵植，想来是云沧山的仙官投其所好，特意如此安排歇宿。
玉成仙君自从住进来，除却非去不可的场合离开过药圃，其他时候，几乎都守在这儿研究如何用这些灵植配制绝顶的方子，炼制绝顶的丹药。
如今更是为焱迟那捉摸不透的伤势绞尽脑汁，只待蘅湘用他教的法子探出伤情，便好下手配药炼丹。
是以在听见蘅湘急急地唤他之时，他还以为大事已成，朝蘅湘赶过去的身形都急出了虚影。
“神女探出仙尊伤势了？可伤及本源，危及要害？”
蘅湘携着青菀仙子甫一站定，便被这么劈头一问，登时想起方才焱迟不告而别时的苍白面庞，劝自己多思无益的话便瞬间失了用处。
忙将青菀仙子的情况大略一交代，便急匆匆地寻焱迟去了。
冷着脸又怎样？不告而别又怎样？
哥哥性情不是一向如此阴晴不定捉摸不透吗？
最亲近之人，难道要因为对方脸色不好脾气不好，便不闻不问弃之不顾吗？
蘅湘心中顿觉不安。
这半日，自宴会上一同吃过玉瓜之后，焱迟几乎没再同她说过话。
起初她以为焱迟是要应付宾客，无暇顾及她，可后来她发觉宴客事宜，皆有宫内仙官应对，焱迟并未在这些事上费过心。
宾客散尽之时，她亲眼见焱迟进了寝殿。
她不过被山中景色吸引，分神多看了会儿，再寻过来，焱迟竟不见了。
她召唤出青翼，急急地寻着焱迟的气息而去。
好在，焱迟仍在云沧山，青翼载着她，不多时，便在云沧山最高的山峰之顶，看见熟悉的霜青色身影。
山顶上雾气蒸腾，一株巨大的粉色花树正绚烂绽放，落花如雨，雨在雾中，人在雨中，唯美至极。
蘅湘正要张口喊“哥哥”，却见雨雾之中，走出一女子，正是今日宴会上那名白衣女仙。
她忙噤了声，捏了个隐身诀，立在云端远远瞧着。
焱迟面上几无血色，神色恹恹地看着那白衣女仙道：
“你是说，你知晓当年是谁操纵了角宸之乱，将罪名嫁祸于本尊？”
白衣女仙向焱迟走近几步，目光灼灼却不敢直视，“是，绝无虚言！小仙及西珩山一族还可助仙尊复仇！”
又是角宸之乱，此事背后果然不简单。
蘅湘心想，若是能从白衣女仙口中得知真相，哥哥的复仇之路便能好走些。
“所以，你引本尊来此，是想谈条件？”焱迟一语道破。
白衣女仙见焱迟如此直白，面上红了红，咬牙道：“若是仙尊肯答应小仙所求，小仙一定知无不言！”
粉色花瓣簌簌而落，轻轻柔柔地缀在焱迟发间，他抬手接了几片，在指尖揉捏。
这一幕让蘅湘想起与焱迟的初见，那时焱迟尚在适应自己新塑成的躯体，顺手将坠落的花捏得粉碎。
此刻也不例外。
下一秒，那些漂亮花瓣便同样碎成了渣。
焱迟饶有兴味地看着指尖残留的花瓣汁液，唇角勾起弧度。
“哦？说说看，你想要什么？万一本尊有呢。”
白衣女仙仿佛看到了希望，终于敢抬眸看一眼焱迟。
“小仙想嫁入月凌宫，侍奉仙尊！”
蘅湘心下了然，竟是为这个，怕是今日宴会上说要弹奏一曲，也有弦外之音。
却听焱迟极短促地笑了一声。
“还有吗？”
白衣女仙被他笑得一愣，见焱迟又问，忙道：“小仙修炼进益缓慢，不得章法，求仙尊助我晋阶！”
焱迟一手抵着下巴，又问：“还有呢？”
“没有了，小仙所求，只此两桩事。”
白衣女仙定定地望着焱迟，身子绷得笔直，瞧着异常紧张。
“不知仙尊可能应允？”
“可以呀，小事一桩。”焱迟答应得十分轻松。
围观的蘅湘恍惚看见焱迟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一眼十分短暂，她以为自己的隐身诀露了破绽。
忽又迟钝地发觉，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却连疼都来不及，又消失不见。
白衣女仙未料到事情如此顺利，一直绷紧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忙躬身向焱迟谢恩：“谢仙尊成全！”
焱迟笑意深浓，“本尊成全你，你不打算成全成全本尊？”
白衣女仙道：“请仙尊恕罪，嫁入月凌宫之后，有关角宸之乱的一切，小仙定和盘托出。”
“角宸之乱的真相，本尊不急。”焱迟笑道。
“本尊是说，你身后那八人，不是你送给本尊的见面礼吗？”
焱迟朝白衣女仙逼近几步。
“怎么，舍不得了？”
白衣女仙连连后退，“仙尊……小仙不知仙尊何意？”
“不知？哼。”
焱迟嘲弄一笑，掌心一翻，山巅云雾如浪翻滚几息，便骤然散去，连满树繁花，都在一瞬间落尽，只剩光秃秃的枝丫。
伴随着秃枝丫出现的，还有逆风而至的八道人影。
他们仿佛被人扼住咽喉，生生拖拽一般，被动地立于焱迟四周八个方向。
在立住的一瞬，八人同时挣脱那股无形之力，悬立半空。
蘅湘仔细一瞧，竟是今日来赴宴的宾客，四男四女，手中皆持一样金光闪闪的法宝。
白衣女仙大惊失色，“仙尊！小仙、小仙并不知此事！”
焱迟脸色苍白，冷笑一声道：“若当真不知，就替本尊杀了他们，不是要嫁入月凌宫吗，让本尊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白衣女仙尚在犹豫，那悬立空中的八人中，有人笑着喊道：“青菀仙子，临阵反悔，可不是个好盟友！”
“你胡说什么！”
白衣女仙瞬间反驳，却忽而意识到什么，捂了捂嘴，忙向焱迟解释。
“仙尊莫要误会！小仙今日才与他们相识，只问了名讳，并无交情，更不曾同他们结盟！”
“原来是青菀仙子，失敬啊。”
焱迟退后两步，捂了捂胸口，笑意漫上眉眼。
“本尊没有误会啊，只是本尊身负重伤，打不过他们，能否劳烦青菀仙子，出出力？”
青菀仙子扭头去拽焱迟的袖子，却被焱迟避开，急得都快哭了。
“可是，可是小仙也打不过他们！”
“曜泽仙尊，你跑不掉了！一千年前你就该死了！可既然没死，我等就再送你一程！”
有人张狂大喊，“还等什么！一齐杀了！”
八人的法宝同时发力，射出八道金光瞬间连接成一个黑白纠缠的八卦法阵，将焱迟同青菀仙子围在中央。
焱迟扫了一眼杀气腾腾的法阵，极诚恳地赞赏。
“啊呀，八卦森罗阵啊，不错。”
蘅湘终于忍不住，就着隐身术，悄无声息地滑入阵中。
阵中风刃如刀，刀刀凌厉，似生生剐在人的灵魄上。
蘅湘滑到焱迟身侧，拉了拉焱迟的手腕。
却猝不及防被焱迟反手一推，虚空一掌，送出阵外。
蘅湘没忍住叫出声：“哥哥？”
“无需你出手。”
她在虚空里听见焱迟说了这么一句，没有一丝温度。
与此同时，她看见焱迟将柔柔弱弱的青菀仙子护在身侧，掌心聚起青色灵光，凝出数道冰刃，手掌轻轻一旋，冰刃便向四面八方飞出。
那八人身上都裹着一道厚重的防身障，但焱迟的冰刃却视之如无物一般，直直地刺入他们的心脏。
他们甚至来不及躲避，便被冰刃洞穿，好似一团破布，狠狠摔在地上。
他们大睁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洞开的胸口。
“怎么回事！他不是身受重伤吗？”
“不是灵池也治不了他的伤吗？不是药石无医，苟延残喘吗！”
“从渊极冰狱里走出来的人，为何还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假的！都是假的！”
……
“这根本就是个骗局！”
“被骗了！我们被骗了！哈哈哈！”
……
他们口吐鲜血，声嘶力竭，面容极速地灰败，最终灵体破碎，散为烟尘。
蘅湘在这一刻终于明白焱迟为何愿意同她泡灵池，为何耐着性子接受玉成仙君啰啰嗦嗦送给他的药了。
开山门设宴让众人见到他苍白虚弱，对宾客献上的疗伤丹药来者不拒，孤身一人来山巅见青菀仙子……
是为了做给藏在暗处的仇家看，再给他们制造机会，引他们出手，最后一网打尽。
都是计谋啊。
不愧是哥哥。
那哥哥的伤势呢，那些苍白和虚弱可不像是假的。
还是要找机会探一探才知晓。
她看见焱迟将那八人的魂魄收进了一个白梅玉瓶里。
这玉瓶……蘅湘瞧着有些眼熟。
“哥哥！里面的丹药呢！”
蘅湘卸了隐身术凑到焱迟身侧，戳了戳圆乎乎的瓶子问。
“吃了。”
焱迟那股子懒懒的劲儿又上来了，眼睫微垂着，没睡醒的样子，皮肤白得像雪。
蘅湘正要问谁吃了，却听见青菀仙子的声音。
“敢问这位仙子是？”
青菀仙子惊魂方定，原本被忽然现身的蘅湘吓了一跳，但见他们举止亲昵，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蘅湘转身笑盈盈地道：“我是蘅湘，你好啊，青菀仙子！”
青菀仙子忙盈盈施一礼，“蘅湘仙子好。”
天界众仙只知赤霄神女，不知神女真名，亦少有人见过神女容貌，更何况远在西珩山的青菀仙子。
蘅湘第一次被这么叫，忽然觉得新奇，十分开心地接受了这个称呼，拉了拉青菀仙子的手，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瞧见她脸色苍白，也不等她答话，便拽了一把焱迟的衣袖。
“哥哥，玉成仙君的药还有吗，青菀仙子脸色不太好，怕是方才阵法里受了伤。”
焱迟侧着身子，只伸出一只手给她递了个白梅玉瓶。
蘅湘接过玉瓶往青菀仙子手里一塞，叮嘱道：“这可是九重天第一医官的灵药，你吃吃看，对你有没有效？”
青菀仙子呆愣愣地看着她，颇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
“多谢蘅湘仙子。”
蘅湘这才又转身去看焱迟，谁知焱迟忽然避开她几步，周身灵气一振，身化白虹，头也不回地穿云而去。
蘅湘霎时愣住，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呢喃出声。
“哥哥……”
她忽然有些委屈，回想起方才焱迟似乎也没有怎么跟她说话，态度也是冷冷的，如今又独自离开，究竟是何缘故？
她还没有来得及探他的伤……
但她很快便劝自己多思无益。
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做，便随他去吧。
蘅湘不再耽搁，定了定心神，转头问青菀仙子。
“青菀仙子你怎么样了？还能走吗？”
青菀仙子也是一脸迷茫，不知目下是个什么情况，呆愣了半晌，被蘅湘问话，才回过神来，囫囵点了个头。
蘅湘见她双眸泪光点点，额上沁着汗珠，脸色发白，唇无血色，神情也恍恍惚惚，反应还有些迟钝，忙扶了扶她的手臂。
“罢了，你这迎风便要倒的样子怎么走，我送你回去，让玉成仙君给你瞧瞧吧。”
于是蘅湘召来青翼，扶着沉浸在受宠若惊之中尚未回过神来的青菀仙子，两人一神禽，自云沧山最高峰之巅，穿云踏雾，飞回月凌宫客苑。
*
青翼寻路向来精准，不消片刻，便停在了玉成仙君所居的垂芳苑中。
垂芳苑中有一片连着灵泉水的药圃，种着各种珍稀灵植，想来是云沧山的仙官投其所好，特意如此安排歇宿。
玉成仙君自从住进来，除却非去不可的场合离开过药圃，其他时候，几乎都守在这儿研究如何用这些灵植配制绝顶的方子，炼制绝顶的丹药。
如今更是为焱迟那捉摸不透的伤势绞尽脑汁，只待蘅湘用他教的法子探出伤情，便好下手配药炼丹。
是以在听见蘅湘急急地唤他之时，他还以为大事已成，朝蘅湘赶过去的身形都急出了虚影。
“神女探出仙尊伤势了？可伤及本源，危及要害？”
蘅湘携着青菀仙子甫一站定，便被这么劈头一问，登时想起方才焱迟不告而别时的苍白面庞，劝自己多思无益的话便瞬间失了用处。
忙将青菀仙子的情况大略一交代，便急匆匆地寻焱迟去了。
冷着脸又怎样？不告而别又怎样？
哥哥性情不是一向如此阴晴不定捉摸不透吗？
最亲近之人，难道要因为对方脸色不好脾气不好，便不闻不问弃之不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