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使人疲惫,于飞扬从一开始正襟危坐的学,到后面东倒西歪的学。

    “conduct,名词,行为举止。”他一只手撑着后脑勺,整个人有气无力的照着小甘念,手一边在草稿纸上拼写。

    c、o、n、d、u、c、t。

    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时于飞扬的笔尖重重的在草稿纸上顿了一下,继续下一个。

    从下午上第一节课的时候于飞扬就觉得自己不对劲,总感觉后颈像被人提溜着,脑袋也酸酸胀胀的疼。

    “ambition,名词,野心、抱负。”关于这个词小甘上标注了方便记忆的小tips,ambition谐音——俺必行。

    于飞扬边默念手上也边囫囵的拼写,写到一半时候水笔突然从他的手中脱离。

    他整个人砸下去,瘫在桌面上。

    “我不行,”他说。

    他把头扭了个方向,看向旁边言漺他们那桌。

    看言漺的动作他应该是在写物理,只见他一边分析,一边举起右手,四指弯曲握住,拇指伸直指向某个方向。于飞扬约莫记得是有这么一个定则,但他上次在物理课上看见老刘用时明明是左手来着。

    不过不管左手右手反正他坚定的觉得以自己现在的水平肯定用不上,所以没留心这个手势的名字。

    靠里的秦词在背英语作文,好笑的是她明明嘴上的哈欠连连,手却已经无知无觉的探下去,蓄力般往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教室里二氧化碳浓度很高,即便开了一扇窗户还是很暖和,人在里面坐久了很难不昏昏欲睡,这样适合睡觉的环境也难怪秦词会对自己出此下策。

    痛意让她短暂的睁大了眼睛,于飞扬看着这一幕啧啧称奇:“好好一姑娘给逼成什么样了。”

    沈玉兰每周都会给他们安排一篇高考常考类型的作文当背诵作业,六个小组长去办公室背给她听,其他人背给自己的组长听,最后还要在当堂默写后才算揭过。

    一说到这个于飞扬又开始头疼,他还没开始背呢。

    他拿起刚才放下的小甘,目光聚焦到刚才的“野心”那个单词。

    于飞扬:“ambition,俺必行。”

    “脸怎么这么红了,学红温了?”高齐叼着袋感冒冲剂过来接热水,他的鼻音听上去比昨天还重。

    于飞扬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烦躁,“你说这英语为什么和数学一样难学。”

    “你以前可从来不搞学科比较的,”高齐把感冒冲剂倒进水杯,敷衍的晃了两下,他接着说,“如今居然发出这样的感叹,你也算登堂入室了。”

    看于飞扬的表情依然凝重,高齐本来都迈步离开了,但想了想又临时折回来,他拍了拍于飞扬的肩膀安慰道,“不用太灰心,又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觉得。”

    当你觉得颓败的时候,在这个世界的某端一定存在和你处在相同的境遇下的人,好像很多人都会用这样补偿式的说法来开解自己或别人。

    于飞扬轻笑回复:“我知道。”

    他知道高齐是好心,但他心里并不认可这种说法。就像之前常怡静对他说不要放弃,痛苦的又不止他一个人这种雷同的话。

    于飞扬讨厌这样的安慰。

    他始终觉得真正的共情太少太少了,虽然大家是相似的人,但我们所面临的困境不尽相同,别人或许只是出于好心,但困境不会被这种侥幸心理消磨掉,它依然存在,很多时候大家也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于飞扬不想逃避,但也做不到侥幸,反正路一直是一个人走,他宁愿自己痛痛快快的消沉一场,然后站起来继续走下去。

    这些话他曾原封不动的对于文华和常怡景说过,就在他们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认认真真的找他们聊过一次,虽然结局还是以吵架收场。

    于文华指着于飞扬呵斥:“你才多大,如今正是读书的时候,整天想七想八,难怪成绩上不去。”

    常怡景拽着于文华的胳膊,她这个老公气急起来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下次见孩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可不想父子两人闹得太难看, “行了,你吼什么,好好说不行啊。”

    于飞扬往后退了几步,他刚洗完澡的头发还有些滴水,他把额发往反方向拂了一下,“之前我说我想退学您不许我能理解,但我现在决定转艺术为什么你也不许,爸,你为什么就不能尊重我的想法哪怕一次呢?”

    “你的想法,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干嘛去了,”于文华呼了口不快的气,他偏头对常怡静道:“这小子瞒着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报了驾校,昨天还偷摸去考了科目二,他们学校的课程安排你和我不是不知道,你说他正事不干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面我能不着急嘛!”

    常怡静:“儿子,你爸说的是真的吗?”

    发梢的一滴水滴下来,从于飞扬的眉头划过眼角,一路流淌。

    他抬手抹掉,“是。”

    “但我没有因此逃过课,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19岁了。”他说。

    心里好不容易重新垒起来的底气又一点点丧失了,于飞扬忽地心酸,胸口酸得出奇的痛,他最亲的两个人没有和他站在一起,他们不相信他,甚至还带着恶意去揣测他。

    于飞扬自嘲的呵了一声,他放弃了,带着一腔无力转身离开。他上楼时垂在腿边的手都微微颤栗,就像一个买醉的游人,垂头丧气,窝囊至极。

    “于飞扬,你看什么呢?上课了。”程有志敲了敲黑板道。

    于飞扬:“对不起。”

    “专心听讲,”程有志看完他又快速的扫了眼其他人,“其他人也一样。”

    这篇课文大家之前或多或少都有耳闻,所以老程没有细讲,于飞扬回过神并没有很快低头看课本,他的视线在老程写的板书上顿了一会儿。

    他写的是:我有一个梦想。

    于飞扬也有梦想,但他的梦想两年前就不被承认,如今也是。

    语文晚自习相对于其他科目较为轻松,在完成教学内容后老程一般就不管了,让大伙儿自习其他科目。

    秦词有个怪癖,平时不抖腿但只要一上自习就开始抖腿,抖完左腿换右腿,有时连带着言漺的桌子一起动,一开始言漺还会阻止,但时间久了他自己好像也被传染了似的跟着她一起抖,有时两人甚至跟踩缝纫机似的同频。这或许人家说的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久了,会不知不觉的染上对方的痕迹,就像秦词的桌肚里冒出了的他喜欢的那种水果糖。

    秦词“啧”了一声,她握着笔的手砸了一下桌面。

    “怎么了?”在她说话之前,言漺眼睛已经瞥过去了。

    她那道圆锥曲线题从十多分钟前就看见她在写了,现在居然还在停留在那道题上。

    秦词咬着唇有点无语,她盯着练习册上的演算过程道:“我觉得我是傻逼。”

    前桌的许杭笑得喷出了声。

    言漺的眼睛移向秦词那张言辞肃然的脸上,他的眼神里全是——“这人别是学魔怔了”的意味。

    看秦词气愤的样子他随口说了一句:“愿闻其详。”

    “我把y/3写成了y/2,难怪我算半天都算不出来。”秦词看着他,她的眉头皱着,表情还是那副无语至极的样子。

    言漺:“没关系,只要别在考场上犯就行。”

    “不行,说明我不够紧绷,”秦词边碎碎念边往贴在桌上的便利贴上写,那似乎是一种类似于鼓励格言的便签,她在专心、静心后面添上了细心二字。

    “你才高二,别把自己逼太狠了,小心崩断了。”说完言漺就把手中的黑笔换成了红笔,他在便利贴的最后写了两个字。

    言漺写得很快,留下的字笔迹略显潦草,于秦词工整的笔迹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她看完抬眼看言漺,“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显,专心、静心、细心,这三个的确很重要,但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言漺说得很温吞,他仿佛在阐述一个大家都知道,但唯独秦词不知道的平常道理。

    他希望她明白这个道理,如同他希望她开心。

    他不想她的梦想被搁置,但他希望在逐梦的过程中她不要太辛苦,言漺觉得这两者并不矛盾。

    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又说了句什么,不过这一次他故意说的很小声,说完甚至还看了一眼坐在秦词前面的许杭的反应。

    但许杭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说的是:

    你很好,一直都是。

    如果刚才那一句话是众所周知,那此刻的这一句是只属于她一人。

    秦词的身体似乎被定住了似的,她眼珠在眼眶轻轻颤动,她就这么盯着言漺的脸来回的看,怔愣了好久。

    言漺点了下头,看向她的眼睛里始终只有诚挚的肯定,仿佛在说“我说真的,没有骗你”。

    秦词视线沉了沉,停在了言漺脸的某处:“谢谢你,一直都是。”

    在这个瞬间,她很想吻言漺,但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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