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山派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平静底下各路人心蠢蠢欲动，谁也说不准血雨腥风何时来。
怀安长老在岭山派资历最高，且向来敦厚可亲，岭山弟子素来敬重。因此这段时日，几个主事弟子有事都找怀安长老，免得去掌门处碰一鼻子灰。
一向清闲的怀安长老头一次忙得脚不沾地，人也活泛了些，精神看着也好些。
一日，他忙里偷闲，叫来了怀正长老，不为别的，话里话外都是什么为着岭山着想，监视怀敬之语。
怀正这个人心胸疏朗，光明磊落，最不爱做这这样的阴暗事，何况都是自家兄弟，过分提防大为不妥。所以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干。
然而到底不是怀安长老心胸狭隘，怀敬确是在紧锣密鼓地策划一切。
他的第一步，便是向歆然借兵。
歆然这几日心情甚好，寒症也不似往日那般严重，还亲自出门剪了些腊梅插瓶。
歆然的屋子日日都是几盆炉火暖着，才从枝头的腊梅香气被逼出来，熏得满屋清香。红英受不了清淡花香，拿了药就要走。
歆然叫住她：“姐姐，这几日都不必送药去，掌门疯不疯都不打紧，反正也要死了。”
“小姐，喂了五年的药才把那家伙搞得神智昏聩，身心两亏，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还是说，我可以杀了他了？”一想到可以杀人，红英音量都高了好些。
歆然举起食指轻轻点住红英的唇，道：“你不必去杀他，已经有人等不及了。”然后向窗外望去，“瞧，咱们的杀手来了。”
门外不是别人，正是怀敬长老。
“然儿，你爹爹的病愈发不好了。不是喘症吗？怎么如今连床也起不了了？”
怀敬满脸忧容，眉毛耷拉在一起，一问三叹，红英偷偷藏在身后，瞧着不禁想笑。
歆然接过侍女红璃奉的茶，亲自端给怀敬，一抬头，眼中含泪，道：“师叔，我爹爹的喘怔久治不愈，渐成痨疾，延医用药，也只是勉强稳住而已。”
怀敬接过茶，又是一声嗟叹，道：“我们然儿真是不容易，又要照顾爹爹，又要管理一支弟子。”
末了，又补上一句：“等到那连问今继任掌门，恐怕日子会更加艰难。”
歆然看着怀敬，不解地问：“师叔，这怎么说？”
怀敬胡须下露出一个细小的微笑，道：“然儿，你不记得了？三年前他就要退了和你的婚约，如今他人在蜀山，岭山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肯回来，多半是有了意中人，你却夹在中间……”
怀敬故意不把话说完，不动声色睨了一眼歆然，见她愁容满面，继续添油加醋道：“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他大哥要逃走，被你爹爹发现，交给掌门，最后被逼的跳崖。连问今要是报仇，你爹爹怕是逃不了啊。”
歆然被说得花容失色，人已是坐不稳，道：“问今回家是众望所归，继任掌门之位也是必然，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怀敬品了一口茶，道：“非也，不少人都盼着问今再也不回来。怀安未必是真的想让问今回来，你看他这几日代行掌门之职，也是很威风，怕是舍不得下来。还有怀正，素日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就真的没有夺位的想法？就连你怀素小师叔，也是几边游走，想从内乱中捞好处。我们岭山，恐怕只有然儿你最干净了。”
歆然双手攥着衣袖，又忍不住咳嗽，道：“师叔，我们该怎么办？”
怀敬等的就是这句话，道：“好孩子，如今这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好在掌门不修福德，局势于我们有利，正是除掉掌门的好时候。”
歆然惊得说不出话来，怀敬怕吓坏了她，忙安慰道：“然儿，你只需借我门下弟子，我有把握做成此事，即使不成，我也绝不出卖你。再者，我们自小看着你长大，谁输谁赢，都不会害你。”
歆然点点头，直接交出朱色长老戒，道：“自从爹爹病着，一直是怀敬师叔帮我料理杂事，如今我是孤木浮萍，全仰仗师叔了。持朱色长老戒可号令门下所有弟子，师叔尽管放心。”
怀敬拿到戒指，又假言假语劝慰了一番，方偷偷离开南晏堂。大弟子管和半路跟上，忧心道：“师父，歆然好办，可是还有怀安长老，怀正长老，我们如何拿下？”
怀敬冷哼一声，道：“如何拿下，自然是直接抹脖子。”
管和放慢了脚步，嗫喏道：“可是，师父我们的人数只有他们的一半，不如慢慢筹划，等待良机。”
“那你说何时是良机？”怀敬白了一眼管和，“不说我的弟子比那两位的要强多少，单说良机，眼下掌门不得人心，不就是最好的良机。只要除掉掌门，再除掉他儿子，那几位长老能有什么话说？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说罢怀敬拍了拍管和的肩膀，接着道：“徒儿，富贵险中求，明白吗？”
“弟子明白。”
连怀远这几日头脑清明许多，胸内也不觉郁塞堵滞，如同久病之人大病初愈。此时已是子夜，却全无睡意，忽感前日种种如同梦魇，叫人不敢相认，他连怀远是堂堂岭山派掌门，怎会如此暴虐成性，好坏不分？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师兄，还没睡么？巧了，我也睡不着。”
怀敬不知何时进来的，眨眼已到怀远跟前。
怀远道：“我问你，那两个婢子是何人选入岭山派的？”
怀敬微微讶异，仔细一看，发觉怀远神情不似往日那般阴晴不定，也不与他周旋，直接拿出掌门戒，道：“师兄，我一直觉得紫色掌门戒最适合我，不如给我吧。你乖乖在这罪己诏上画押，任我为下位掌门，我可留你全尸。”
怀远简直五雷轰顶，怀敬素来嚣张他是知道的，却不想此人竟狂妄到如此地步，道：“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
说罢便伸手去抢，怀敬略一侧身，数十弟子一起闯进来，将怀远抵在剑下。
这些原本忠顺可靠的岭山弟子，此时如同狮子玩弄羚羊般俯视着自己，连怀远闭上了眼，无法忍受这场羞辱。
外面刀剑厮杀的声音由远及近，管和带着怀敬的主力一路自和议堂杀过来，怀正带着弟子殊死抵抗。
起初怀正的弟子是不相信的，他们都握着剑，却不忘了怎么格挡，明明白日还一起练功玩乐，明明几天前还说着体己话，为何这一刻就把剑指向了自己。
很多弟子都在惊愕中死去，大雪很快盖住了尸体，是干净的裹尸布，只是空气中血腥味如此浓烈，浓烈得让人想呕吐。
另一边，怀安的心腹管文跪了一次又一次，恳求道：“师父，不能再等了，外面已经死了好多师兄弟。”
怀安不为所动，道：“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今鹬和蚌才打得火热，再等等。”
怀正送去求援的弟子一个也未归，饶是再粗枝大叶，也明白了自己那些师兄弟的用意。说什么共同守好岭山派，原来大家想守的不过是掌门之位，只有自己傻子似的相信什么兄弟之情。
好好好，都拿自己做筏子。
想到此处，怀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冷眼看着眼前合围的这些弟子，寒意从胸口漫入四肢，眼前一片空濛濛的白，自残心念，当场去了。
怀安透过见心镜看到怀安慢慢倒地，这才觉得时候已到，放出烟火，蛰伏在万言堂的弟子伺机而动，团团围住怀敬的得力干将。
管和也并不慌张，举着火把绕了三下，可什么也没有。他不死心，又绕了好几下，仍就没有动静。
怀安改往日暮气沉沉的口气，笑道：“别等了，歆然不会来，怀居门下的弟子早就不是一枚长老戒能使唤得动了。”
管和等人顿时心如死灰，再多精兵强将，怎敌得过两方人马。
怀安也不多说废话，道：“拿下。”
就在这时，歆然的侍女红璃走了过来，小声附耳道：“小姐说在万言堂堂内等候多时，请您快过去。”
怀安到万言堂的时候，歆然并未理会他，他也只好等着。
怀敬此时被红英反手扣住，跪在歆然面前。隔着炭火，歆然捧着脸，翘着脚，细细欣赏怀敬眼里的恨意，怒意，悔意，如同欣赏一幅细细描绘的工笔画。
然后勿地轻笑了起来：“师叔，你知不知道你拿那些话框我时，看起来有多蠢，我一直手攥着衣袖，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怀敬道：“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没防范你。如今栽倒你手里，死也不瞑目。”
“师叔不用担心死不瞑目，有我在，师叔死不了。我不喜欢杀人，只喜欢折磨人玩。”
歆然语气是那样平淡，声音是那样温柔，杀人诛心的话在她嘴里如同甜言蜜语。怀敬忽觉后怕，眼前这个人到底有多少层伪装，心里有多少算计，岭山派数次磨难，她都置身事外，不受影响，却不知不觉笼络了人心，巩固了地位。
想到此处，怀敬才真的明白到底是自己技不如人。
不多久，怀素也来了，进门就把蓝色长老戒呈给了怀安，道：“恭喜师兄，得偿所愿。”
怀安接过怀素的戒指，顺带掏出自己的黄色长老戒，恭恭敬敬奉给歆然，道：“恭贺掌门。”
怀素，怀敬一时呆滞，跟见了鬼似的。
怀敬尖声道：“我说怀安，你是疯了吗？你甘心听命于一个十几岁的丫头？”
“哗啦。”
怀敬话音刚落，红英一剑砍了他一只手臂，风吹落叶似的，血一下子溅到怀素脸上。红英抓起断臂，拨了几下断臂上还在晃荡的手指，嗔道：“小姐，你说不许杀人，可没说不许砍一只手臂吧。”
断臂张牙舞爪，连怀安看了也忍不住呕吐，歆然居然一脸宠溺，道：“好姐姐，你要砍就砍吧。”
此话一出，余人吓得心都要跳了出来，都恭恭敬敬跪下，道：“恭贺掌门。”
歆然皱了皱眉，道：“这是干什么，都是我的师叔，怎能向我行礼。快起来，我这位姐姐虽然脾气不大好，也还听我的话，不会随便砍诸位的胳膊。快起来，快起来。”
第二日，岭山派掌门写下罪己诏，命怀居长老暂代掌门一职，随后自戕。
昨日的流血漂橹已于卯时收拾干净，岭山派余下弟子有不服的，都被关进了地牢内，仿佛昨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没有人记得的梦。
歆然新换了紫色道袍，额外加了毛领，坐在万言堂的掌门椅上，目光跨过重重山岭，不知在想些什么。
怀安屏退了左右弟子，跪道：“小姐，不，掌门，事已办妥，求赐药。”
歆然扔了个瓶子过去，道：“师叔，这么快就运不了功？看来我给师叔种的蛊很有效果，以后师叔得多吃药才行。不过师叔也不担心，晚辈日日都记得给师叔配药，不会耽误师叔的病。”
怀安一张脸扭成了一团，仍旧克制道：“多谢掌门。”
歆然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怀远那个小女儿呢？把她找来。”
怀安长老在岭山派资历最高，且向来敦厚可亲，岭山弟子素来敬重。因此这段时日，几个主事弟子有事都找怀安长老，免得去掌门处碰一鼻子灰。
一向清闲的怀安长老头一次忙得脚不沾地，人也活泛了些，精神看着也好些。
一日，他忙里偷闲，叫来了怀正长老，不为别的，话里话外都是什么为着岭山着想，监视怀敬之语。
怀正这个人心胸疏朗，光明磊落，最不爱做这这样的阴暗事，何况都是自家兄弟，过分提防大为不妥。所以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干。
然而到底不是怀安长老心胸狭隘，怀敬确是在紧锣密鼓地策划一切。
他的第一步，便是向歆然借兵。
歆然这几日心情甚好，寒症也不似往日那般严重，还亲自出门剪了些腊梅插瓶。
歆然的屋子日日都是几盆炉火暖着，才从枝头的腊梅香气被逼出来，熏得满屋清香。红英受不了清淡花香，拿了药就要走。
歆然叫住她：“姐姐，这几日都不必送药去，掌门疯不疯都不打紧，反正也要死了。”
“小姐，喂了五年的药才把那家伙搞得神智昏聩，身心两亏，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还是说，我可以杀了他了？”一想到可以杀人，红英音量都高了好些。
歆然举起食指轻轻点住红英的唇，道：“你不必去杀他，已经有人等不及了。”然后向窗外望去，“瞧，咱们的杀手来了。”
门外不是别人，正是怀敬长老。
“然儿，你爹爹的病愈发不好了。不是喘症吗？怎么如今连床也起不了了？”
怀敬满脸忧容，眉毛耷拉在一起，一问三叹，红英偷偷藏在身后，瞧着不禁想笑。
歆然接过侍女红璃奉的茶，亲自端给怀敬，一抬头，眼中含泪，道：“师叔，我爹爹的喘怔久治不愈，渐成痨疾，延医用药，也只是勉强稳住而已。”
怀敬接过茶，又是一声嗟叹，道：“我们然儿真是不容易，又要照顾爹爹，又要管理一支弟子。”
末了，又补上一句：“等到那连问今继任掌门，恐怕日子会更加艰难。”
歆然看着怀敬，不解地问：“师叔，这怎么说？”
怀敬胡须下露出一个细小的微笑，道：“然儿，你不记得了？三年前他就要退了和你的婚约，如今他人在蜀山，岭山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肯回来，多半是有了意中人，你却夹在中间……”
怀敬故意不把话说完，不动声色睨了一眼歆然，见她愁容满面，继续添油加醋道：“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他大哥要逃走，被你爹爹发现，交给掌门，最后被逼的跳崖。连问今要是报仇，你爹爹怕是逃不了啊。”
歆然被说得花容失色，人已是坐不稳，道：“问今回家是众望所归，继任掌门之位也是必然，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怀敬品了一口茶，道：“非也，不少人都盼着问今再也不回来。怀安未必是真的想让问今回来，你看他这几日代行掌门之职，也是很威风，怕是舍不得下来。还有怀正，素日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就真的没有夺位的想法？就连你怀素小师叔，也是几边游走，想从内乱中捞好处。我们岭山，恐怕只有然儿你最干净了。”
歆然双手攥着衣袖，又忍不住咳嗽，道：“师叔，我们该怎么办？”
怀敬等的就是这句话，道：“好孩子，如今这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好在掌门不修福德，局势于我们有利，正是除掉掌门的好时候。”
歆然惊得说不出话来，怀敬怕吓坏了她，忙安慰道：“然儿，你只需借我门下弟子，我有把握做成此事，即使不成，我也绝不出卖你。再者，我们自小看着你长大，谁输谁赢，都不会害你。”
歆然点点头，直接交出朱色长老戒，道：“自从爹爹病着，一直是怀敬师叔帮我料理杂事，如今我是孤木浮萍，全仰仗师叔了。持朱色长老戒可号令门下所有弟子，师叔尽管放心。”
怀敬拿到戒指，又假言假语劝慰了一番，方偷偷离开南晏堂。大弟子管和半路跟上，忧心道：“师父，歆然好办，可是还有怀安长老，怀正长老，我们如何拿下？”
怀敬冷哼一声，道：“如何拿下，自然是直接抹脖子。”
管和放慢了脚步，嗫喏道：“可是，师父我们的人数只有他们的一半，不如慢慢筹划，等待良机。”
“那你说何时是良机？”怀敬白了一眼管和，“不说我的弟子比那两位的要强多少，单说良机，眼下掌门不得人心，不就是最好的良机。只要除掉掌门，再除掉他儿子，那几位长老能有什么话说？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说罢怀敬拍了拍管和的肩膀，接着道：“徒儿，富贵险中求，明白吗？”
“弟子明白。”
连怀远这几日头脑清明许多，胸内也不觉郁塞堵滞，如同久病之人大病初愈。此时已是子夜，却全无睡意，忽感前日种种如同梦魇，叫人不敢相认，他连怀远是堂堂岭山派掌门，怎会如此暴虐成性，好坏不分？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师兄，还没睡么？巧了，我也睡不着。”
怀敬不知何时进来的，眨眼已到怀远跟前。
怀远道：“我问你，那两个婢子是何人选入岭山派的？”
怀敬微微讶异，仔细一看，发觉怀远神情不似往日那般阴晴不定，也不与他周旋，直接拿出掌门戒，道：“师兄，我一直觉得紫色掌门戒最适合我，不如给我吧。你乖乖在这罪己诏上画押，任我为下位掌门，我可留你全尸。”
怀远简直五雷轰顶，怀敬素来嚣张他是知道的，却不想此人竟狂妄到如此地步，道：“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
说罢便伸手去抢，怀敬略一侧身，数十弟子一起闯进来，将怀远抵在剑下。
这些原本忠顺可靠的岭山弟子，此时如同狮子玩弄羚羊般俯视着自己，连怀远闭上了眼，无法忍受这场羞辱。
外面刀剑厮杀的声音由远及近，管和带着怀敬的主力一路自和议堂杀过来，怀正带着弟子殊死抵抗。
起初怀正的弟子是不相信的，他们都握着剑，却不忘了怎么格挡，明明白日还一起练功玩乐，明明几天前还说着体己话，为何这一刻就把剑指向了自己。
很多弟子都在惊愕中死去，大雪很快盖住了尸体，是干净的裹尸布，只是空气中血腥味如此浓烈，浓烈得让人想呕吐。
另一边，怀安的心腹管文跪了一次又一次，恳求道：“师父，不能再等了，外面已经死了好多师兄弟。”
怀安不为所动，道：“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今鹬和蚌才打得火热，再等等。”
怀正送去求援的弟子一个也未归，饶是再粗枝大叶，也明白了自己那些师兄弟的用意。说什么共同守好岭山派，原来大家想守的不过是掌门之位，只有自己傻子似的相信什么兄弟之情。
好好好，都拿自己做筏子。
想到此处，怀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冷眼看着眼前合围的这些弟子，寒意从胸口漫入四肢，眼前一片空濛濛的白，自残心念，当场去了。
怀安透过见心镜看到怀安慢慢倒地，这才觉得时候已到，放出烟火，蛰伏在万言堂的弟子伺机而动，团团围住怀敬的得力干将。
管和也并不慌张，举着火把绕了三下，可什么也没有。他不死心，又绕了好几下，仍就没有动静。
怀安改往日暮气沉沉的口气，笑道：“别等了，歆然不会来，怀居门下的弟子早就不是一枚长老戒能使唤得动了。”
管和等人顿时心如死灰，再多精兵强将，怎敌得过两方人马。
怀安也不多说废话，道：“拿下。”
就在这时，歆然的侍女红璃走了过来，小声附耳道：“小姐说在万言堂堂内等候多时，请您快过去。”
怀安到万言堂的时候，歆然并未理会他，他也只好等着。
怀敬此时被红英反手扣住，跪在歆然面前。隔着炭火，歆然捧着脸，翘着脚，细细欣赏怀敬眼里的恨意，怒意，悔意，如同欣赏一幅细细描绘的工笔画。
然后勿地轻笑了起来：“师叔，你知不知道你拿那些话框我时，看起来有多蠢，我一直手攥着衣袖，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怀敬道：“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没防范你。如今栽倒你手里，死也不瞑目。”
“师叔不用担心死不瞑目，有我在，师叔死不了。我不喜欢杀人，只喜欢折磨人玩。”
歆然语气是那样平淡，声音是那样温柔，杀人诛心的话在她嘴里如同甜言蜜语。怀敬忽觉后怕，眼前这个人到底有多少层伪装，心里有多少算计，岭山派数次磨难，她都置身事外，不受影响，却不知不觉笼络了人心，巩固了地位。
想到此处，怀敬才真的明白到底是自己技不如人。
不多久，怀素也来了，进门就把蓝色长老戒呈给了怀安，道：“恭喜师兄，得偿所愿。”
怀安接过怀素的戒指，顺带掏出自己的黄色长老戒，恭恭敬敬奉给歆然，道：“恭贺掌门。”
怀素，怀敬一时呆滞，跟见了鬼似的。
怀敬尖声道：“我说怀安，你是疯了吗？你甘心听命于一个十几岁的丫头？”
“哗啦。”
怀敬话音刚落，红英一剑砍了他一只手臂，风吹落叶似的，血一下子溅到怀素脸上。红英抓起断臂，拨了几下断臂上还在晃荡的手指，嗔道：“小姐，你说不许杀人，可没说不许砍一只手臂吧。”
断臂张牙舞爪，连怀安看了也忍不住呕吐，歆然居然一脸宠溺，道：“好姐姐，你要砍就砍吧。”
此话一出，余人吓得心都要跳了出来，都恭恭敬敬跪下，道：“恭贺掌门。”
歆然皱了皱眉，道：“这是干什么，都是我的师叔，怎能向我行礼。快起来，我这位姐姐虽然脾气不大好，也还听我的话，不会随便砍诸位的胳膊。快起来，快起来。”
第二日，岭山派掌门写下罪己诏，命怀居长老暂代掌门一职，随后自戕。
昨日的流血漂橹已于卯时收拾干净，岭山派余下弟子有不服的，都被关进了地牢内，仿佛昨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没有人记得的梦。
歆然新换了紫色道袍，额外加了毛领，坐在万言堂的掌门椅上，目光跨过重重山岭，不知在想些什么。
怀安屏退了左右弟子，跪道：“小姐，不，掌门，事已办妥，求赐药。”
歆然扔了个瓶子过去，道：“师叔，这么快就运不了功？看来我给师叔种的蛊很有效果，以后师叔得多吃药才行。不过师叔也不担心，晚辈日日都记得给师叔配药，不会耽误师叔的病。”
怀安一张脸扭成了一团，仍旧克制道：“多谢掌门。”
歆然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连怀远那个小女儿呢？把她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