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三，宋莹自洛京而来，若那些记忆不是梦，想必她这个未曾谋面的妹妹，已在砚川宋宅住下。
宋萱横冲直撞往山脚下跑，沿着崎岖山路一股脑地奔去。
林木清扬，发出阵阵沙沙之声，浩荡的山风自天地间席卷而来。黄褐色的枯枝败叶，纷纷飘散，漫天零落。
墨发被风带着高高扬起，朔风扬起翻卷的衣衫，清透的风瞬间灌入肺腑。
宋萱有一瞬间从未有过的轻松畅快，仿佛自己是乘风的漫天飞叶。
心间那把不可撼动的枷锁，砰然出现一丝碎裂。
半山腰转角忽地陡峭，猝不及防地宋萱被石缝连根的野草绊倒。
惊呼声淹没在喉间，她便闷头倒入斜边草堆。
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斜坡滚下，全身上下都被藤草石子刮蹭了个遍。
林草茂密，这声响仿若石入大海，听不见丝毫。
所幸山中枯草覆盖，宋萱身上并未受重伤。
再停下来时，头顶已是不见光亮的灌林。林木繁茂、树荫遮蔽，山坳中淡淡散发着尘谧的气息。
宋萱艰难翻身站起，脚踝立刻肿痛起来。
掌心传来的灼痛，昏暗天光下，她怔怔地看着渗着鲜血的手。
这痛感，倒让她清楚，此时此刻不是在做梦。
她能感受到胸口重新跳动的心脏，能决定自己的行为和想法，而不是受人摆布的木偶。
“别动！”
颈边抵过一把冰凉之物，泛着寒光的刀刃倒映着宋萱的眼角。
身后男人气息不稳，似是忍耐着疼痛一般，极力克制着紊乱的呼吸。
他手紧紧捂住宋萱的嘴，力气大的宋萱挣脱不开。
“想活命就别出声！”
宋萱急忙点着头，不敢轻举妄动。
男子拖着宋萱藏入矮坡下凹处，头顶上方闪过几处人影。
昏暗中危机四伏，连不了解状况的她都能感觉到几分凶狠杀气。
当宋萱的全身僵硬酸痛时，那人才慢慢将匕首递远，颈边还是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
宋萱想知道宋莹是否来了砚川，前世宋莹今日日落时入的城，第三日才动身去的云林寺，路上救下来中毒昏迷的沈翊。
还是被拦住了吗？她到底自由行动的范围到底是多少？
但此刻情形，也容不得宋萱想其他。
她紧闭双眼，内心止不住猜测对方身份。
方才经过的几人，必然在搜寻他，难道是躲避仇家追杀？
这声音模糊低沉，显然是对方刻意改变声线。
还挺谨慎，即便她意外闯入，对方也能迅速反应，毫无破绽地伪装起来。
身上血腥味浓厚，必是受了重伤。
听这气息，似乎还可以撑上好一会儿，她若跑，对方难保不会直接灭口。
逃跑，自己的脚踝又使不上劲。
打不过，跑不了，若她发出声音出卖他，即便不被他杀死，也难确定那群人会不会将她也当作同伙，一并杀掉。
这人并未动手，可见他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也许还有转机！
身后的人一松开捂住她口鼻的手，宋萱大口喘着气。
新鲜的空气进入肺部，宋萱终于呼吸顺畅起来。
刀口虽仍比着她的脖子，宋萱正想着如何自救，那人却对着她哼笑一声。
宋萱感觉到他凑近了些，呼吸间的气息，都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脸颊。
宋萱有些痒地眨了眨眼。
“你倒是聪明，不敢看我吗？”
宋萱闻言一愣，问，“你会杀我吗？”
“方才若你见了我的脸，我会杀了你。或者，剜了你的眼睛。”
宋萱心中警钟大响，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他忽地开口，“你走吧，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
“睁开眼往前走，不准回头！”
宋萱颤抖着起身，脑袋都不敢晃动一丝一毫，就这样目不斜视地向前方走去。
走出几步后，宋萱反常地回过头，仍旧闭着眼睛跑到他身边。
他似也被宋萱的反常举动惊到，却未多显露，见宋萱仍然闭着眼睛，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你受伤了。”
“哗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山林中有些明显。
宋萱撕开了衣袖，率先将一条白布条蒙住了眼睛，稳稳地系在脑后，保证它不会掉下去。
双手又在黑暗中摸索着，男人扼住宋萱手腕。
“干什么！”
“我这样就看不见你了。”、
宋萱指了指脸上的布条，接着说，“要下大雨了，你在这里若出不去的，会死。”
“我死不死，与你何干？”
男人语气轻蔑，蛮横地推开宋萱。
宋萱冷不防被他推地踉跄了几步，却没有走开。
她强硬地拉住他的手，认真道，“我能救你。”
察觉对方不信，宋萱继续道，“我呢，自幼在这山林之间长大，每日晨起采药，日落归家。可以说，这几座山上哪根草叫啥名，我都再清楚不过。”
砚川是宋萱从小生长之地，她与三姨娘相依为命，这十五年背着草筐上采药，数去林云寺的次数最多。
这一带山林，她算得上轻车熟路，哪里有她要找的草药也很快能找到。
“你可得把握机会，我这人从不做好事，救人更是难得。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你得给钱。”
“一百金，如何？”宋萱摊开的掌心朝后方递去，“大哥，你命值当这么多吧？”
宋萱原以为会激怒对方，却没想到听见对方轻笑出声，听起来却不知是喜是怒。
宋萱心道糟糕，难道她要少了，对方生气了？
就在宋萱捉摸不定时，对方开口了，“你倒是胆大，问把刀架你脖子上的人伸手要钱？”
“所以你是给不起，还是不想给？”
“我给！”对方怒极反笑，胸堂发出低暗哑笑。
接着又响起轻微的抽气喘息，宋萱撇了撇嘴，“笑我，扯到伤口了吧。”
***
宋萱十分迅速地找到了山林的小路，不得不说，还多亏了寺里的方丈大叔日日赶她，才让她这么快找到路。
着七拐八拐的野道，也就只有她才能钻出来。
话说不就偷了他几株草种走嘛，她还回回带着烧鸡上山敬奉，真小气！
她找了几种止血的草药，摘下就塞入嘴中反复咀嚼。
苦涩之味乍然溢满在口舌间，宋萱反胃险些要呕出来。
她强忍着恶心，将所有药草嚼碎，扯下树上宽大的叶片接住药渣。
又沿着最快的路回去，直至走至路口方才停下。
宋萱小心翼翼取出布条，蒙上了眼睛，慢慢向着男人躺着的地方走去。
所幸她回去时，他没有离开，该是信了她。
男人听见声响，宋萱快步走上前。
他轻笑叹道，“真去找草药了啊？”
宋萱摊了摊手，“举手之劳，全在我心地善良。碰到我，你往后记得烧高香感谢老天爷。”
男人躺在斜坡上，慢悠悠道，“我还以为你会反悔逃走，原来没骗我，确实不错。”
“你也不错，没死就好。”
宋萱不再说话，蹲下身开始熟练地处理草药。
“你蒙着眼怎么帮我上药啊？”
男人语气中没有了之前的凶横，反倒有些轻松戏谑，与不久前推宋萱之时判若两人。
“我不会看你。”
似是让他安心，也是要让自己安心。
宋萱蹲在男子身前，始终低垂着头，小心地摘下眼睛上的布条。
只见男人腰腹血肉模糊，交错的刀伤暴露在眼前，宋萱倒抽一口凉气。
竟挨了这么多刀，还能和她周旋如此久？
若换做别人，不等宋萱救他，怕早就血尽而亡了。
宋萱不由庆幸自己没跑，让她走不过是试探。放她离开无异于暴露自己位置，难保她会不会背叛，山上那些人还没走，这人怎么可能轻松放她离开。
宋萱忍住好奇不去看他，专心处理伤口。
风声越来越紧，宋萱重新系上布条，“你走得动路吗？”
见男人越发虚弱，宋萱觉得那一百金或许拿不到了。
算了，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吧。
“砚川城门已关，很快就要下雨了，山上只有云林寺这个落脚地。你不想引人注目，我能偷偷将你藏入寺庙。
但......要快点。”
“你是担心我不给钱吗？”
对方罕见问出口，倒把宋萱问住了，“哈？”
“你说是就是吧......”
***
离她出寺已经过了许久，恐怕雏菊已经告诉祖母，要来寻她了。
宋萱更不能带着他出现在众人面前。
男人并没有反抗，宋萱搀扶着他赶路，他则指着前方林路。
果然如宋萱想得一样，雏菊等了宋萱许久未归来，便去告知了宋老夫人。
宋萱避开人多的地方，悄悄将男子藏在了自己留居的禅房后，急忙出去唤回了要下山寻自己的僧人和侍从。
宋萱横冲直撞往山脚下跑，沿着崎岖山路一股脑地奔去。
林木清扬，发出阵阵沙沙之声，浩荡的山风自天地间席卷而来。黄褐色的枯枝败叶，纷纷飘散，漫天零落。
墨发被风带着高高扬起，朔风扬起翻卷的衣衫，清透的风瞬间灌入肺腑。
宋萱有一瞬间从未有过的轻松畅快，仿佛自己是乘风的漫天飞叶。
心间那把不可撼动的枷锁，砰然出现一丝碎裂。
半山腰转角忽地陡峭，猝不及防地宋萱被石缝连根的野草绊倒。
惊呼声淹没在喉间，她便闷头倒入斜边草堆。
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顺着斜坡滚下，全身上下都被藤草石子刮蹭了个遍。
林草茂密，这声响仿若石入大海，听不见丝毫。
所幸山中枯草覆盖，宋萱身上并未受重伤。
再停下来时，头顶已是不见光亮的灌林。林木繁茂、树荫遮蔽，山坳中淡淡散发着尘谧的气息。
宋萱艰难翻身站起，脚踝立刻肿痛起来。
掌心传来的灼痛，昏暗天光下，她怔怔地看着渗着鲜血的手。
这痛感，倒让她清楚，此时此刻不是在做梦。
她能感受到胸口重新跳动的心脏，能决定自己的行为和想法，而不是受人摆布的木偶。
“别动！”
颈边抵过一把冰凉之物，泛着寒光的刀刃倒映着宋萱的眼角。
身后男人气息不稳，似是忍耐着疼痛一般，极力克制着紊乱的呼吸。
他手紧紧捂住宋萱的嘴，力气大的宋萱挣脱不开。
“想活命就别出声！”
宋萱急忙点着头，不敢轻举妄动。
男子拖着宋萱藏入矮坡下凹处，头顶上方闪过几处人影。
昏暗中危机四伏，连不了解状况的她都能感觉到几分凶狠杀气。
当宋萱的全身僵硬酸痛时，那人才慢慢将匕首递远，颈边还是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痛。
宋萱想知道宋莹是否来了砚川，前世宋莹今日日落时入的城，第三日才动身去的云林寺，路上救下来中毒昏迷的沈翊。
还是被拦住了吗？她到底自由行动的范围到底是多少？
但此刻情形，也容不得宋萱想其他。
她紧闭双眼，内心止不住猜测对方身份。
方才经过的几人，必然在搜寻他，难道是躲避仇家追杀？
这声音模糊低沉，显然是对方刻意改变声线。
还挺谨慎，即便她意外闯入，对方也能迅速反应，毫无破绽地伪装起来。
身上血腥味浓厚，必是受了重伤。
听这气息，似乎还可以撑上好一会儿，她若跑，对方难保不会直接灭口。
逃跑，自己的脚踝又使不上劲。
打不过，跑不了，若她发出声音出卖他，即便不被他杀死，也难确定那群人会不会将她也当作同伙，一并杀掉。
这人并未动手，可见他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也许还有转机！
身后的人一松开捂住她口鼻的手，宋萱大口喘着气。
新鲜的空气进入肺部，宋萱终于呼吸顺畅起来。
刀口虽仍比着她的脖子，宋萱正想着如何自救，那人却对着她哼笑一声。
宋萱感觉到他凑近了些，呼吸间的气息，都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脸颊。
宋萱有些痒地眨了眨眼。
“你倒是聪明，不敢看我吗？”
宋萱闻言一愣，问，“你会杀我吗？”
“方才若你见了我的脸，我会杀了你。或者，剜了你的眼睛。”
宋萱心中警钟大响，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他忽地开口，“你走吧，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
“睁开眼往前走，不准回头！”
宋萱颤抖着起身，脑袋都不敢晃动一丝一毫，就这样目不斜视地向前方走去。
走出几步后，宋萱反常地回过头，仍旧闭着眼睛跑到他身边。
他似也被宋萱的反常举动惊到，却未多显露，见宋萱仍然闭着眼睛，问道，“怎么又回来了？”
“你受伤了。”
“哗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山林中有些明显。
宋萱撕开了衣袖，率先将一条白布条蒙住了眼睛，稳稳地系在脑后，保证它不会掉下去。
双手又在黑暗中摸索着，男人扼住宋萱手腕。
“干什么！”
“我这样就看不见你了。”、
宋萱指了指脸上的布条，接着说，“要下大雨了，你在这里若出不去的，会死。”
“我死不死，与你何干？”
男人语气轻蔑，蛮横地推开宋萱。
宋萱冷不防被他推地踉跄了几步，却没有走开。
她强硬地拉住他的手，认真道，“我能救你。”
察觉对方不信，宋萱继续道，“我呢，自幼在这山林之间长大，每日晨起采药，日落归家。可以说，这几座山上哪根草叫啥名，我都再清楚不过。”
砚川是宋萱从小生长之地，她与三姨娘相依为命，这十五年背着草筐上采药，数去林云寺的次数最多。
这一带山林，她算得上轻车熟路，哪里有她要找的草药也很快能找到。
“你可得把握机会，我这人从不做好事，救人更是难得。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你得给钱。”
“一百金，如何？”宋萱摊开的掌心朝后方递去，“大哥，你命值当这么多吧？”
宋萱原以为会激怒对方，却没想到听见对方轻笑出声，听起来却不知是喜是怒。
宋萱心道糟糕，难道她要少了，对方生气了？
就在宋萱捉摸不定时，对方开口了，“你倒是胆大，问把刀架你脖子上的人伸手要钱？”
“所以你是给不起，还是不想给？”
“我给！”对方怒极反笑，胸堂发出低暗哑笑。
接着又响起轻微的抽气喘息，宋萱撇了撇嘴，“笑我，扯到伤口了吧。”
***
宋萱十分迅速地找到了山林的小路，不得不说，还多亏了寺里的方丈大叔日日赶她，才让她这么快找到路。
着七拐八拐的野道，也就只有她才能钻出来。
话说不就偷了他几株草种走嘛，她还回回带着烧鸡上山敬奉，真小气！
她找了几种止血的草药，摘下就塞入嘴中反复咀嚼。
苦涩之味乍然溢满在口舌间，宋萱反胃险些要呕出来。
她强忍着恶心，将所有药草嚼碎，扯下树上宽大的叶片接住药渣。
又沿着最快的路回去，直至走至路口方才停下。
宋萱小心翼翼取出布条，蒙上了眼睛，慢慢向着男人躺着的地方走去。
所幸她回去时，他没有离开，该是信了她。
男人听见声响，宋萱快步走上前。
他轻笑叹道，“真去找草药了啊？”
宋萱摊了摊手，“举手之劳，全在我心地善良。碰到我，你往后记得烧高香感谢老天爷。”
男人躺在斜坡上，慢悠悠道，“我还以为你会反悔逃走，原来没骗我，确实不错。”
“你也不错，没死就好。”
宋萱不再说话，蹲下身开始熟练地处理草药。
“你蒙着眼怎么帮我上药啊？”
男人语气中没有了之前的凶横，反倒有些轻松戏谑，与不久前推宋萱之时判若两人。
“我不会看你。”
似是让他安心，也是要让自己安心。
宋萱蹲在男子身前，始终低垂着头，小心地摘下眼睛上的布条。
只见男人腰腹血肉模糊，交错的刀伤暴露在眼前，宋萱倒抽一口凉气。
竟挨了这么多刀，还能和她周旋如此久？
若换做别人，不等宋萱救他，怕早就血尽而亡了。
宋萱不由庆幸自己没跑，让她走不过是试探。放她离开无异于暴露自己位置，难保她会不会背叛，山上那些人还没走，这人怎么可能轻松放她离开。
宋萱忍住好奇不去看他，专心处理伤口。
风声越来越紧，宋萱重新系上布条，“你走得动路吗？”
见男人越发虚弱，宋萱觉得那一百金或许拿不到了。
算了，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吧。
“砚川城门已关，很快就要下雨了，山上只有云林寺这个落脚地。你不想引人注目，我能偷偷将你藏入寺庙。
但......要快点。”
“你是担心我不给钱吗？”
对方罕见问出口，倒把宋萱问住了，“哈？”
“你说是就是吧......”
***
离她出寺已经过了许久，恐怕雏菊已经告诉祖母，要来寻她了。
宋萱更不能带着他出现在众人面前。
男人并没有反抗，宋萱搀扶着他赶路，他则指着前方林路。
果然如宋萱想得一样，雏菊等了宋萱许久未归来，便去告知了宋老夫人。
宋萱避开人多的地方，悄悄将男子藏在了自己留居的禅房后，急忙出去唤回了要下山寻自己的僧人和侍从。